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晚饭快结束时,一个小兵急匆匆的从西面跑来,刚要往楼上跑结果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吃饭的陆予骞。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对着陆予骞行礼后简而意概的说明来意。原来有两拨士兵打了起来并且动了刀子,其中一名伤势颇重怕有生命危险。
陆予骞让小兵去找随军太医,自己扔下筷子往士兵所在处赶。言语想跟着去,被他制止住。
士兵因口角之争发生斗殴军营中偶有发生,但很少能闹出人命。陆予骞赶去时营中乱作一团,受伤的也不止一人。
这事处理起来简单,除了惩罚没别的办法,但陆予骞处理军中事宜,从来不是就是论事简单解决而已。
他耐着性子把驿站内外所有将士都集合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问清楚事情发生的原由。
事情发生的引子是两名士兵无聊闲磨牙,说起春红院的某位红牌姑娘,两人意见相左,越争论牵扯的面越广。
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人数一多,拉帮结派的现象无法阻止。于是争吵小兵从姑娘问题,上升到个人攻击问候对方族人,最后演变成两个小帮派的争斗。
事情处理起来简单,但破耗时间。
唐晔这厢,言语出去后,他一面陪着郑王和高茁小酌闲聊,一面心里纳闷为什么言语出去那么久还不回来。反观郑王对于言语的去而不返,却毫无反应。
终于侍准时机,他借着尿遁从酒桌上逃了出来。
他先去陆予骞房前扣扣门,无人回应,又去言语门前扣扣门,也无人回应。
他立在原地思量片刻,给自己找了个寻他俩的理由。他刚踏进驿站一楼大堂,在饭堂的角落看到了独坐桌前吃饭的言语,倏地一下,心头压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他眉目含笑缓慢的走过去,临近桌前,他看到桌上明显留有第二个人用过餐的痕迹。
这时,言语也看到了朝她这边走来的唐晔。她搁下筷子朝他挥挥手,笑着打招呼,“唐将军,您用完晚餐了?”
“嗯,用完了。”唐晔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怎么不上去一块?独自吃饭多冷清。”
言语指指陆予骞用过的碗筷,笑笑说:“丞王刚用完离开,有士兵来报有人打架伤的很重,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士兵斗殴不是什么大事,丞王一人便能处理妥当,唐晔去了也没什么用。他摆摆手,“有王爷在,我不用过去。”话毕,他扫了一眼她的饭碗,温和一笑,“我在这里打扰你吃饭了?”
其实言语已经吃饱了,就是看还有剩菜吃不完觉得浪费,便应强逼自己的胃多容纳了些。她莞尔一笑,“没有,我吃好了,正想收盘子呢。”说罢,起身把盘子里的剩菜都合盘,然后把空菜盘摞起来,打算拿到灶房刷洗。
唐晔见状挥手找来驿卒,对着驿卒指了指言语手里的脏菜盘,驿卒立马接过,离去。
狱卒离开后唐晔不主动说话,言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理说在军营里,两人同住一营帐多日,关系应该比其他人更熟。可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峪京这一路上两人相处时间渐少,好像一下子又陌生了起来一样。
尴尬的气氛幻化成一张密不透气的网,把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她左看看右看看,目光飘来飘去,踌躇着是不是应该跟唐晔道别回房。
言语的“我”字停在喉间还没吐出来。唐晔便率先冲口说道:“我刚才出去走了走,发现河边似乎有许多萤火虫,你想不想去看看?”
言语没见过萤火虫,诈然这么一听说,还真想去看看。可是他们两人去看萤火虫,这合适吗?
跟陆予骞在一起时,他经常没正经的胡搅蛮缠,言语忙着应付他,有时便不知不觉的忽略很多事情。
唐晔不同,他大部分时间温和而正经,不必疲于应对,很多事便不受控制的在她脑中响着警铃。
唐晔见她面露犹豫之色,怕她拒绝,继而有些迫切的追说道:“郑王那里有高茁陪着聊天小酌,如果你不累的话出去走走也不错,河边比房内凉爽舒适些。”
......
面对唐晔的连续两次开口诚邀,言语想拒绝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她咧嘴一笑,“好啊!走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唐晔温润的眼眸里瞬间盛满笑意,他说:“听说过《囊萤夜读》的故事吗?”
她爽快答道:“知道。”微垂眼眸略一思考,她又不紧不慢地说:“车胤的精神值得学习,不过,我觉得他眼睛看物应该有问题。”她想说的是车胤是个近视眼。
励志故事是起启示激励后人进步的作用,她看问题的角度倒有些异于常人。他眉头微挑,颇为诧异地问:“何出此言?”
她笑说:“你想啊,他用白娟布做袋,白娟布的透明度有限,萤火虫进去后透出来的光亮肯定也没那么理想,久而久之他眼睛疲劳,积劳成疾,看物自然会模糊不清。”
话罢,她垂眸思量后,又谦虚的添了一句,“让唐将军见笑了,这只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其实我没见过萤火虫,也不清楚把它们装到白娟布袋里到底有多亮。”
言语说完后借着朦胧的月色去看唐晔,瞧他那副认真思考的表情,似乎真的是在细细琢磨她随口胡说的话。
静默片刻,他忽地笑了,温和的眸子里绽放清亮的光芒。他兴致颇高地提议道:“捉来试试自然就知道了。”
很难想象唐晔这样的人,居然能生出这份孩子气的玩心。她答:“好啊!但我们没有白娟布袋,少捕几只看看光亮就行。”
今晚的月色朦胧,弯月似被一层薄纱覆盖住了一般,散发着有些神秘的清冷光辉。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模糊朦胧。
言语跟在唐晔身边,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有些费劲,唐晔见状轻轻的托住了她的手肘。
言语眯着眼左右环顾四周景色,暗想:黑灯瞎火,四下无人,月色朦胧,暖风拂面,野花野草做浪漫点缀。蛮适合那些趁着月黑风高,钻小树林的热恋男女。
突然唐晔拍了拍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你看,在那边。”声音微小像是说悄悄话一样。
言语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影影绰绰间星光点点,星光忽高忽低轻悄缥缈。她伸手推推唐晔的手臂,低声说:“走,我们过去看看,也许那边更多。”
河水无声的流淌,暖风轻拂过他俩的脸颊和头发,把两人的衣角吹动的似纠缠在了一起般。
唐晔轻轻托着言语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带领着她顺着河岸往前走,稀稀拉拉的几根芦苇随风摇摆着。
言语是个没有浪漫细胞的孩子,此刻的场景在她看来,非但不唯美浪漫反而有些恐怖令人浑身发冷。她拽着唐晔衣袖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他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回头问她,“怎么了,害怕?”
言语听似爽朗的笑声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她抿抿唇,尴尬地说:“唐将军,你别笑话我,虽说是男人,可我自小胆子有点小。”
唐晔是一个非常温柔而善解人意的人,他翻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体贴又带些自责地说:“胆小不分男女,早知道你怕黑,咱们就不来了。”
体贴温柔的人,令人不忍对他有半分苛责,似乎所有的责任都在自己,谁让你胆小如鼠的!言语同样善解人意宽慰他,“不来怎么能看到萤火虫呢!没事,我不怕,这不有你嘛。”
随着身边的芦苇丛越来越密集茂盛,萤火虫也渐渐的多了起来,一群一群闪烁着荧光在夜色里游动,像是轻盈流转的彩带,又像是银光波动的灯河。
唐晔适时拿出一条白色丝帕,分别两角相对打结,做出一个简易的小包袱状。他拿着在言语眼前晃晃,“走,捕捉几只去。”
“好啊,你走前面我后面跟着。”言语说。
捕捉萤火虫绝对是一项技术活,唐晔领兵杀敌厉害,捕虫这事却不拿手,何况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捕捉工具。倒也不是捕不到,只是捉起来比较费劲。
困难激发人的征服挑战欲,唐晔为了让言语看到,白娟布装虫到底有多亮,绝对是拿出来他上阵杀敌的劲头,与小小的萤火虫们斗争。
唐晔拼劲十足,言语也不能傻站一旁观战,两人分头行动,玩的不亦乐乎。
白丝帕做成的布囊挂在唐晔腰间,捉到后他便把虫放进去。渐渐的他也摸出来规律,越来越顺遂。
随着腰间的灯光越来越明亮,捕虫也渐进尾声,唐晔把最后两只虫装进布囊里。他手举流光球一样的布囊,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转身邀功似地说:“言语,看,是不是很亮?”
月色朦胧,月光清幽,温热的夜风吹得他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目力所及之处,哪还有言语的影子。
他记得刚刚她就在自己身边的,他忙于捕捉虫,她就在他身边挥舞着手臂斗虫玩。他虽专心致志的捉虫,但多年戎马生涯形成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身边没有第三个人接近,距他最后一眼看到她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声音出现,难道是她一时贪玩走远了?
握着白帕囊的手指越收越紧,寂静的夜空下发出“咔咔”的关节响声。心底的寒意一寸寸地顺着血液涌遍身体各处,似乎顷刻间,唐晔从酷热的盛夏跌进了寒风刺骨的冬日。
直至此时,唐晔已经围绕着两人走过的地方,来回奔跑四趟。没有她的身影,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肥章了吗?
昨天油光满面,穿的邋里邋遢出门拿包裹。一个送外卖的小哥问路,他开口就喊了一声“大姐”
我内心崩溃,我想一拳凑亮他的眼,不过我不敢。
虽然很不满他叫我大姐,但我没给他指相反的路捉弄他。因为我是宽容豁达的人嘛,哈哈......
☆、言语
陆予骞处理完斗殴之事回去,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到木质楼梯上传来轰隆隆的匆乱脚步声,以及他八哥骂咧咧的冲天火气声,由远及近向他这边袭来。
虽然士兵斗殴之事令他有些气恼,但一点都不影响他今晚的好心情。他很有兴趣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得老八火气如此旺盛。
他顿住脚下步子,神态慵懒悠闲的倚着门框,饶有兴趣的等待楼梯上的人下来。
众人脚下生风来的很快,来人是老八,唐晔和高茁。
老八完全一副被人烧杀掠夺灭全家的愤怒模样,战场上如果有这气势,就是不动手,光摆摆样子唬人也能阻挡几个敌军。
一向沉稳的唐晔此刻看起来神色沮丧落魄,脚上的皂靴泥污斑斑,一副被斗败的惨样。
如此看起来,最正常的应该是高茁。
陆予骞有些想笑,不等他们三个开口,他摸着下巴悠闲乐乐地开口道:“这都是怎么了?”
话罢,不忘打趣唐晔一句,“唐晔,你瞧你这副样子,难道抹黑做什么坏事去了?”完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隔岸看热闹的架势。
郑王的目光凶狠,恨不得把唐晔身上瞪出一个血窟窿来。他狠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他可不是抹黑做坏事去了么!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把我的小语带出去弄丢了!”
言毕,哭丧着脸对陆予骞说:“九啊,你就别在这看热闹了,快点召集人出去找小语吧!”
郑王话音未落,陆予骞脸上的所有的表情瞬间凝结。
高茁集合将士间隙,陆予骞强压着怒火,听唐晔把事情的前后经过细说一遍。
废话留做以后说,眼下只做一件事——找,上天入地,翻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不久后,驿站内,人去楼空。
……
战场上勇猛杀敌的昱军,白天黑夜不眠不休,连续不断的寻找了两天两夜,整个驿站方圆几十里连一只蚂蚁窝都没放过。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简直是活见鬼!按理说人走过的地方应该留有痕迹,再厉害缜密的人都可能留下蛛丝马迹令人有迹可寻。
言语却像是突然间,从河边飞天了一般,任凭昱军能人备出,三头六臂火眼金睛。无不是满怀希望而出,毫无收获失望归来。
没有人敢说,但人人心里都有数,连续不眠不休如此地毯式寻找,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人怕是找不回来了。
居上位者不下达命令停止搜寻,下面的人就得一刻不停歇的找,但这毕竟不是上阵杀敌,没有追屁股后面拼命的敌军。猫脸大的地来回翻找,几近把人的耐心耗尽。而且如此不眠不休,大家也都累了,渐渐的士兵们对寻人这事开始懈怠下来。
这些事陆予骞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数。他是整军统帅,他要负责的不止是言语一个人,只要没回朝复命,他就是一个身负皇命,肩负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将士们的领将。
他可以儿女情长,闲赋一人的时候,为了小儿女情什么事,他都能做的出来。但此时此地,却容不得他掺杂过多的个人感情。
于是第二日晚上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停止搜寻,休息一夜明日继续赶路。
郑王乍一听陆予骞这个决定,他坚决不同意,他的小语还没找回来,怎么就能走呢?
驿站内,郑王暴跳如雷的声音响彻每个角落,如果不是高茁拦着,盛怒的郑王殿下能把唐晔生吞活剥了。
唐晔如石塑般端坐一动不动,郑王气急败坏,围着他一面不停的踱来踱去打转转,一面伸手点化着他的脑袋咬牙切齿的骂,“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倒是有闲情雅致,会玩,黑灯瞎火去捉萤火虫!你想看想捉,你自己去啊,你带小语去做什么!两个男人黑咕隆咚的捉虫玩,有情调是咋地?你,去,你出去给我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话说着就去推唐晔。
两天两夜没有一丝消息,唐晔早已心灰意冷,他深深地自责着,确实是他一时大意把言语弄丢的,他亦没有力气去跟郑王去争辩什么。
郑王的掌力过来时,唐晔身心俱惫没有注意,结果郑王一个棉花掌般的掌力居然就轻松把他推的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