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套公寓,公寓只有不到50平方米,张宁的室友住卧室,张宁在厅用布幔围出了一个“蒙古包”,权作闺房。洛薇偶尔也会来和张宁挤一个“蒙古包”,两人天南海北地聊,然后挤成一团睡着。
这次洛薇却没有上楼,给张宁打电话把她喊了下来。
远远地,看见张宁从楼道里出来,往洛薇车的方向走,眯着眼睛,有些畏缩,本就小小的身形,在月色下显得更加瘦弱。洛薇的火还没有发出去,就先叹了口气,拉开车门,故意仍黑着脸:“上来。”
张宁坐上去,小心地打量洛薇,试探着,道:“薇薇,怎么了?”
“你说呢?”
“我坦白,我给程锋打电话了,还……提到了你。”
“电话你也打了,好话你也说了,结果呢?”
“程锋这个人太可恶了,一丁点都不让步!”
“他那样的人,除非有利益,否则别指望他会让步。我早都说过,你偏不听。”
张宁吞吞吐吐的,但是又有些急,仿佛是表清白似的:“薇薇,我是提到让他追求你,但我可不是出卖你,我是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合适!程锋这个人,虽然很讨厌,但是我想,没有女孩能拒绝他吧。”
洛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张宁,道:“你呢?”
“我?”张宁有些好笑地道:“何东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所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程锋,我不作他想,我有自知之明。”
张宁搂着洛薇,哄道:“薇薇,你不一样啊,他喜欢你,我能看得出来,本来他对我说话很应付,很不耐烦,但是我提到你,他就变了,变得什么样呢,就是像个平常人了,让我觉得他也有血有肉。”
“他又不是怪物,当然有血有肉。”
“哎呀,你听我说嘛,反正我说让他追你,他都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我就和他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当然,不包括隐私!你知道吗,最后居然是我先挂的电话,他一直耐心地听完!”
洛薇头都大了,天知道张宁都说了些什么。以她这些年来对张宁的了解,知道张宁不会说她的不好,但是看样子她真的是没少说!
但是看着张宁可怜兮兮的,平时她是多热情多可爱的一个女孩,最近明显憔悴了不少,洛薇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张宁拉洛薇:“薇薇,今晚你别走了,在我这睡吧。”
“不了,我还得准备遴选的事,你早点回去睡吧。”
“好吧,这是正事,你早点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啊!”
这天,洛薇接待了一对当事人。夫妻二人三十岁上下,据他们说,丈夫是旗人,祖上从东北过来就扎根bj,妻子家那边则只有三代是bj人。季薇长了见识,原来bj人还分得这么细。
两人的矛盾,可以说从结婚第一天就开始了。两人由朋友介绍认识,女人在一家it产业园区上班,是典型的白领,略泛金光;男人是普通的数码商店店员,收入较女方少一截。两人恋爱时就是aa制,吃饭时你点的菜你付钱,我点的汤我付钱,吃完饭谁付的钱谁打包,坐车谁远谁多付,两人觉得这就叫公平,这就叫独立。但是婚后,女方心里不是滋味了,虽说老公赚钱少,自己也不图他的钱,可总这么各花各的,也实在不像一个家,太像搭伙的!于是提出要老公上交工资卡,甭管多少,起码俩人把钱放一个锅里头。但是老公坚决不同意,坚称时代变了,男女平等,女人既然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干嘛还像从前的家庭妇女一样管男人的工资卡?
俩人于是就这么僵住了,就像钝刀割绳子,慢慢慢慢地,感情就磨没了,日益互相憎恨,于是起诉到法院离婚。
洛薇觉得,两人还是有感情的,只是磨合得不到位。于是她苦口婆心地劝解,不曾想,妻子很直接地说:“法官,你还没有结过婚吧?等你结婚了就知道,感情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两口子过日子就两件事,钱和性。少了一样,这日子都甭想过好!”
丈夫当时就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是哪样没满足你?”
妻子有些慌,赶紧道:“咱俩就是钱!”
洛薇赶紧把两人拉着坐下,继续劝解,同时用眼神示意闻声过来的法警没事。
这对夫妻离婚案调解失败,让洛薇想了很多,对于能否去得上中院的信心也大打折扣。法律实务这一块,她欠缺得太多,她缺的是经验,以及代入感,这也导致在这类案件上她的调解成功率较低。
难道在婚姻里,真的像这位妻子所说,感情无足轻重,就只剩下钱和性?这样的婚姻生活,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
审理的离婚案件越多,她对婚姻就越失去信心。因为有无数的理由和借口可以离婚,孩子、家庭、感情统统都不是牵绊,只要想离,人就可以放弃一切。
她也见过离了婚的两人,都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两人感情很深,但就是有些事过不去,有些心结打不开,不得不离。
那还结婚干嘛?还谈恋爱干嘛?
所以她都祈祷,立案庭随机分案的时候,少分她几个离婚案。可惜她在民事审判团队,绕不开离婚案。
离遴选的日子越来越近,政工科通知洛薇准备材料,包括两篇裁判文书,参与过的课题,发表的论文。这天,崔冰突然来这调取卷宗。洛薇接到电话,赶紧去了单位侧门把崔冰接进来。因为法院设置了层层指纹锁,从侧门要想进到档案室,需要刷两次指纹;到洛薇的办公室,需要三次;如果从正门走安检程序过来,还要排长长的队伍,又多一道关卡。
带着崔冰去了档案室,崔冰出示了介绍信和工作证给档案管理员,管理员就去库房调卷了,看看档案室里只剩下洛薇和自己,崔冰问洛薇遴选准备得怎么样了。
洛薇说准备的一份裁判文书曾经获过省法院“百篇优秀裁判文书”奖,论文也有,现在只等着考试了。
这些天每天伏案超过五个小时,洛薇脖子以下到腰的脊椎都是酸疼的,她敲了敲后背,按了按颈椎。
崔冰看在眼里,道:“快下班了,你应该放松一下,有没有运动的习惯?”
“最近真是没时间,就把开庭当运动了。”
“别太累,有什么想吃的想去的想玩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档案员捧着两摞卷宗出来了,因为年久,卷宗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崔冰签了字把卷宗借走了。
法院的卷宗平时不外借,当事人只能挑选几页复印,但是对检察院是例外的。
一直把崔冰送上车,洛薇挥手告别。回去路过档案室的时候,档案员小娇把洛薇拉了进来,一脸的好奇,道:“薇薇,这个人是你朋友吗?”
“是的。”
“他很有名啊,你不认识吗?”
“我认识他,但真没听说他有名。”
小娇笑着道:“我听其他检察院的来调卷的人说过,他是最年轻的检察官,而且已经是正科啦。”
洛薇点点头,不意外,崔冰的业务能力很强,这点她听薛琳提过,但是行政级别让她挺意外,崔冰和她年纪相仿,她刚刚才提了副科,而他已经是正科了。
洛薇上面还有事,也没耽搁,就和小娇打了个招呼走了。这时,门卫眼尖看到她,喊她道:“洛法官,有你的快递。”
奇怪,最近并没有网购。洛薇猜疑着,往门卫室走,或许是当事人来信?
拿到手时,果然是一个信箱,淡紫色的信封,十分美丽,花草系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写着三个字:文昕艺,下方还画了一个笑脸。
她想起自己很多年没收到过朋友的来信了,当今社会,信纸还未展开的功夫,微信已经把信息嗖地送到了。不过她还是怀念小时候拿到信的那种亲切感,那是代表有人在远方思念着你。小学的时候,班上的一名好朋友转学到了另一所学校,两人便通信往来,一周一封,而好笑的是,其实她们住在一个小区,经常都能看到,但就是执着地写了一年的信。
洛薇展开信,是两张精致大气的音乐会门票,演奏者:宁提香。洛薇惊住,她从来都觉得宁提香离她十分遥远,在程锋主动提及之前,她甚至觉得宁提香是文昕艺虚构的!音乐会上并没有宁提香的个人介绍,她便上网搜了一下。
宁提香12岁便进入中央音乐学院学习,3年后又被选中赴英国梅纽因音乐学院学习,17岁的她获得了第三十四届帕尼尼国际小提琴比赛的第一名。在此之前,因为严苛的评选条件,这个第一名的位置已经空缺了12年之久。
20岁那年,赴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毕业后留美开始了职业演奏家的生涯。艺术行业的竞争特别激烈,好乐团只要有一个空位置腾出,马上就有数百人去报考,而她轻松加入了国际最顶级的乐团。随团一系列的演出,使得美国音乐界知道了一个叫宁提香的中国年轻小提琴家,很多乐团纷纷与他签约。她开始全球巡演,琴声遍布世界著名的演出场所。
洛薇给文昕艺发信息,就两个字:“谢谢。”
文昕艺回复了一个笑脸,和信封上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