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常那蛮汉过来时,都是不用说的。萧鱼也都习惯,现在几日未来,忽然又来了,倒是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不算是忽然来的,至少让何朝恩过来知会了一声。
晚膳后,萧鱼先去了前院散步消食。前头的那片瓜地,土地肥沃,现在却只剩枯藤。以前她觉得,那甜瓜普通,也没什么好稀罕的,远不及荔枝、樱桃来得珍贵。可是自己种得就不一样,她连着吃了好几回。那蛮汉的确是种地的好手,这小小的一片瓜地,结出了二三十个甜瓜,个个味儿甜水分足。
萧鱼将目光收回,然后落在正殿前廊下的秋千上。
萧鱼过去坐下,双手抬起,握在两旁的绳子上。
春晓守在她身边,轻声说了句:“外头风大,奴婢进屋去替你那件披风吧。”
好像是有点冷,萧鱼就让她去了,自己坐在秋千上,两脚蹬着地,借着脚下的力,让秋千轻轻晃起来。没有人推,一下一下,晃动的幅度并不大。
等过了一会儿,萧鱼忽然感觉到,秋千突然荡了起来,才急急忙忙转过了头。
就看到他站在她的身后。
萧鱼的眼睛慢慢睁大,这时身后之人一用力,身体却随着秋千荡得老高,等往回荡时,双脚离地面最近的时候,忙从上头下来。
秋千还在晃,萧鱼也没站稳,这样就要起来,看得薛战眉头登时皱了起来,抬手用力,连秋千带人,都牢牢的环在双臂间。
而后低头看她:“不是喜欢玩儿吗?朕帮你推,好不好?”
独属于雄性的嗓音,非常有味道。胸膛贴着她的背脊,说话的时候,还会轻轻的震动。
白日还黑着脸离开,这会儿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萧鱼还没说话,他就已经替她做了决定,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再次坐下,而后一下一下,在后面轻轻的推。
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儿,穿了条凤纹织锦缎宫裙,高高晃起时,飞舞的裙摆犹如翩跹的蝴蝶,那边沿扫过薛战的臂膀,痒痒的,好像直接就挠到心里。
薛战立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她。
起初她还有些拘谨,后来脸上就慢慢浮现笑意,眉眼也都舒展开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看她笑,他得眉眼也变得非常温柔。
……她就该这么高兴的。
薛战在她后面,问了句:“怕不怕?”
一个女孩儿,秋千晃得这么高,怕不怕?
她有什么好怕的,只觉得再高兴不过了。萧鱼转过头看他,声音清脆:“谁怕了?”又隐隐有些得意,“再高些我也不怕。”
那是因为他适才没使什么力。见她似乎真的不怕,薛战推秋千的力气也略增大了些,看着她飞得老高。
裙摆翩翩,像个仙女。她看上去的确不怕。他倒是有些慌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扎稳马步,张开双臂,随时做好接住她的准备。
不过最后她还是稳稳当当的落下,慢慢站了起来。飞旋的裙摆,也都缓缓垂落,归于平静。
薛战已站姿笔挺,眉眼淡然,浑身的帝王威严,居高临下望了她一眼,而后转身朝着殿内走去。萧鱼站在秋千旁,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沉默片刻,也缓步跟了上去。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萧鱼也跟着停下,去看他的脸。
薛战对上她的眉眼,看了一眼,便疾步走到她的跟前,稍稍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而后急急忙忙进了寝殿……
今晚的帝王格外的急不可耐,让萧鱼想到初次与他圆房时,他那副没见过女人的凶狠模样。萧鱼轻轻喘息,玉白的手臂犹如藤蔓般下意识的勾着他的脖子,双腿无力垂下,花蕊泥泞,香汗如雨。耳畔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伴着灼烫的气息拂在她的耳根处。
萧鱼皱了一下眉头。
薛战忽然停下,望着她绯红的脸颊,嗓音是被欲望渲染过的暗哑,问她:“不舒服?”
萧鱼原本觉得没什么事儿,见他居然注意到了,还问她了,就对上他的眼眸,如实说:“……肚子有点疼。”
他立刻抽身,欲抱她起来:“朕去叫御医。”
“别……”萧鱼伸手轻轻握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身体坚硬而滚烫,出了汗,还有些黏糊糊的。她道,“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臣妾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虽经过细心调养,与寻常女孩儿无异,可是月事还是有些影响。以前她总是疼,成亲之后,好像好一些。
薛战皱眉,有些不大放心:“真的?”
萧鱼点点头:“嗯。”
薛战这才再次将她放下,强壮的身躯将她纳到怀中,这会儿双手是老实了,不过适才他正在要紧关头,半道忽然停下,那巨大仍旧生气勃勃,昂扬挺拔。
身体贴在一起,萧鱼就算想装作没注意都不成。这样根本没法睡。偏生他一副好像很体谅她,并不打算继续的样子。
那不知道何时才能消下去……
“年年。”
黑暗之中,他轻轻唤了她一声。萧鱼应了声,抬起头看他。没看清他的脸,只听得他认真说了句:“明日好好让御医把把脉。”
萧鱼愣了愣。之后很久都没听到他说话。她才轻轻道:“……嗯。”
第98章 怀孕
已经数日未这般同床共枕。
她履行皇后的职责, 他享受帝王的待遇,现在他们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锦帐内慢慢安静,困意来袭, 萧鱼也阖眼睡觉。半梦半醒间,有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背脊上, 好像她是个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拍着她入睡。萧鱼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很快就睡得很香。
第二日天蒙蒙亮,床榻旁就有了些动静。
其实动作很轻,可是他一动, 萧鱼就睁开了眼睛。她还在他怀里。他衣襟敞开,露出大片麦色胸肌,低着头黑沉的眼眸望了她一眼,没说话。萧鱼一顿,翕了翕唇, 初醒时还是有些懵的,之后立刻恢复清明,规规矩矩起来,下榻伺候他洗漱更衣。
金二龙戏珠的玄色帝冠,内着褡襆和里衣, 而后才是团龙圆领外袍、金镶玉革带。
他实在魁梧,个头比寻常男子要高出许多。说来也是奇怪,他身上虽有乡野莽夫的粗鄙,坐姿也是豪放不羁, 可严肃认真时,那挺立的笔直姿态,和身上的气度,颇有将帅风采。前些年战乱连绵,百姓流离失所,这蛮汉孤身一人,不仅在存活下来,还习得了一身的好武艺。武将打天下是厉害,可治国却是不成的,是以很少有武将谋逆又将将皇位坐得长久的帝王。
替他整理外袍,听得“咚”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她要弯腰去捡。他却是抢在她前面,将落在脚边的物件捡了起来。
薛战紧紧捏着,轻咳了一声,才递了过去,淡淡道:“这个给你吧。”
什么?萧鱼低头去看。
见他宽大的手掌上,是一尾木雕而成的鲤鱼。木是上好的紫檀木,这雕工却是略显拙略。旁人的雕工如何她不知道,可是她见识过卫樘的,发丝也眼睛都能雕刻的栩栩如生,细致入微。萧鱼犹豫了下,抬手去接。
他似是见着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握着她的手,非常粗鲁的放在了她的掌心。
他给她这个做什么?萧鱼握住,抬起头去看他。
薛战略低着头,扯了几下她明明已经替他整理好的衣摆,语气非常随意说了句:“朕前几日没事做随便雕着玩儿的,就给你吧……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扔掉。”
萧鱼笑笑。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轻轻说了句:“臣妾多谢皇上。”
送走薛战,萧鱼回来时,看着随手搁在榻边的木雕,坐下来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放到多宝阁上,稍加挪动,将它摆成最好看的姿态。
帝王离去不久,萧鱼正洗漱完,准备用早膳。春茗跑了进来,说:“娘娘,徐太医和孙太医过来了,说是奉皇上口谕,给您把平安脉。”
这两人的是太医院医术最高超的,特别是后者孙太医,已经年迈。
萧鱼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其实她根本就没记在心上,觉着没什么,没想到他还记得。低头看着面前的粳米粥和水晶梅花包,都要开始用膳了,总不好就这样出去。想了想,还是想用完早膳再说。
遂对春茗道:“准备些茶水点心,让两位御医稍等片刻。”
春茗得令,这就转身出去。元嬷嬷站在萧鱼身畔,低声问道:“娘娘昨夜可是不舒服?”好端端的,怎么皇上忽然就叫御医过来了呢?
萧鱼握着银筷夹了只梅花包,看了元嬷嬷一眼,说:“是有些肚子疼,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的确。最近萧鱼的气色渐渐好转,胃口尚佳,应该没什么的。元嬷嬷道:“那还是得瞧瞧。”
嗯。萧鱼点头。
用了一碗粳米粥和半碟梅花包,最后萧鱼还吃了半个萝卜饼。
出去时,两名御医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后宫就这么一位主子,自是没人敢怠慢的。待见着年轻美貌的皇后时,才下跪叩拜。萧鱼坐在太师椅上,先是年长些的孙太医上前,替她把脉。
雪白皓腕搭了块玉色丝帕,御医的手指轻轻放在上面,凝神把脉。少顷,眉头微蹙。
萧鱼只道是女儿家的毛病,这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医者仁心,本就是帮着替她将身体调养好的。是以这会儿也没多少拘谨,直言道:“可是本宫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先前她总是吐,不过吃了几回汤药之后就好多了。
御医谨慎道:“娘娘,可否容臣将丝帕取下,如此才好更加确切的为娘娘号脉。”
年近花甲的老者,又是御医,倒是没什么。萧鱼点头,一旁的元嬷嬷便过来,将萧鱼手腕上的丝帕取下。
再次把脉。
片刻之后,萧鱼才问了句:“如何了?”
……
刚下朝,薛战又留了几名心腹大臣在御书房谈论政务。
何朝恩正在御书房外。廊下搁了几盆朱砂红霜,深橙菊瓣层层叠叠,花蕊几乎都被淹没在花瓣中。清风徐来,随风摇曳。年轻的宦臣眉目秀致,有种不属于宫廷的、岁月静好的安和。
等见着那小宮婢急急忙忙跑来时,何朝恩才看了过去。平日稳重的女孩儿,现在走得急,脚下踩着一双秀气的弓样鞋,绣着小金花,不是普通宮婢能穿的。
春晓是个做事稳妥d的,不像春茗那样鲁莽,现在一路走得疾快,何朝恩自是迎了上去:“春晓姑娘。”
“何公公。”春晓的眼睛亮了亮,眉眼的笑容非常灿烂。她粗粗行了礼,着急的说,“皇上还在忙吗?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皇上。”
何朝恩语气平静的说:“此刻皇上正在里面与几位大人说话,有什么事情,春晓姑娘可与我说。”
也成。他是皇上身边的宦臣,和他说也是一样的。春晓点点头,因适才跑得急,这会儿气息还有些不稳,等气儿喘匀了,才微笑着说:“方才两位御医给娘娘把了脉,说娘娘有喜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平静无波的眉眼诧异了一瞬,很快何朝恩就恢复。他看着春晓,说:“若是如此,自是要恭喜娘娘了。”
过了很久,几位穿着绯色官服的大人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何朝恩静静站在御书房外的槅扇旁。早晨的阳光轻盈的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修长如竹,玉白的脸近乎虚化。神情有些微的恍惚,却是不太容易察觉的。他反应过来,弯腰给几位大人行了礼,之后才缓步走到里面。
御案后面,是雄才伟略的年轻帝王。何朝恩慢慢上前,将方才春晓带来的喜讯告诉帝王。
薛战正在批阅折子,手猛地一抖,在折子上划出长长的一道墨。他立刻看向何朝恩,眼睛瞪了老大:“你、你说什么?”
何朝恩含笑重复道:“适才春晓姑娘来禀,今早娘娘号脉时,被御医诊出,已经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他、他的皇后有孕了!
他要当父亲了!
薛战体型高大,这会儿眼睛睁大,微微张嘴,似是被雷劈了般。他紧紧捏着手中的折子,都被他拧成了一团,却还是没能平复下来。她怀孕了,他居然还和她吵、和她闹,她还生了病,昨夜他还推她玩秋千,还推得那么高……
再也坐不住,薛战迅速扔下折子,阔步下来,迈着长腿,急忙跑了出去。
平日稳重而严肃的帝王,宫中人人畏惧。今日在御花园打扫落叶的宮婢太监,却见那穿着玄色龙袍的帝王在廊上狂奔。刚放下手中的扫把,准备下跪行礼,却见那身影早已消失在长廊尽头,唯有几片落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从御书房,到御花园,再到凤藻宫。
薛战就像匹脱缰的野马,直接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