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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答案是否漂亮,每个人都要追问一句:这个工作真的有致命危险?
    应长河点头之后,面试者客客气气地表示回去再考虑。考虑的结果是再没有人上门了。
    章晓参加的面试和文管委没有任何关系,应长河早就看中了他,根本没有让他去做文管委特色的面试——也是怕这个问题会吓走章晓。
    原一苇和高穹等人在通过面试、进入文管委之后,才在新员工培训的课程上了解了819事件。
    “应主任瞒着你,我们瞒着你,是我们不对。”原一苇说,“不管你选择去或者留,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地考虑清楚。你很重要,对我们,对文管委都很重要。”
    章晓没有点头,他愣愣看着原一苇。
    原一苇虽然是文管委里话最多的一位,但章晓也很少见他一口气讲这么多的话。
    章晓知道高穹喜欢这个工作。今天他还知道,原一苇应该也很喜欢这份工作。这工作有危险,收入不多,而且常常出勤几天都无功而返——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此时真心诚意地挽留自己。
    他没有这样的热情,因而在遇到这种强烈的热爱时,有些适应不了。
    原一苇整整背包,催促他们:“走吧,我们尽快结束,尽快回去。”
    高穹还想说什么,被原一苇瞪了回去:“请你先保持安静。我在控制自己不揍你。”
    高穹退了两步,和章晓并排,由原一苇拿着指南针在前头带路。
    两人和原一苇之间拉开了几步的距离,章晓忍了又忍,没忍住,扭头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担心我出事吗?”
    高穹仍旧看着前路:“可能吧。如果你看过819的现场照片,你也会这样做的。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因为对危险没有察觉而陷入危机之中。”
    “我……我是任何人,还是特别的人?”章晓简直鼓足了一辈子的勇气,声音都颤抖着,磕磕巴巴地问。
    “任何人。高穹很快说,“换了别人,我也会说的。”
    章晓“哦”了一声,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无声塌了下来。倒也没有失望或伤心,答案在他问出这问题之前已经在心里存着了,此时他甚至有种考试时蒙对必考题的感觉: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的,我没有猜错。
    会不会做另说,至少猜对了嘛。
    三人即将抵达目的点的时候都慢了下来。前方没有任何声息,但三人都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血腥气。
    商队已经出事了。
    “我们先调节好陈氏仪。”原一苇说,“章晓,做好准备,我们一旦被发现,立刻启动陈氏仪回去。”
    买下紫砂桃形杯的商人是赶着回去送礼的。但车队显眼,镖师没能挡住山上的抢匪,地上七零八落躺着二十来个人,看着都已经断了气。由明显不同的衣着可看出,死的人有商队的镖师,也有山上的拦路匪徒。其中有一人明显富贵圆胖,脑袋和身子分了家,栽倒在缺了一个轮的车子底下。
    “东西基本都抢走了。”原一苇和高穹小心地从一旁跃下,察看那几辆车“车辕被刀砍断了。估计是山贼砍的,车队走不了,他们可以慢慢收人头。”
    高穹将那没了脑袋的尸首翻过来:“杯子在这儿。”
    章晓也从上面溜下来了,闻言连忙和原一苇过来细看。那死人似乎就是买杯者,千银购来的紫砂杯他放在了怀中,因俯压在地,没有被抄走。只是虽然隔着衣物,但不免被磕碰,杯底缺了一小块,放不平稳了。
    紫砂桃形杯到目前为止仍是在这里的。原一苇让两人随他退回崖上,静静等候。章晓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现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一张脸惨白着,爬上去的时候手忙脚乱。
    因为之前的争执,三人也没心情聊天,只是沉默地轮流蹲守着。章晓昨夜睡眠不足,歪在树干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看到原一苇的小蜘蛛们在地上爬来爬去。原一苇也睡着了,只有高穹还坚持着。见章晓醒来,他把原一苇也叫醒了。三人还是无话可说,最后还是原一苇先开了口:“章晓,你抑制剂带了么?”
    章晓:“……”
    聊天是聊天,但能不能换个话题?
    但高穹对这个问题显然也很有兴趣,转过头来:“所以中级性反应到底是什么?”
    章晓连忙说带了。
    “可能要留久一点儿,你注意一下。”原一苇说,“抑制剂的效用时间会根据体质不同而长短不同,你一般最短是多久?”
    章晓压根儿没记过,摇摇头。
    没人理高穹,他张口还想再问,原一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走过来了。
    栖霞山上有行宫,来人身着一身官差服饰,看着似是在行宫中当差之人。
    见到满地血腥,那年轻汉子愣了一下,立刻扎在当场,将腰间佩剑抽出。
    那处没了人,连鸟雀声息也听不到一丝。来人僵立片刻,矮身往前小心行走,直到踏入血场之中。
    原一苇三人屏着呼吸悄悄看。那人没有返回报告,也没有察看死伤情况,而是立刻去翻了那几辆镖车。他在车里找了一通,没有财物,悻悻跳下来。脚下恰好是那具无头尸首,那人随脚一踢,立刻蹲下,从尸体怀中掏出了紫砂桃形杯。终于有所获,那人露出点儿笑意,将沾了血迹的鞋底在石头上蹭蹭,带着紫砂杯往来路去了。
    “跟上去。”原一苇低声说。
    章晓拉着他的衣角:“不行,要回去了。”
    三人走到这里花了些时间,等待又耗去几个小时,已经接近了派遣表上所规定的时限。
    这对出外勤的人来说是常事,为了找到一个线索,他们往往要往返数次,甚至十几次。原一苇万分遗憾:“他是行宫里头的人,我们下一次可能要到行宫去找。好吧,回去。”
    陈氏仪的时间和经纬度已经设定好,高穹看着章晓:“能顺利启动吗?”
    章晓说可以。
    他现在心里头已经没有第一次跟高穹出外勤时的激动和兴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迫切的回去的想法:他想听周沙说819事件的细节。
    高穹仍旧没有让他睁眼,三人的手紧握在一起,穿过章晓看不见的、冰冷的空气,穿过尖锐的风声和粗糙的冰粒,回到了保护域中。
    三人解下陈氏仪放到柜子里。章晓正要离开,忽然见到原一苇揪着高穹的衣领,直接把他拽出了保护域。
    周沙正在保护域外头打电话:“今天应主任请吃外卖,你们要什么——一苇?怎么了?”
    “这混帐跟章晓说了819。”原一苇说,“我带他去应长河那边。”
    周沙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快去,趁现在应主任正生气着,好好削削他。”
    章晓看着原一苇和高穹走了,转头问周沙:“秦夜时走了吗?应主任为什么生气?”
    “危机办安排秦夜时到文管委来督导工作,不过这个安排好像是不符合规定的,刚刚主任和秦夜时吵了一架,好精彩哟。”周沙说,“秦夜时说如果应主任答应帮忙撮合他和你,他就不来了。”
    章晓:“……什么?”
    周沙:“主任答应了。”
    章晓:“我不答应好吗!”
    第17章 819事件(3)
    秦夜时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近期频发的哨兵和向导遇袭事件让危机办很警惕,十二岁小哨兵的死更让整体的安保等级立刻进行了调整。
    随着安保等级的调整,危机办向几个重要的政府机构发去通知,他们将会排遣危机办的哨兵到这些机构去,保护和督导工作。
    文管委是国博的一个下属单位,但因为陈氏仪现在就保存在文管委,所以他们也被列入重点保护对象的范围内。
    但应长河不是这么看的。
    他们和危机办不是上下级关系,危机办确实没有权力往文管委这边派人,而且没有任何沟通,直接让秦夜时拿着个通知就过来了。应长河认为危机办实际上是在越级插手文管委的事务,安插一个秦夜时实际上是变相的监视。
    因为危机办在陈宜事件的处理上很不给文管委面子,除了在医院那边强行抢走陈宜尸体之外,现在应长河怎么打听都得不到任何消息。看到秦夜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立刻就炸了。
    “吵得可大声了。”周沙拉章晓坐在时间管理局北京办事处的空办公室里,这里现在是归她所有,“不过我觉得主任也并没有真的那么恼怒,他吼得大声,主要是想杀杀危机办的威风。就算来的不是秦夜时是危机办的主任,他也一样吼的。”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章晓不解。
    周沙笑得很神秘:“因为秦夜时说,通知送到了,但他其实可以不过来,条件就是,他想和你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什么的。”
    章晓:“……”
    周沙:“多么纯洁的孩子啊,多么纯洁的要求……对吧?”
    章晓:“师姐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以控制一下你的笑吗?”
    “对不起,忍不住。”周沙咳了一声,“然后应主任就答应了。”
    章晓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答应没有用,我不答应。”他说,“我是讲感觉的,秦夜时……”
    “讲性反应吧?”周沙和蔼地笑。
    章晓的脸红了,立刻转开话题:“师姐,你不是要跟我说819事件吗?”
    周沙笑够了,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沓资料给章晓。
    “没什么需要说的,高穹知道的其实也是我知道的。”周沙说,“这里有一些当时的现场照片。”
    照片是周沙向应长河要来的,文件袋上还贴着封条,有应长河的签名。
    在新员工培训上,原一苇和高穹,还有另一位向导都看过里面的资料,但周沙没有看过。
    她一直没办法看,此时也只能注视着章晓的神情,片刻后将视线转开,盯着办公桌上的一盆小仙人掌。
    陈麒的尸体最后是请了殡仪馆的人过来收拢的。
    保护域里的东西并不多,他们收拢结束之后,花了很多时间去清理架子和墙角的缝隙。
    那几张照片太惨烈了,章晓闭上眼睛,迅速将它们放回文件袋中。
    文件袋里的另外几份资料是事件的调查报告和后续通报。调查报告上全是“未能查出”,唯有“事故责任人”一栏上写着陈麒的名字。剩下的通报也都是与陈麒有关的,他没有正确判断形势,他疏于练习,他的精神体无法发挥出原有的能力,他没能保护所有的人,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讯息。
    陈麒被开除党籍,削去一切职称,他负起了819事件的全部责任。
    最后一份文件是当日进入保护域的人员名单。
    外勤小队一共十个人,陈麒的名字在最前面。而在保护域里面的有三个人,分别是应长河,陈宜,和周影。
    周影是当时陈氏仪的管理者,是她启动了陈氏仪把小队的人送走,并且在规定的时间内将他们传送回来。
    周影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四个字:陈麒妻子。
    章晓抬起头。他捏着这份名单,手指微微发颤。
    “师姐……你妈妈……”
    “嗯。”周沙点了点头,“当时管理陈氏仪的人是我妈妈,她是个和我爸爸一样厉害的向导。”
    章晓说不出话。他把这些文件收拢好,叠放平整,小心地放入文件袋,再小心地封好。
    那位因为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所以最终离开国博的管理者,原来是周沙的母亲。
    “我跟她说我要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她生气极了。”周沙说,“气得要跟我断绝关系。我自己跑来北京,有三年没见过她了。”
    周沙神色非常平静,她晃了晃脑袋。
    “她不喜欢这里,非常不喜欢。出事之后的两三年里,她甚至不能走进类似保护域这么大小的空间。我让她很伤心。她希望我以后找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平稳工作,但我好像又没做到。”她伸出手指绕了绕自己的头发,“肯定要把一苇介绍给她的,不过还是得再等一段时间吧。”
    “师姐……”章晓出生问她,“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里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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