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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亲?
    孟云卿更为诧异。
    爹爹和娘亲都不是珙县人,是后迁入珙县的,平日走动的熟识大都是来珙县后相交的。
    从外地来,姓沈,找娘亲,孟云卿一头雾水。
    阿四也是机灵之人,趁着孟云卿下马车,凑上前道:“当是富贵人家,马车还停在一侧呢。”
    孟云卿顺势看去,不远处果然停了两辆马车,马车宽敞,质地优良,至少是殷实人家。马车外,守着几个锦服的侍卫,论气度和衣着,非富即贵。
    见到她看过来,应是府中的主人,都循礼曲身,算作礼节。
    孟云卿微微颔首:“人在哪里?”
    “只有一人,安排在厅中用茶。只说是来寻沈芜的,夫人的事我们不敢接话,就等着姑娘回来。”
    沈芜是娘亲的名字,那就是娘亲早前的旧识。
    “还说了什么吗?”
    “没有,就一直在厅中用茶。”
    孟云卿点头,入了府,径直走去便是大厅。
    大厅的门敞着,远远就能望见一道侧影端坐厅中,身姿笔挺,衣着华贵,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掩不住的绰约风流。
    听到厅外的脚步声,不由起身转眸,面上的表情带着和善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掩藏了喜悦在心中。
    待得看清来人,十一二岁的个头,又略微有些错愕。
    孟云卿尽收眼底。
    “先前有事不在府中,让公子久等了,公子是来寻沈芜的?”她也好似不觉般,直接开门见山。
    锦袍公子不免打量了她几眼,莞尔道:“沈某从京中来,受家中长辈嘱托,来寻沈芜。”
    京中,家中长辈,言辞之间恳切有礼,不似有假。孟云卿福了福身,轻声应道:“公子要寻的沈芜,是我娘亲。”
    娘亲?
    锦袍公子先是一惊,继而眼前一亮,“你是……云卿?……”再看她的眼中多了几分亲络和流光溢彩。
    孟云卿微怔,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她眼色诧异便是默认,锦袍公子喜上眉梢,“云卿,我是你的表兄,沈修颐!”
    表兄?
    孟云卿不免疑惑,从小到大都未听父母提及过表亲之事,而眼前忽然冒出来的沈修颐,像燕子滤过春水般,在心中泛起丝丝涟漪,再难平静。
    见她犹疑,沈修颐也不着急,只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云卿你看,沈家的子孙身上都会有这么块玉佩,沈芜姑姑也有。”
    孟云卿接过,映入眼帘的,是上好的羊脂玉才能打磨出的光泽,正面雕刻着祥瑞的麒麟图,背面……她颤颤翻过,果然刻着一个浑厚的“沈”字。
    孟云卿攥紧玉佩,又从袖袋中摸出娘亲随身携带的那枚,放在一处,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出自同一作坊之手。
    孟云卿愣愣抬头。
    沈修颐笑着看她,温文如玉。
    过往,她一直以为母亲死后,她在世上再无亲人,而这枚羊脂玉佩上的温度,暖得让人窒息。
    沈修颐是表兄,那她便是还有舅舅或姨母的。
    不觉鼻尖微红,氤氲就浮上眼眸。
    “傻丫头,哭什么。”他伸手上前,替她擦拭眼泪,袖间好闻的淡淡沉香味,仿佛顺着鼻息浸入心扉:“沈芜姑姑呢?”
    孟云卿眉间微滞,唇边颤了颤,半晌开口:“娘亲在上月过世了。”
    第008章 沈家
    孟云卿终于明白,上一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见过沈修颐。
    二月里,娘亲重病,看过好些大夫,都说大限将至,娘亲便托人送了书信去沈家。
    信中没有写她时日不多,只是说膝下有个女儿唤云卿,自出生后还未见过外祖母,想让家中来人接云卿回沈家一趟。
    娘亲是怕死后,她无人照顾,才会给一直没有联络的娘家捎信。
    至于母亲为何一直同沈家没有联络过,沈修颐含糊带过,她也并不清楚,只隐约觉得与爹爹有关。
    沈家的人并不知道娘亲已经病重,但时隔多年,突然有了娘亲和她的消息,老祖宗欢喜得连病都好了多半,家中便派沈修颐来珙县寻她和娘亲。
    沈家在京中。
    京中到珙县少说有一个半月路程,上一世的时候,沈修颐也应来过珙县。
    只是那时她已随刘氏迁到清平,刘氏又未透露给旁人,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沈修颐。
    这一世,若是她没有摆脱刘氏,兴许永远都不知晓,还会有沈家的人会来珙县寻她。
    ……
    入夜,孟云卿窝在被里辗转难眠。
    她还记得她提及娘亲过世,沈修颐眼中失望和关切的神色。
    对沈家,她一无所知。
    前一世的种种艰辛,总让她对亲人有莫名的向往。犹是见到沈修颐递来的玉佩,那股带着温度的暖意,让她流连忘返。
    前一世,若是有沈家在,她还会不会落到最后下场?
    实在失了睡意,就合衣而起。
    虽是四月,夜间还是透着丝丝凉意,不觉将衣裳拢得更紧些。
    睡不着,便出屋在苑内踱步。
    沈修颐提起过外祖母,她就在心中勾勒模样,头发都已花白,身子骨还算硬朗,最喜欢孙子辈围在身边。喜欢听戏,喜欢热闹。
    娘亲是外祖母的小女儿,外祖母过往最疼娘亲。所以接到娘亲的书信,就匆匆唤了沈修颐往珙县赶。
    外祖母很想见她。
    孟云卿幽幽一叹,寻了苑中的凉亭歇下。白日里,沈修颐是想让她同他一道回京,回沈家。
    也难怪,爹娘都已不在,整个孟府只有她一人。外祖母和沈家尚在,哪有留她一人在珙县,却无人照料的道理。
    沈修颐的提议不无道理。
    但京中于她,始终是梦魇。
    “锦年,我娶妻了。”
    “昀寒是尚书府的千金,为我育有一双儿女……”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
    翌日清晨,珙县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入春后难得的潮湿阴霾。
    娘亲葬在城东,沈修颐想去拜祭,孟云卿同行。
    宽大的马车,孟云卿多是默不作声看着窗外,沈修颐便从善如流,也不出声相扰。
    沈芜姑姑是上月下葬的。
    给祖母的信中却只字未提病重之事。孟家上下除了十来个丫鬟杂役,就只有云卿一人。
    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是如何熬过来的?
    沈修颐微微敛眸,忽然想起侯府里的姊妹,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处处有父母拿捏考量,不觉心中一沉。
    而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有人眼中总是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愁绪。
    “到了。”她声音很轻,沈修颐缓过神来。
    马车缓缓停下,安东上前来扶她。
    出行本是用的沈修颐的马车,就没有带娉婷一道,安东熟悉路,就与车夫并驾。
    “雨天滑,姑娘慢。”笨拙的语态,沈修颐微微怔住。
    孟云卿浅浅弯眸。
    搭手下了马车,安东撑好了油纸伞给她,细雨沾衣,怕染风寒,也沈修颐入乡随俗。
    身后的侍卫会意拎了香烛跟在身后。
    “娘亲葬在这里,同爹爹一处。”说得风轻云淡,石碑便映入眼帘。石碑前杂草不生,应是才来祭拜过。
    侍卫甲上前摆了祭品果实,侍卫乙打了火折子,沈修颐点了香烛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顶,行大礼叩拜。
    孟云卿眼眶兀得湿润。
    “姑姑,修颐来看你了。”薄唇轻抿,声音犹如清风拂面,眸间噙得的伤感又好似不着痕迹。
    孟云卿微微拢了眉头,沈修颐,似是从前就见过的娘亲的?
    再见他大礼叩拜,额头都渗出隐隐血迹。
    ……
    一行人在城东逗留的时间并不长,拜祭完孟母,便往孟府折回。
    由得方才拜祭的缘故,孟云卿只觉亲切了许多,想起方才他眸间的痕迹,不觉问道:“表兄以前见过娘亲?”
    难得她主动开口,沈修颐颔首:“小时候淘气,常往沈芜姑姑院子里跑,喝她煮的茶。”
    娘亲煮的茶?
    孟云卿倒是信了,娘亲爱煮茶,应是在沈家就有的嗜好,沈修颐果真是见过娘亲的。
    “那时候娘亲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禁好奇。
    沈修颐便笑:“祖母育有四个子女,从父亲到二叔,三叔都是儿子,就姑姑一个小女儿,自然金贵得很。我们小时候犯错受罚,就通通往姑姑院里跑,十回里能有九回逃过去。”
    似是想起从前,眼中的浮光掠影都温和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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