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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将军呢?已经起了吗?”
    田妙华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闲散地道:“他睡在书房了。”
    玲珑愣了愣,突然担心起来,“夫人,您和将军怎么了?吵架了吗?昨儿不是还好好的?”
    因为程驰没有大户人家那些一直让人伺候的习惯,所以晚饭过后没什么事的话下人就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压根也不知道程驰没有回房睡。
    这才刚放心下来,怎么两人又分房了呢?
    田妙华这才刚睡醒就被玲珑吵得耳朵不得清净,随意挥挥手道,“我们没事,没吵架,只是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人而已。”
    玲珑的心这才放下一半,却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夫人,不习惯就要去习惯呀,你们如今都成亲了,可不是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了,这夫妻怎么能分房睡呢?就是要多睡睡才能习惯,总是不一起睡的话又怎么能习惯呢。”
    玲珑从伺候她穿衣到梳头,这嘴就没闲着,田妙华只能打断她,“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不要一直睡来睡去的没个避讳。”
    玲珑映在镜子里的脸微微红了红,嘴硬的说:“那不是,奴婢那不是身负重任嘛,沈夫人交代奴婢要看着将军和夫人两人琴瑟和谐早生贵子才好的。”
    田妙华开玩笑地笑她道:“都不知道你是谁家的丫头了。”
    玲珑也嬉皮笑脸地回道:“现在当然是将军家的,可沈夫人是为将军好,奴婢自然也是为将军好。”
    “那就更应该放宽心啊,横竖你们将军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用不着我为他传宗接代。”
    这一回玲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小心地看一眼镜子里田妙华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可按常理田妙华作为续弦,对原配多少会有一点在意的吧。加上原配还留下那么个处处刁难她的老嬷嬷……
    玲珑才刚想到这里,就听田妙华道:“昨日缝补好的衣服我放在柜子上了,你一会儿拿去给玉嬷嬷吧。”
    “夫人……”玲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熟了之后她也知道田妙华脾气好从来不动气,可心里还是揣着些谨慎,“夫人您不会怪奴婢上次没告诉您玉嬷嬷是前夫人的奶娘吧?奴婢也是怕您知道了心里会不舒服……”
    想想这事儿都说不过去,新夫人嫁进来没遇上恶婆婆,反而被个前妻留下的奶娘给刁难了。玲珑都不知道田妙华心里是怎么忍下来的。
    田妙华却只笑了一下,“有什么好不舒服的,玉嬷嬷既然是跟着前夫人陪嫁过来,想必是自己已经没有了家人,只有前夫人能依靠了。如今连前夫人都走了,你们将军若是这点旧情都不念,那才叫人走茶凉叫人寒心。”
    ——江湖人是讲道义的,哪怕是他们魔道中人行事乖张肆意,却往往更重情义。
    在她看来程驰对玉嬷嬷的敬重才是正常的,看他这般想来前夫人跟玉嬷嬷名为主仆却也情同母女,若是前夫人一走他就只拿玉嬷嬷当个普通下人一般差使,那才叫她觉得这个男人靠不住呢。
    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玉嬷嬷这点刁难她是没看在眼里,若是人真的犯我……玉嬷嬷这把老骨头也真的有点不够看。
    “夫人您人真好~~!前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将军和少爷们有您的照顾,也该瞑目了。”
    玲珑被她的话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田妙华却只担心她会不会把鼻涕沾到她头发上。
    等玲珑稍稍平静一点她才不用继续担心自己的头发,问道:“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跟夫君感情好吗?”
    玲珑梳头的手慢了慢,她知道新夫人的心境是真的豁达,按说自己服侍了前夫人将近一年也是有感情的,只是走了的人终究是已经走了,她还是更偏心现在活着的人,不由得说话也更偏向田妙华一边。
    “前夫人人也挺好的,挺温柔的一个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她跟将军成亲不过三日将军就被朝廷唤走了,那之后将军都只能三五个月才回来一次,一次也待不上两天。所以他跟前夫人相敬如宾倒是真的,但要说感情有多深,那奴婢还真不好说。”
    田妙华挺意外的,她先前虽然知道程驰跟原配貌似是聚少离多,但也没想到少到这种地步。这前前后后真正算起来,两人岂不是只做了十余日的夫妻?这皇帝该不会是跟程驰有仇吧?
    “夫人,这话本不该奴婢说,但是奴婢真心觉得,将军对前夫人是愧疚多过感情的。所以将军并不是对前夫人念念不忘,他只是,只是觉得对不起以前的夫人罢了……”
    为了不让田妙华介意前夫人的事,玲珑连这种逾矩的话都说出来了,田妙华也是领情的,在镜子里对她笑笑示意她知道了。
    玲珑的话她倒是挺以为然的,她信一见钟情也信日久生情,但能有多大的机会让一对从未蒙面的夫妻在揭开盖头的一瞬间爱上对方呢?而日久生情,他们两人似乎连那个机会也没有。
    只不过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只是当做闲话听一听,听完唏嘘一下罢了。
    ……
    得知田妙华今天要出门,玲珑不敢把她打扮得太娇气,发型衣着都尽量想要端庄成熟一些,却发现这实在是太有难度。
    ——这么个如花似玉还笑意盈盈的小娘子,到底要怎么才能端庄成熟得起来啊?
    “夫人,您还是让将军陪您一起去吧!”
    “不要。”——她可是去查看租子的事情的,租子有异常的事情她都没跟程驰说,怎么能让他跟来。
    玲珑是万般不放心这娇娇俏俏的小夫人,全然忘记了人家的实际年龄比她年长好多,坚决道:“那我跟大鹏是一定要陪夫人去的!”
    田妙华笑睨了她一眼,“那是当然的,不然还要我一个人去不成?”
    她可以不介意,奈何世俗的世界里却不接受这种事情。
    最后田妙华被玲珑打扮成一副小地主婆似的模样,水红色锦缎纹绣褙子,盘发插上金步摇戴着金戒子——在玲珑的眼里大概要稍稍显得富贵些出去见那些佃户才不会被小瞧,才能镇得住场面。
    家里没有马车,只有一头牛是程驰回乡时准备自己种地而置办的。
    田妙华让大鹏直接在牛背上搭上毡子,自己就侧坐在牛背上,由大鹏牵着牛慢悠悠地走。
    她这副小媳妇回门似的悠哉模样差点看笑了正好撞见他们出门的程驰和程文。
    程驰可是土生土长的庄户人家,对这种画面再熟悉不过。他心思一动内心里顿时有一股想要替她牵牛的欲|望在蠢蠢欲动,想着就迈步上前,一手抚着牛,抬头对牛背上的田妙华道:“真的不要我陪你去?”
    田妙华一脸正经八百地胡扯着理由:“不要,这地暂时可是属于我的,你去了人家都拿你当东家,没人理会我了。”
    程驰虽然心里好笑谁敢不理会地主婆啊,不过他也不好勉强田妙华,反正沧田县一向民风良好,又有大鹏跟着他也没什么不放心。
    “那好,你先将就一下,我今日就去镇上定辆马车。”——虽然他也许更喜欢看她骑牛的模样。
    田妙华不客气地挥挥小手示意他赶紧去,自己就招呼着大鹏和玲珑慢悠悠地出门了。
    程驰看着一牛三人离去的背影,勾起的嘴角就没有放下过。
    他说不清自己看着这画面为什么会这么开心,像是小时候看着隔壁二柱大哥牵着新买的牛,牛背上坐着他的新媳妇,那脸上洋溢的欢快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咧着嘴跟他一起笑。
    以前的妻子还在生时他们是住在京城的,自然没机会让她骑牛。就算有机会,以前妻大门不出出门必乘轿的习惯,恐怕也不会像田妙华这样干干脆脆地跳上牛背。
    记得第一次成亲前沈夫人来说亲的时候,他还想不通讲究那些门当户对究竟有什么意义。但后来也慢慢明白,生长环境不同的人,观念也是很不同的。
    如果不是娶了田妙华,他大概并不会发觉原来前妻与他观念也有如此大的差异的。
    因为他们两个人,连彼此互相了解的时间都没有。
    “大哥,大哥?发什么愣呐,看嫂子都看傻了?就算嫂子人长的美也不用这么急色吧,你们往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呐~~”
    程驰被程文叫回了神,瞥他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完就衣摆一甩大步往马房去了,他还得早点出门,去镇上给田妙华定做马车呢。
    第七章 地主(二)
    田妙华坐在牛背上晃晃悠悠地出了门,走出老远玲珑还悄悄回头看看,转回来就捂嘴偷笑。
    “夫人,您以后还是别坐马车了,都骑牛吧~”
    田妙华莫名地看她一眼,“为什么?”
    “将军喜欢呀!看将军瞧见您骑牛多开心~~早知道将军好这口,就再让大鹏去买头毛驴回来,骑着肯定还有别样风情!大鹏你说对不对,我这主意好吧?”
    她还想拖上大鹏一起打趣,奈何大鹏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小时候家里也是种田的,只不过他家乡穷,遇上灾年家里只能把他卖了。
    他脑子里那叫一个实在得不得了,听到玲珑这么问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就实打实地怎么想怎么说:“不好,驴不能耕田,不如牛好。”
    玲珑无语地瞪着他,“你这人!你是不是傻啊?”
    大鹏被骂了也不还口,就低着头牵着牛,不解地想自己是哪儿说错了。
    田妙华笑睨着她,“别欺负老实人了。”然后伸出自己戴着金戒子的手,又晃晃头上的步摇给玲珑看,“我看他是笑我穿得跟地主婆似的,却骑着头牛吧。”
    说的虽然好像也没错,穿金戴银的地主婆才不稀罕骑牛,但玲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夫人哪儿像地主婆了,怎么看都是地主家的小姨娘。
    不过这种话她可是没胆说出来的。
    快走到村子的时候玲珑开始紧张起来,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也是大户人家里养大的丫鬟,从来没有跟村子里的人家打交道的经验。
    “夫人,只有我们三个人去见这些佃户,真的不要紧吗?”
    田妙华只是浅笑着反问:“有什么要紧的?”
    “他们,他们会不会很凶?会不会很粗鲁?要是闹起什么矛盾来,大鹏一个人哪儿打得过他们啊!”
    田妙华就笑了,小丫头没出过门见识少,还挺爱胡思乱想。
    这年头的人哪儿有敢得罪地主家的,就算真有什么矛盾也都只能憋着。万一遇到个火气大的憋不住把地主家得罪了,当时是出了气心里爽了,隔日家里就得没田种地一家人都只能跟着他饿肚子。
    所以大多数人见到地主家或是收租的账房都是客客气气好生供着的,那种脾气大的倒也不是没有,但他们不会遇上。因为若是有这种人,在之前账房先生抬租子的时候肯定就已经起了矛盾被账房赶走了,难道账房那种人会留着他到现在吗。
    何况家里现在的田地是官府近年来从犯事的人家收抄来的,说是良田百亩,也不过指的是最好的那一整片田地,其他还有好多没有连在一起的良田,中田,沙田,还有远一些在其他村子里的田,零零碎碎加在一起田妙华算过起码五六百亩是有的。
    这些田被分租给附近不同村子的人,她是不可能挨个村子走个遍,把这些佃户都见了的。
    所以她只选了地方比较近,佃户又最多的一处李家村,进村之后也没急着去找佃户,而是让大鹏提着礼品去敲了里正家的门。
    李家村的里正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挺瘦但是人很精神,面相也正派。
    他本来在屋子里抽着烟袋,听到院外有人敲门他家的婆娘就去出去看看,可是一见院门外站着的三人穿着十分得体,尤其中间那位女子身着锦缎头戴金钗,在他们这些种地的人家看来那可是富贵得不得了。
    她赶忙一边开门一边喊了里正出来,里正见了他们也是有些茫然,客客气气地问:“请问三位是……?”
    田妙华笑吟吟地应道:“我们是程家庄子的人,就是以前的赵家庄子。”
    里正顿时恍然,赵家庄子空了这么久之后突然易主,而且新主还接管了这里的田地,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赶忙又客气了几分,迎着他们进屋道:“快请进快请进,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这回玲珑替她应道:“这位是我们夫人。”
    见着人家这么客气殷勤,玲珑的胆子便又回来了。
    里正家里虽然没有佃田,但是村里有一半多的人家都多多少少佃着以前的赵家,现在是程家的田地。有的是家里没田的,有的是田少不够养活一家人的,身为李家村的里正他就算自己家没有佃田也必然得好生供着程家的人。
    田妙华示意大鹏把拎着的礼品递给里正,有酒有肉有点心,在这种地方作为初次登门的礼可不薄,里正显得颇为受宠若惊又有些疑惑。
    田妙华自来不端架子,盈盈笑道:“里正大叔,我们家刚刚搬来这里,初来乍到的对环境不太熟悉,还请您多照应一些。”
    “哪里哪里,程家夫人太客气了,快请坐。”
    田妙华坐下之后就没再多客套,自己再不说明来意,总瞧着里正这么一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自在。
    “我冒昧登门,其实是想让里正大叔帮我召集一下村里佃田的人家,让我们彼此先见一见。”
    这句话让里正有些愕然,又有些担忧。他是没见过竟然会有这种地主家的夫人屈尊降贵地跑来见佃户的,一般不都是找个账房或者管家吗,再不然也是老爷出面啊。
    不过这种事他管不着也不敢多问,最担心的就是这田地刚一易主新主人家就要见佃户,该不会是……
    “夫人,您这不会是……不打算佃田给我们村里了吧?”
    里正忐忑地问着,不怪他多想,不然还有什么大事值得东家夫人特地跑来见佃户的呢。
    这田地易主对佃户来说本来就是喜又是忧,这些日子村里人就在讨论,以后终于不用被那个黑心账房仗势欺人了,可是也没人知道这新东家是什么样的人,对田地有什么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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