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比自己大将近四十岁的男人结婚,其实也挺不错。义郎能满足她的一切物质要求,身为极有才干的制作人的妻子,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虽然义郎的亲戚们对她白眼相加,但只要不和他们来往就好了嘛。
不过,如果木村能让义郎早点死,也蛮好的。带着巨额财产和依然足够年轻的身体开始新的人生,这样的前景光彩夺目,宛如梦境。
下一次和木村见面时,他问:“决定好了吗?”
千佐都犹豫着说:“我该把他带去哪个温泉啊?”
木村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微笑,答道,候选地是赤熊温泉。接着又补充说,时期是十一月到十二月。
“一切条件都具备,大概是那时候吧。你要掌握住你老公的时间安排。”
“好的。”
就这样,计划启动了。但千佐都还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吃饭时看着对面的义郎,她甚至都没想到,明年这个人就会不在了。
不过,她仍然期待木村的计划能够成功,还让义郎买了生命保险。因为她在婚后调查了丈夫的资产,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义郎虽然意外,却没有起疑,反而说:我觉得你也差不多该说这话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挖苦:“毕竟你是为了钱才和我结婚的嘛。挺好啊,随你,既然你喜欢,那就签合同呗。”
义郎肯定认为,即便是为了钱结婚,千佐都也不会做出谋杀亲夫这种蠢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事实。
进入十二月没多久,千佐都就约义郎去温泉。
“真少见啊,你好像对温泉没什么兴趣的嘛。”
“怎么这么说嘛,有一处很棒的绝密温泉哟,去看看吧。旅行的准备就交给我好了。”
“唔,既然你这么说,就交给你啦。”小娇妻开口邀约,让丈夫喜形于色。
日程是木村指示的,他说“在那天,发生自然灾害的概率非常高”。于是定下了计划,包括那天在内,去温泉区旅游三天两夜。
但随着实施日的临近,木村却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他说,有件事想请她帮忙。
“如果这次一切顺利,下次,我想请你帮我。我也有希望早死的人,而且,是两个。”
千佐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她不曾料到的。说是帮忙,但究竟要做什么?是犯罪吗?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和这次一样,你不用亲自动手,谁都不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木村接着说道:
“总之,你想想你自己是怎么看待你丈夫的吧。这样,你就一定能理解我了。”
话说到这份上,千佐都无法拒绝。木村的话有着打动她的魔力。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千佐都约着义郎,在木村事先指示好的时刻离开了旅馆。她看了好几次手表,往定好的地点走去。途中,义郎有点纳闷。
“喂,是不是走错路了啊?这附近好像没有瀑布嘛。而且这条路不是正路吧?好像是兽径啊。”
“放心,肯定没错。”
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地点,千佐都告诉义郎,有东西忘在旅馆里了。
“我这就去拿,你在这里等我哦。”
“照相机什么的,无所谓的啦。”
“不要嘛,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哦。”说完,千佐都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义郎也没有追赶。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她无数次对警察和消防员述说的那样。回到旅馆,把电池装进相机里,回到原处,发现义郎倒在地上。她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异常,只闻到一股臭鸡蛋的气味。
千佐都的腿在微微发抖。
是真的,这是真的。木村不是在说大话——一想到这是现实,她就恐惧起来。
她朝旅馆打了个电话。“糟了,我丈夫倒在山路上,一动不动!”声音有些颤抖,但这绝不是演技。
或许当时,她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千佐都害怕起这个叫木村的人来,又无法违抗。按照约定,她把一个叫那须野五郎的演员带到了苫手温泉的游览步道入口。在第二天的报纸上,她读到了那个人也因火山气体身亡的消息。
木村想引上死路的,还有一个人。千佐都必须帮他。他说这是最后一步了,但果真如此吗?自己是不是一直都要当死神的助手了呢?
听到第二个目标是甘粕才生的时候,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人出现在了义郎的守灵夜,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难道——
木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接近千佐都吗?特地让报纸糊在她的前挡风玻璃上,撞到自己,又让自己不至于受伤太重——她发现,木村是完全可以做到这些的。
她在电话里指出了这一点,木村不耐烦地说:“这种事,随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不管是偶然还是有意而为,有什么区别吗?结果我们俩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难道你是想杀了水城?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都说了,这和你没关系。难道你损失了什么吗?没有,对不对?”
“……你是什么人?”千佐都问,“木村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究竟是谁?”
“哎,千佐都小姐,”木村难得地直呼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冷漠得让她毛骨悚然,“世上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还是说,你想让我预测一下你今后的命运?”
千佐都说不出话来。对方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接着说:“没错,这不是挺好嘛。什么都不知道最好。这样,你的人生才不至于那么糟。”
宛如来自黑暗深渊的声音,至今仍在千佐都耳边回响。
早点解放吧,她想。我不想再和木村有任何关系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电话铃声让她回过神来,是组合柜上义郎的手机在响。
千佐都站起来,咽了口唾沫,走了过去。来电显示上写的是“甘粕”。
29
发现手机闹铃在响的时候,圆华正在用吹风机吹头发。她放下吹风机,走出浴室。手机放在床上。她急急忙忙地划了几下,闹铃声停了下来。
终于来了吗——
圆华开始穿衣。头发还有点湿,不过没工夫磨蹭了。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行动。应该不是现在,但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穿好衣服,戴上粉色尼龙帽。这是为了免得武尾看不到自己。最好给他留个显眼的记号。
走出宾馆正门,穿过马路,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开来。圆华扬手拦下出租车,钻进去,把目的地告诉司机。司机的应答有点冷淡,大概是因为太近了吧。
圆华从包里拿出小镜子,窥视后方。果然,一辆白色小轿车紧跟在后。坐在驾驶席上的是武尾,戴着黑框眼镜,难道是打算变装?
目的地快到了,她对司机说了一声,停下了车。付钱下车之后,她向数十米开外望去。
白墙中一栋小楼,在安静的住宅区中特别显眼。那是水城义郎的家。现在由义郎的妻子千佐都独自居住。在那个瞬间,她一定还在家里。
因为她在等甘粕才生的电话。
不,也许电话已经来过了。她很可能在为下一个行动进行准备。
圆华猛地转过身,稍远些的地方,停着一辆小轿车。驾驶席上的武尾把座椅靠背放得低低的,用帽子挡着脸。
她走到轿车左侧,一把拉开后车门。躺在后座上的男人轻呼一声,撑起身来。那是在数理学研究所工作的一名年轻职员。
驾驶席上的武尾回头一看,瞪大双眼,似乎说不出话来。
“你回研究所去。”圆华对那名职员说,“只要说已经找到我了,就行了吧?好了,快走。”
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看武尾。武尾点点头,他便抱起旁边的一只旅行袋,下了车。
圆华紧接着钻进后座,一边望着快步离去的职员,一边问武尾:“他知道多少?”
“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我打盹的时候,替我监视而已。我告诉他,只要圆华小姐一出宾馆,就马上叫醒我。”武尾把放平的座椅靠背调回原状,摘下帽子。
“哦,真够辛苦的。”圆华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个纸箱。里面是面包、饮料什么的。
“我没想到您已经发现自己被监视了。”
“你当我是傻瓜吗?哎,你最好把眼镜也摘下来,那样和你不搭。”
武尾摘掉眼镜。“您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咦,怪了,不是说了,不许问我问题的吗?”圆华看着难堪地陷入沉默的武尾,微微一笑,“那边白墙里有栋房子对不对?”她指着前挡风玻璃对面。
是的,武尾点头。
“从那里会出来一个女人。就这么等着吧。等她出来,我再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明白?”
“好的。”武尾干劲十足地坐直了身子。
圆华向后一靠,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奶油面包吃起来。面包不怎么甜,还挺好吃的。
她想起谦人是喜欢吃甜食的。虽然在研究所里,谦人和圆华基本上是分别接受测试的,但休息时,他们俩会聚在一起。他总是在吃巧克力之类的甜东西。
两人谈天说地,有很多内容,只有他们俩才明白。他们还讨论过,如果在地球的某几个点安设监控设备,是否能通过海底起伏和实时温度变化,来预报地震。进行类似讨论时的乐趣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
谈话时,圆华感到,谦人长久以来都怀有一种深刻的孤独感。虽然能预测各种各样的事情,却没有可以分享的同伴,逐渐反过来变成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圆华有谦人,但谦人却一直是独自一人。
所以,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同伴,让谦人敞开了心扉。某一天,谦人对圆华坦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圆华一时竟然无法相信。
这关系到甘粕家发生的硫化氢事件。谦人说,那不是自杀,是谋杀,而且他知道凶手是谁。
“我是听那个人自己说的,所以肯定没错。”
谦人没有说出凶手的名字,但这是明摆着的。他是在植物人状态下得知凶手的,而当时,他能见到的人极其有限。
谦人说,动机很单纯,是凶手的利己主义。是一个脑子古怪的人的自私的犯罪。
“不能放过那个人,一定要惩罚他。所以那时——”谦人凝视着圆华,说道,“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圆华明白他的意思。为了复仇,他决定离开研究所,而且不会再回来。复仇成功之后,他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样不好,圆华喃喃低语。但除此之外,她找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话。她明白,劝说只是白费力气。
从那天之后,圆华就有点心不在焉。她没办法不担心谦人。也想过去找人商量一下,却又不能打破保密的约定。
让人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谦人失踪了。大家都不清楚原因,束手无策。但圆华还是不能说出实情。她想去找谦人,可是研究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给她配了个保镖,监视她的行动。
圆华什么都做不了,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接着,她知道了赤熊温泉发生的事件。谦人终于开始行动了。看过被害者水城的简介之后,她推测这起犯罪和甘粕才生有关。
不能再观望了。首都圈恰好即将降下大雪,天气预报又没能做出准确预测。可不能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她下定决心,制定了逃走计划。
顺利脱身之后,圆华马上去赤熊温泉调查。肯定是谦人干的。不过,还需要有个共犯。她估计,共犯多半是被害者的妻子。于是她住进他们曾经住过的旅馆,半夜偷偷翻看了住宿登记簿,调查水城夫妻的情况。
谦人接下来会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人,要在杀死甘粕才生之前埋葬掉?没多久,苫手温泉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件。被害者身份不明,不过当她从那个叫青江的学者口中听说,死者是个不出名的演员时,就愈发确信,这也是谦人所为。
可是,为什么要局限于硫化氢中毒呢?是要让他们品尝和自己一样的痛苦吗?可这只会让甘粕才生提高警惕啊。
在思考时,她逐渐发现了谦人的目的。他要特地通知甘粕才生,自己正在为八年前的事件复仇。这等于是在宣告,其实他并没有丧失记忆。
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之一是把甘粕才生给逼出来。谦人知道真相,甘粕一定视其为眼中钉,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除去。要除掉谦人,就得接近他,这样谦人就能反过来复仇了。
她还看懂了谦人布下的局。被利用的唯一共犯应该就是千佐都。谦人命令她给甘粕打电话,这时候,她一定会使用水城义郎的手机。因为如果是个陌生的来电号码,会不利于甘粕做出判断。如果是水城打来的电话,甘粕就能发现这是个圈套。没错,谦人料到了,只有知道这是个圈套,甘粕才会有下一步动作。
圆华试着拨通了水城义郎的手机,手机果然没开机。不过,总有一天会开机的,到那时,就将迎来谦人的复仇计划的最终篇章。圆华改造了一下手机,每隔五分钟就会向水城拨打一次匿名电话,如果接通了,闹铃就会响起来。刚才的铃声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