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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亭摇了摇头,笑道:“大哥你就不必担心我了,这里其实挺好的,师父待我很好,师姐也很温柔,我最近还跟师姐学会了给花修剪枝芽呢,一点都不无聊。”
    青年皱了皱眉:“你说的师姐,是哪个师姐?”
    “自然是南渊师姐。”香亭又笑,“大哥你忘了,其他师兄师姐都不在山上。”
    青年听得这话,却是沉默了片刻,香亭见他神情,不禁问道:“怎么了?”
    青年面色依旧有些古怪,盯了香亭片刻才终于又道:“香亭,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离那个叫南渊的人远一点。”
    “南渊师姐?”香亭不解,“师姐怎么了?”
    “她……”青年犹豫半晌,将心一横,终是将话说了出来:“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赤追。”
    。
    香亭没有听说过南渊,但是她听说过赤追,三千多年前降世的四大妖兽之首,直至今日都叫人惧怕的妖界强者。关于她的故事有很多,但全都关系着血腥与杀戮,所以纵然是赤追已经消失八百年,但仍然没人能够将她忘记。
    南渊就是赤追,众人以为她消失了,但却没人知道,这八百多年来,她一直待在听木山,不知为何改了性子,成为了神木尊者的三弟子。
    知道了南渊的身份之后,香亭便沉默了下来。
    送走狐族青年,时间已至深夜,她趴在窗边,看着对面房间里盈盈的灯火,看着灯前提笔认真写字的南渊,仍旧无法将她与传说里的妖兽赤追当作同一个存在。
    若南渊真的就是那妖兽赤追,那么如今的她,还是从前那个嗜杀成性的妖兽么?还是说她早已经在这八百年间洗去了身上的戾气,脱胎换骨?
    香亭盯着南渊的身影怔怔出神,正巧此时南渊提笔抬头,撞上香亭的目光,两人相视之间,南渊柔和的笑了笑,倒是香亭面对着那笑意,又想起白日里那狐族青年告诉自己的事情,忍不住心中微微警觉,僵立片刻方才回以涩然一笑。
    南渊不疑有他,垂眸接着做自己的事情,香亭却立在窗边,因为方才的一眼,内心狂跳不已。
    纵然知道了如今的南渊已经不会再随意出手伤人,但因为对方身份的关系,香亭仍是没能够将她当做从前那般对待,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再去看南渊养花,只是偶尔远远地观察南渊的模样,看她每日都做了什么。
    南渊也能够察觉到香亭的异样,不过她对此并未有任何反应,只依旧做着照顾听木山众人衣食起居的事情,闲暇时整理花草,在路上遇见香亭的时候,也会笑着打招呼,与香亭所想象中的妖兽全然不同。
    就这般过了许多天之后,香亭终于忍不住了,在某日修炼之后,来到了南渊的屋子前。
    南渊正在给眼前一株杜鹃花浇水,见香亭前来,也不惊讶,只笑道:“今日有空来看花了?”
    香亭听出她淡淡的揶揄,心里面有些紧张,但却也因为南渊的说笑,终于稍稍卸下了防备。
    香亭看了她多日,只觉得对方不过是个脾气极好又温柔耐心的师姐,与那传闻中的赤追相去甚远,也是这一刻,香亭突然间放了下来。过去发生的事情不知是真是假,但那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的南渊不过就是眼前这个温柔漂亮的师姐而已。
    想到此处,香亭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南渊身前那簇嫣红的杜鹃花上。
    “这株花是今早才开花的。”南渊轻声说了一句,转而笑问道,“师妹喜欢杜鹃?”
    “嗯,很喜欢。”香亭决定要打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僵局,她放轻了声音,往南渊看去道,“这花圃里,师姐最喜欢的是什么花?”
    南渊没有立即回答香亭的问题,她动作微顿,像是想了许久,就连唇畔都带上了浅浅的笑意,就在香亭的注视之中,南渊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最喜欢的花,不在这花圃里。”
    香亭略有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这花圃中有这么多花,南渊却偏偏未曾种出自己喜欢的那种。
    然而就在香亭疑惑之际,南渊已经又问道:“我还一直未曾问过,师妹出身狐族,怎么会来听木山拜师修行?”
    “因为姑姑说神木尊者的修为很厉害,也很适合我。”香亭笑了笑,只是提到此处,笑意却又苦涩了下了,眼见南渊还看着她,她沉默片刻才无奈摇头道:“其实还因为……我姑姑想让我离开狐族,走得越远越好。”
    南渊微微挑眉,没有去过问这一层的关系,香亭说完了自己的事情,这便抓住机会,又开始打听起南渊的故事,她转而问道:“师姐你呢,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修行?”
    南渊此时已经浇完了花,正将水壶放回原位,她转身开始替这些花修剪枝叶,一面动作一面柔声道:“为了一个人。”
    香亭自是不解,南渊见她困惑的模样,便又笑道:“早年我身边的麻烦事有点多,他跟在我身边太危险,不如分开。当初神木尊者答应过我,只要我跟他回到听木山潜心修行,他便托人好好照顾那人。”
    早知八百多年前的事或许另有缘由,但听到南渊说起,香亭仍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那个人是谁?”
    “我弟弟。”南渊道。
    香亭一怔,未曾料到妖兽赤追竟然还有兄弟。
    然而南渊似乎立即察觉到了香亭的疑惑,摇头解释道:“不是真正的弟弟,他是我原来流浪的时候捡回来的,我们相伴多年,纵然不是真正的亲人,却也已经胜过了至亲。”
    原来真相竟是这般,谁也不明白当初那个杀戮成性的妖兽赤追为何会自愿随神木尊者回到听木山,从此潜心修行,直至此时,香亭才从南渊的口中知晓了其中内情。
    她竟是为了她口中那人,甘心在这里过上这样多年。
    南渊轻轻拂去眼前一簇枝头上的落叶,轻笑道:“他曾经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我不想他再受苦了,他如今应该被照顾得很好,我答应过神木尊者在此修行两千年,如今已有八百年,再过一千二百年,我便能出去找他了。”
    香亭看着南渊的神情,只觉得其中充满了温柔,她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当初南渊与那人在一起时的情形。她垂眸看着地上的落花,不由得轻叹一声,低低问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南渊眸中含笑,静思片刻道,“他就是个没胆子又爱哭的小鬼。”
    第四章
    云定不知道在旁人看来这位烛明殿的殿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他看来,此人实在是可怕至极。
    十分出人意料的是,那日云定暗中潜入烛明殿的阁楼禁地,被殿主发现之后,殿主并未立即杀了他。殿主放过了他,非但如此,他将云定留在了身旁,时时让他帮忙跑腿传话,端茶倒水,常来往与烛明殿在外人看来最神秘的内殿当中。
    这么几日的观察,云定也熟悉了这位殿主的性子和习惯。
    烛明殿的殿主是个性子十分冷淡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勾起他的兴趣,他整日里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待在房间里睡觉,偶尔听听下人禀报的事情,随意吩咐几句,便也没有多的事要去做。
    就如同当初云定初见殿主时一般,乍一看去此人冷漠异常,但时间长了才会发现,此人并非是冷漠,只是对大部分的事情皆不上心罢了。
    而云定心中也十分好奇,不知究竟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这位殿主能够稍稍放在心上。
    想到此处,云定不由又记起了自己不久之前在那处阁楼禁地看到的信,信上写了一个名字,妖界四大妖兽中凶兽赤追南渊的名字。
    八百年前南渊以一人之力屠五百高手的事情云定自然是听过的,可是这烛明殿殿主与那南渊又是什么关系?那个人或许才是能够让殿主放在心上的人?
    云定端着茶走进内殿的时候,心中仍自思考着这些问题,而内殿当中,殿主正斜靠在座椅上,看着手中的书册。
    云定走近,殿主伸出手将茶杯接过,他的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落在瓷器之上略显出透明色泽,他低垂着眼,看也未看云定,低声便道:“你在这做了多久了?”
    听着殿主的话,云定微微一怔,旋即道:“五个月了。”从来到烛明殿最初在外面办事的三个月,到后来在内殿中替殿主跑腿传话,到如今正好五个月。
    殿主平静道:“打算什么时候回狐族?”
    他这一句话说得随意,可在云定听来,却是犹如平地惊雷,惊得他动弹不得,半晌无法再开口,只得睁大眼睛,定定望着殿主。
    殿主神情依旧无甚变化,不过抿了一口茶后便又将杯盏递了回去,低声道:“你是狐族人,你以为你瞒得过我?”
    云定神情复杂,不知此时应当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殿主究竟是如何看出自己的身份,在妖界之中,只要幻出人形,真身便是秘密,许多妖界高手都不会让人轻易知晓自己的真身,正如同云定也看不出殿主的真身究竟为何。
    但殿主又是如何看出他来自狐族?
    殿主看来并没有心思去解答云定的疑惑,他只挑起眼往云定看来,接着又道:“你既然来了,便继续待在我烛明殿中好了,替我继续办事,等到一千二百年后再回去。”
    云定陡然一怔,不解的是殿主这句话的意思,也是这一千二百年的期限。
    就在他惊疑之际,殿主忽而抬手,一把扣住了云定手腕。
    云定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带着他往前扑去,还未及动作,便已经跌到了殿主的座前,殿主长袖挥扫,云定感觉到淡淡地幽香随那袖风而来,一阵古怪的恍惚之后,一道冰凉的指意已经触及了他的眉心。
    强大的妖力瞬时自眉心灌入,云定捂着额头闷哼一声,瞬时觉得体内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又少了些什么东西,空空落落的,让他不觉满心茫然。待得适应这一瞬的变化之后,他才终于撑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艰难地抬眼往前方殿主望去。
    殿主收回手,居高临下看着云定:“你身上被我下了咒印,狐族你就不用回去了,替我办事,你便不会死。若让我发觉你有异心,那么……”
    “我有许多方法让你后悔莫及。”
    云定明白了殿主的意思,然而心中却痛苦万分,他原本想过来到烛明殿后被人擒住的下场,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不论如何,他都能够想办法逃出去。
    然而烛明殿的手段显然比他所想的还要可怖万分,他未曾料到,殿主会在他的身上下了这样一个咒印。
    云定心中挣扎起来,他沉默的看着殿主,想要挪动脚步往外走去,却慑于殿主的神色,未能挪动半分。
    这日之后,云定消沉了几天,也有无数次想要不顾身上的咒印离开烛明殿,但每每接触到殿主的眼神,云定便又绝望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殿主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他无法再生出更多的念头。云定虽依旧待在烛明殿中,但却又无时无刻不想要逃离此地,逃离那个深不可测的烛明殿主。然而让他最痛苦的是,他不能离开。
    他不能死,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做,还有个人没有见,自然不能够死在这个地方。
    就这般过了几日,云定依然无法逃离烛明殿,只得忍气吞声跟在殿主的身侧,而也在这样的几日之后,殿主交给了他来到烛明殿之后的第一个正经任务。
    ——前往千山岭,调查一桩奇事。
    。
    听木山。
    自那日与南渊说开之后,香亭与南渊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关系,香亭在山上无聊,总会往南渊那里跑,看她种的花长高了长漂亮了,总会十分得意,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终于在某一天,香亭与南渊在花圃里闲谈的时候,一道笑声自门外传来,然后白须白髯的老者拄着拐走了进来。
    见那老者到来,香亭微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一喜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来的人看来不过是个寻常老者,事实上却是妖界四大势力当中听木山的主人,神木尊者。
    神木尊者笑了笑,没有立即回应香亭的问题,只是将视线落在了南渊的身上。
    南渊与之对视,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师父是来见我的。”
    “不错。”神木尊者转身往院中石桌走去,径自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将拐杖放在一旁,笑问道:“南渊,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八百年。”南渊未曾迟疑,立即便回答道。
    神木尊者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能够如此准确的说出这个数字,代表着她一直在数着日子,也代表着,她的心思从来不属于这里。
    神木尊者摇了摇头,轻叹道:“你想出去?”
    南渊低声道:“外面不如听木山来得安宁,我在这里住得很习惯,我只是在担心清时。”
    清时,便是南渊当初捡到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你弟弟如今应当还在鲛人族中。”神木尊者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快凝了下来,有些认真的盯着南渊看到,“你不必太过担心。”
    南渊笑了笑:“师父一诺千金,南渊自然不担心,师父还没有说,这次来找我是为什么。”
    神木尊者沉默片刻,终于道:“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出手。”
    南渊似乎没有料到神木尊者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目光微动,神情似乎认真了些,开口问道:“师尊所为何事?”
    神木尊者语声微顿,似乎在斟酌应当如何开口,片刻后,他道:“你应该知道千山岭。”
    南渊点头,并未有惊奇,就如同如今许多人都知道赤追的传说一般,千山岭当中也有一个传说,那个传说比赤追的传说更为久远,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
    妖界有四大势力,如今相安无事,当初却是争斗连连,五千多年前四族在千山岭中发生过一次大战,而这次大战也引来了不小的祸患,千山岭地底煞气被引出,险些引来妖界的灭界之灾,而当初的狐族大将九原在危急时刻出手,以一己之力封印整个祸患,也封印了整座千山岭。
    千山岭从此密布瘴气,无人再能出入,也无人再能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当初四族的数万人马与那封印祸患的九原大将军也再未出现过,一直到现在。
    “千山岭与世隔绝早有五千年,但如今却有妖物窜出,我想其中必有古怪,所以需要让人前去查探一番,并将当初开启封印的九原大将军带回来。”神木尊者缓缓道来,“只是那里危机重重,绝非普通妖类能够进入,我们四大势力之人皆要镇守于此无法前去,我与狐王相议之下,能够担此重任的,唯有……”
    说到此处,神木尊者将目光落在了南渊的身上。
    南渊目中依旧含着笑意,只是到此时才开口问道:“师父当初留我在听木山,如今又让我下山,便不担心我离开么?”
    神木尊者笑了笑,摇头道:“我不知你当初为何会做出那般事情,但如今你是我的弟子,你是如何模样,我看得再清楚不过。”话音落下,神木尊者复又道,“当初我以两千年之期困你至此,如今想来已经不需这般。此番将九原大将军自千山岭带回之后,你便自由了。”
    这番话让南渊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认真看着神木尊者,眼底许多种情绪纷然而过,最终都化为沉寂。然后她轻轻颔首,应道:“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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