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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庆王的第一句话就把众人震住了:
    “初步预测,九峰山反贼今夜将下山偷袭。”
    “什么?!”韩如海大惊失色,整个人瞬间弹起来,焦急问:“殿下从何得知?我们该怎么办呐?”
    赵泽雍讶异挑眉:“什么怎么办?打就是了。”
    韩如海心急火燎:“可对方有万余人啊!他们怎么敢偷袭朝廷剿匪军呢?他们怎么敢?!”
    众将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容佑棠也是又慌又激动,特别紧张,手上忘记磨墨,满怀期望看着庆王——殿下一定有办法的!
    “普通反贼可能不敢。”赵泽雍沉声道:“但九峰山匪首是于鑫,他就敢。本王从京城率一千兵马而来,众人皆知,于鑫更知。他开始怀有疑心,按捺不动,一直等到剿匪军抵达顺县,仍未动作。但今日,本王派了三小队、却不足两百人前去探路——”
    你们沅水大营的兵看着就缺乏狼性血性,还去了韩如海那草包怕死鬼!郭达暗暗补充道。
    “于鑫的人必定哨探到你们了,却忍而未发。”赵泽雍接下去说:“不过,他现已确信:剿匪军当真只有千余人。”
    “于鑫知道自己必死,而且他家眷俱亡,无牵无挂。”郭达凝重道。
    “所以他敢主动出击朝廷军。”赵泽雍顿了顿,摇头道:“或者说,他热衷于跟朝廷做对,他渴望战胜本王这个西北军统帅、砍下几个皇亲国戚的脑袋。”因此,他本人会亲自下山。
    韩如海顿时面如死灰,跌坐椅中,不自觉地摸摸后脖子,突然跳起来,忍无可忍嚷道:“庆王殿下,你快想办法啊!你不是常胜将军吗?伯父叫我跟着来剿匪,我原不肯的,可他说你稳赢,所以我才来了!如今这算什么?!”
    未战先怯,扰乱军心,简直该掌嘴!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将军?容佑棠万分鄙视。
    赵泽雍纹丝不动端坐,清晰明确地宣布阶段性作战安排,耐心解答参将们的全部疑惑、鼓励他们勇敢抗敌后,才好整以暇对韩如海说:“常胜将军?战场瞬息万变,谁能永远不败?韩太傅高看本王了。若韩将军实在害怕、不愿迎战,本王也没办法,你好自为之。”
    抗命?逃兵?
    两个都是死罪。
    “你——”韩如海气急败坏,惊惶得不行,刚要开口,却见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兵,焦急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城墙哨兵发现九峰山反贼来袭,相距仅十数里!”
    第38章
    “十、十数里?”韩如海吓得都磕巴了,忙追问最关心的:“来了多少?”
    那小兵心急火燎道:“山路陡峭树林茂盛,暂未探清,但总有数千人!”
    韩如海瞠目结舌,一大团肉瘫软在圈椅里,久久说不出话。
    “殿下!”
    “殿下!如何是好?”
    “咱们就千把人啊!”
    几个参将也很紧张,他们都是元京世家子弟,均有多少背景,投军在沅水大营麾下,十分缺乏实战经验。
    赵泽雍面色如常,他早已穿上铠甲,刚转身,容佑棠就心领神会,忙跑去拿了佩刀、双手递上,嘹亮坚定地说:“殿下定会旗开得胜,一举荡平反贼凯旋!”
    赵泽雍莞尔:“胆识不错。容佑棠听令!”
    容佑棠屏息凝神。
    “本王特任命你为临时协战百总,负责保护关州押粮百姓,同知孙骐为副手,你们的任务是:守住县衙!”
    殿下相信我,才叫我帮忙守城!
    容佑棠热血沸腾,这瞬间他连死也不怕,肃穆道:“遵命!”
    赵泽雍满意颔首:“去吧。”
    容佑棠重重点头,转身就冲去找休息在县衙隔壁民宅的关州押粮队,毫不犹豫,英勇无畏。
    郭达意味深长地对沅水大营的人说:“容佑棠只是个书生,少年人初次出征,你们看他怕了吗?”
    “……”韩如海张张嘴,悻悻然,没说出什么来。
    赵泽雍带了百余名亲卫同行,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实战经验丰富,越到紧要关头、士气越高涨。
    “郭将军,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郭达领命:“殿下小心,末将这就带人去北门!”
    赵泽雍挥手催促,他疾步快走,袍角翻飞,对同行的参将说:“虽然九峰山有万余反贼,但于鑫没本事指挥全部,他最多只能带下来三千左右。真正的土匪都很惜命,此战毫无油水可捞,他们不会跟朝廷对着干。本王说过的话,你们都还记得吗?”
    参将林鹏忙附和:“殿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依您推测,今晚来袭的三千人多是顺县暴民、而不是土匪?”
    “土匪是亡命之徒,但并非不要命。”赵泽雍出门上马,马鞭扬起,疾奔向城门:“如今整个县城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他们下山干什么?也只有无知暴民才会被于鑫煽动。走!去城墙,随本王去会会他们!”
    ——韩如海没跟着去,众人无暇理睬,他带着几个亲兵,躲进由容佑棠和关州同知率领一两百衙役守卫的县衙深处,当了怕死的缩头乌龟。
    “诸位,打起精神来!”新上任的临时协战百总容佑棠振臂高呼:“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到了!庆王殿下何等人物?赫赫有名的西北军统帅,他打的胜仗比咱们走过的桥还多!殿下运筹帷幄,早已成竹在胸,此番为诱敌之计,后手早已埋伏好,必能将反贼一网打尽!”
    其实容佑棠并不知道庆王的“后手”是什么,但他坚信庆王不会败——殿下熟知兵法谋略、又切实统领西北大军抗击外敌十数载,智计无双且经验丰富。最难能可贵是,他从不自傲托大,尽心尽力对待每一场战役,哪怕是剿匪。这样的将军,怎么可能会输?
    关州同知孙骐本是文官,此时也握紧长刀,只是手心冒冷汗,有些打滑。他竭力镇静,微颤抖着对带来的衙役们说:“都、都别慌,听容百总的指挥行事。有庆王殿下亲自坐镇,此战必胜!”不管了不管了,先稳住人心再说。
    容佑棠铿锵有力地鼓舞士气:“朝廷早有令下:九峰山反贼罪恶滔天,当杀!杀贼者,以敌首论功:杀一个,得白银二两,以此类推。杀十个以上,可酌情晋封。弟兄们是官府衙役,晋封不归军中管,但赏银由剿匪军分发,庆王殿下出了名的奖惩严明,绝不会亏待大家!”
    有银子?还能足额拿到手?
    众人渐渐不那么紧张了,都有些心动。
    正在这时,城门方向突然传来厚重有力的鼓声,紧接着传来两军交战的吼声、刀械声——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胆战心惊,又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震耳欲聋!夹杂着无数凄厉哀嚎,在深夜中格外清晰刺耳。
    怎么回事?听着像是城墙塌陷?众人面面相觑:这、这就败了?
    容佑棠却异常笃定,兴奋道:“一定是敌军中了咱们的埋伏!狠狠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没错,的确是城墙倒塌。顺县因为长期受土匪威胁,历任县令也算做了件好事——顺县不大,但城墙筑了两层,分内城墙、外城墙,中间是防火巷道,储存了大量的滚石、弩、弓箭抛石机和拒马障之类的防城武器。
    赵泽雍之前密探顺县时就发现了:外城墙已被攻陷过,破损得厉害,内城墙却仍完好,厚重结实。
    剿匪军人少,兵力太分散反而暴露缺点。
    索性出其不意,佯作不敌,酌情将适量反贼引入两堵城墙中间的巷道,再使用滚木借力,将事先损毁根基的城墙推倒!
    赵泽雍亲自上内城墙指挥攻防战,几个参将来回奔走,声嘶力竭地喊。
    高达十数米的城墙下,打头“冲破”外门进来的反贼被崩塌的一段城墙轰然压死压伤数百人,被震慑得立即后退,他们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兵——师出无名、磨合期太短、训练严重不足。怕死退缩是必然的。
    “好!”
    “砸死你个狗娘养的!”
    “庆王殿下在此,你们简直找死!”
    “敢跟朝廷做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
    剿匪军搏得个开门红,士气大振,粗声粗气在高墙上呵斥怒骂,这也是打击对方的方式。
    赵泽雍观察片刻,见敌军又重振旗鼓、聚集攻城时,下令:“上火油、抛石机。对方指挥不力,一盘散沙,撑不过一个时辰。”
    “末将领命!”参将林鹏已克服恐惧,眼珠子亢奋得通红,兴冲冲跑过去恶狠狠大吼:“上火油!抛石机攻击!给老子往死里打!”
    喧嚣混乱不堪,血肉翻飞。
    赵泽雍却望向遥远的九峰山顶匪窝:可惜夜色如墨,什么也看不清。他低声问:“岳翎他们联络可还畅通?”
    卫杰躬身道:“目前一切正常——”话音未落,就听城墙守兵惊喜欢呼:“山顶着火了?”
    “弟兄们快看!贼窝着火了!”
    县衙门口,容佑棠和衙役们正严阵以待,循声抬头望去:只见漆黑夜色中,遥远险峻的九峰山顶陡然显出一点红,而后迅速蔓延,火点烧成火球,最后变成巨大冲天火把,随凛冽北风疯狂扭动!
    隔着老远都能想象到火焰高温,仿佛能听见“噼里啪啦~”燃烧的爆响。
    “天呐!”关州同知孙骐倒抽一口凉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那火是咱们的人放的吗?怎么爬上去的?”
    容佑棠叹息:“突然烧得那么厉害,不可能是失火。诸位放心,咱们已经赢了。”看来,殿下昨夜和郭公子他们就是暗中布置这些的。否则千余人打万余人,那些还不是殿下带出来的兵,听着就叫人悬心。
    众衙役扬眉吐气,欢喜若狂,然而下一刻,从空荡荡的南街头却传来清晰的吼声:“站住!”
    “看他能逃到哪儿去!”
    “抓住于鑫!”
    于鑫?匪首?
    容佑棠急忙提醒众人:“敌方溃败,匪首于鑫想逃走,弟兄们搭把手围堵——”话没说完,他们就看见前面街头疾冲来三个持刀男人,后面带人追赶的是郭达。
    “活捉匪首三千两白银!”郭达大吼:“容佑棠,带你的人拦住他们!”
    可我、我不会武功啊。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过,容佑棠的身体已提着刀、气势汹汹朝匪首迎上去,大喝道:“弟兄们,三千两银子啊!”
    其实,这种情况只要有人领头,自然会有追随者。
    同知孙骐第一个响应:“上!活捉匪首!”
    于是,接近一百个本来畏缩不前的衙役都主动或者随大流地举刀,严严实实堵住了去路。
    从北门追杀过来的郭达险些喷笑,浑身浴血,眼神却仍明亮坚毅,他大概喘匀了气,才朗声问:“于鑫,变成过街老鼠的滋味如何?”
    于鑫是沿海人士,面孔黧黑、两颊带着海边艳阳晒出来的红,个头不高,但敦实壮硕,目光像淬了毒一般,阴恻恻对郭达说:“荫托祖宗功勋出来的将军,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郭达失笑反问:“贪婪腐败、连伤亡将士的抚恤银都敢侵占,又煽动民众暴动,残害无数人命——你也配看不起老子?”
    穷途末路,于鑫紧张靠着墙壁,身边只剩两个同伴,他走火入魔般地喊:“庆王呢?赵泽雍呢?叫他出来!你们怕他、我不怕!不过皇亲国戚酒囊饭袋罢了,功勋全是抢的!”
    郭达不笑了,面无表情道:“手下败将,还敢大放厥词!你这肮脏卑劣小人,也配得殿下召见?殿下驰骋沙场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海边玩沙子!这大不敬的话敢在西北说,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你!”
    于鑫躲在两个同伴背后,神经质似的反复喊:“你们皇亲国戚都是酒囊饭袋,懂个屁的打仗!老子才是天生神将,南海军赶老子走,就等着吃败仗吧!”
    这等狂妄自大?简直失心疯了。众人想。
    “上!活捉他们,押回元京交由朝廷发落!”郭达鄙夷没好气地一挥手。
    人群一拥而上,将三个反贼捆得严严实实,搜身并堵了嘴。
    “郭将军,九峰山着火了!那山上的几千个反贼有没有可能逃走?”容佑棠紧张问。
    郭达抬头遥望九峰山顶,看着熊熊大火,满意点点头:“放心吧,逃不了几个的。九峰山顶三面悬崖、仅一面通道,若是夏季,为防止山林大火还没法用火攻,但冬季无所谓,烧起来只会烧掉木质匪窝山寨。”
    容佑棠脱口而出:“怎么前面来剿匪的人就没想到呢?”
    郭达翻了个白眼:“上面全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四处是暗哨,只有一侧内倾陡崖把守较松,我带人爬上去,连下抓钩的地儿都难找,累得半死。别人不是没想到,而是做不到。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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