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凌娟的描述,何脉脉的母亲是两年前突发脑溢血变成了植物人,而罗耒恰恰是那个时候,不告而别。
他已经可以想象,那时被自己抛弃的何脉脉骤然听闻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变成了植物人,无依无靠的她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万念俱灰,选择了割腕自尽。
他开始懊悔自己那时的不成熟,只顾着因为恨何脉脉的欺骗,而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何脉脉会匆匆嫁人,甚至那么缺钱,直至卖身。
愧疚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回荡,罗耒的心被紧紧地攥着,无法呼吸。
也许,他想,既然两人已经约好不再纠缠,那自己暗地里给她一些金钱上的资助,也算是对何脉脉的一点补偿,或者说是对自己灵魂的一点救赎。
罗耒翻来覆去,与何脉脉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在他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县城后,终于是如雨后的野草,疯狂地滋长。
他想起她会偷偷给自己的桌子里搁早餐,会陪他回家。两人亲吻,缠绵,那时的他,将何脉脉当作自己黑暗时间的唯一救赎。
直到,现在的何脉脉也落入了不幸,他却约定好,只能袖手旁观。
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忘记何脉脉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放过她,也是放过自己。
罗耒直到黎明初晓,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但太阳公公刚刚上班,他就起床洗脸刷牙准备出发了。
宾馆只有凌娟的丈夫在守夜,看他下来,憨厚地打了声招呼,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一会?一会一起吃早饭。”
罗耒谢绝了他的好意。大概是因为对于何脉脉的亏欠,罗耒甚至不敢去直面凌娟。他清楚,若是凌娟知道自己做的混账事,怕是要把自己赶出去。
他之所以一大早出发,是昨晚备受折磨之后,决定去疗养院探望一下何脉脉的母亲。
一大早,小县城的路上行人稀疏,只有公园里时不时有吆喝声和摔鞭声,是公园的老大爷出来甩鞭子。还有大妈们一起在秀嗓子。
罗耒双手插兜,有点紧张地往疗养院走去。他虽然一直都知道何脉脉的母亲,但是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因着他跟何脉脉一直是偷偷摸摸地相处,自然是不敢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何脉脉母亲的眼前。可以说,今日怕是他第一次见何脉脉的母亲。
小城不算大,疗养院很快就到。罗耒看着疗养院偏僻而破旧的楼房,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环境,也太差了。
他大步走了进去,门口只有一个老大爷在打盹。罗耒轻声地喊了一句:“您好,大爷。”
大爷依旧低垂着头在打盹,丝毫没有醒来的感觉。
罗耒不得已提高声音,大喊了一声,“大爷,有事。”
大爷打了一个机灵,终于是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将眼镜带了起来,沙哑地问道:“干什么来的,年轻人?”
罗耒气地回话,“大爷,我跟您打听个人,这里一个植物人,两年前送过来的,女性,姓何,您知道在哪个病房不?”边说,边掏出烟递给了大爷一支。
大爷顺手接过了烟,眉开眼笑地道:“姓何的呀,那就是二楼左拐第三个房间,你是来干什么的?”
罗耒陪笑道:“是我的一个远方姨妈,我来看看。”
大爷摆摆手,让他进去了。
大早上的,疗养院里的老人也已经开始活动了。罗耒自己跨步走上二楼,推开了大爷所说的何母在的房间。
虽然罗耒从来没见过何脉脉的母亲,但他看着病床上紧闭双眼的那个女人时,立马就确定了,这肯定是何脉脉的母亲。
因着她们母女俩出奇的相像,一样白皙的皮肤,明艳的长相,即便是何母紧闭着双眼,罗耒却可以想象,这双眼眸必然是跟何脉脉的眼睛一般,绚烂夺目。
只是,现在的她,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过分的脆弱。
罗耒不知自己是不是该走进去,他害怕面对何母。自己昔日如此伤害她的女儿,任何一个母亲知道了,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更不论说对他会有好脸色。
他犹豫了很久,其实,何母对他而言,是一种特别的存在。那个女人离开后,罗耒对于母亲这个称呼,这个形象便深恶痛绝。
但何母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母亲会如何无私地对爱着自己的孩子。无数次,她给何脉脉做的饭,何脉脉都会偷偷给他带一份。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她在他心目中,是自己缺失的母爱的替补。他吃了她做的一年多的饭。既然如此,那叫声母亲也不为怪。
想到这里,他大胆地走了进来,想到昔日活生生的一个人,那么的贤惠,那么的疼爱孩子的人,就这样躺在床上,了无生机,两鬓白发恒生。
罗耒只觉得心中是万分的难过,真是造化弄人。
“阿姨,我是你的女儿何脉脉的……朋友。”罗耒想起了有人说过,植物人的听觉是没有缺失的。所以别人说的话,他们往往都能听到。
“我来看看您,谢谢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也想跟您道声歉,因为我,让您的女儿受了很大的伤害。以后的日子,我向您保证,虽然我答应了她会远离,但是我会尽全力去帮助她。以后,我有时间,会经常来您的。”罗耒一番话下来,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给何母盖好了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出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到了空中。罗耒感觉自己有些肚子饿了,毕竟昨晚的他,几乎没有吃饭。
他往一处小贩聚集的地方走去,准备买点早饭。突然,一个路过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对不起,”对方立马道歉道。
罗耒回头道,“没关系。”抬头的瞬间,却是看见了身后有一张熟悉的脸庞一闪而过。
罗耒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虽然已经时隔五年,但那双熟悉的脸庞他却是做鬼都不会忘记。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拔腿就追。那人却是已经过了马路,不知往何处走去。
罗耒急急忙忙地想要过马路,却被呼啸而过的车逼停。等到他,终于跑过了马路,那人的身影,却是早已不见。似乎刚刚的一副,只是幻觉。
罗耒懊恼地来回寻觅,今日,一定要找见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