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姌,你与茂先可是闹别扭了?”柴氏开门见山地问道。她极少看到萧铎吃瘪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韦姌低下头:“请母后恕罪。儿媳的确与殿下闹了些不愉快。”
“可是为了他昨日冒雨出城,没有留在家中之事?我听说昨夜有僧侣前来府门前闹事,辛苦你了。茂先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韦姌连忙说道:“殿下挂心母后,出城相迎,是理所应当的。若不是担心孩子幼小一人留在府中不妥,我本是该与殿下一道去迎的。其实我们争吵,是为了罗姐姐一事。”韦姌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柴氏听了之后,便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茂先的脾气就是这般,与年轻时的皇上如出一辙,说一不二,我这一路走来,也是吃了许多苦头。但单从茂先对你的用情来说,连当年皇上对我,也是望尘莫及的。他肯为你舍下肩上的责任,必定也肯会你改变。”
“是我没有收住脾气,还请母后恕罪。”
柴氏摇头道:“不怪你。没出月子他就敢给你脸色看,是要好好地教训一下。不过这是他领兵的习惯,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李延思等人又对他言听计从,无人敢违逆。韦姌,夫妻之间,是没有隔夜之仇的。他若是主动向你示好认错,你记得给他个台阶下。”
韦姌苦笑道:“母后还不了解殿下的脾气?要他认错比登天还难。”
“我看不见得。你瞧,他来了。”柴氏伸手向前一指,萧铎正朝她们走过来。
萧铎行礼之后,柴氏悠然说道:“我跟两个乳娘将孙儿送回去。茂先,好好说。一会儿开宴,你们俩别忘了。”说完,便把韦姌的手交到萧铎的手里,领着两个乳娘先走了。
韦姌要将手抽回来,萧铎却将她一下子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打横抱起,进了一旁临湖的敞轩里。韦姌拼命挣扎,一只脚上的鞋都踢掉了。敞轩不大,只有一张石桌,三面漏窗。萧铎将韦姌抱放在石桌上,劈头盖脸地吻下来。韦姌要躲开,却被他按着后脑勺,箍着腰,紧紧地按在怀里。
一吻完毕,韦姌双手抵在萧铎胸膛上。因为天气炎热,刚才挣扎一番,已是满头大汗。韦姌微微喘气,恼怒地抬眼看着萧铎。萧铎低头道:“你还在生气?我认错,还不行么?”
韦姌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一时间怔在那儿。
萧铎以为她还不解气,看了看四下无人,撩起袍服的下摆,做出要下跪的动作。韦姌连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若不肯原谅我,我只有长跪不起了。”
“胡闹。你如何能跪我?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萧铎认真地看着韦姌说道:“我不在乎。夭夭,我想过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吵架也不扭头就走了。昨夜我彻夜难眠,一直在担心你和儿子。早上魏绪告诉我有僧侣前来府门前闹事,我就想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狠狠打一顿。你说的那句‘与郡侯一心’,当真戳到我心里了。争执时,你尚能如此维护我,有妻如此,便是要我下跪又何妨?”说着双膝一屈,韦姌连忙抱住他的腰,说道:“夫君别做傻事!我原谅你便是!”
萧铎蹲下来,伸手摸着韦姌的脸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韦姌嗔他一眼,按着他的手背说道:“昨夜我也想了许多。那慧能大师,看起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夫君为了澶州重建,要拆毁寺庙,遣返僧侣,我是支持的。但官府一味地使用武力镇压,并不是良策。若能说动城中百姓和高僧前去晓以大义,让他们主动放弃抵抗,能和平解决此事,岂不是更好?若他们顽固不化,失了民心,到时候不用官府动手,全城百姓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铎捧起韦姌的脸,重重地亲了口:“好,便依照你说的办。”
“还有,我的鞋……”韦姌指了指外面。
萧铎出去捡了她的绣鞋回来,弯腰套在她小巧的脚上,又重新将她锁在两臂之间。韦姌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小声道:“夫君要作何?这是在外面,随时有人过往,你别乱来。”
萧铎一笑,伸手将她抱到地上,贴耳低语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么?我看你后背都湿了,带你回去换身衣裳。”
韦姌知道回房准没好事,但又不得不回去,身上的确都湿了。她让萧铎好好地占了一番便宜,才得以回到前堂。
柴氏看出来两人雨过天晴了,便让众人入席就坐。今日说好是家宴,便只分主宾,未分上下尊卑。席间其乐融融,等宴席过后,萧铎和韦姌分别安排众人去各自的房中休憩。
萧成璋高兴地将罗云英拉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一股脑地说道:“阿英,你见到我欢不欢喜?这些日子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去邺都四处找不到你的踪迹。阿英,我带你回京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罗云英将萧成璋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拂落,退后一步说道:“殿下,我们在马场的时候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各自珍重。”
萧成璋愣了愣,随即又把罗云英强行抱进怀里:“我不管,你是喜欢我的,你都让我亲你了!”
罗云英用力地挣脱开他,大声道:“萧成璋,你给我醒一醒!我喜欢你如何,不喜欢你又如何?我是寡妇,是商女,难道你还指望我给你做王妃吗?就算你不嫌弃我的出身,淑妃娘娘呢?你以后弄进来的那些侧妃,美人呢?她们会服我吗?”
萧成璋语塞,动了动嘴唇:“阿英,我会对你好的。你看我大哥,也只有我大嫂一个……”
罗云英摆了摆手:“我自问没有韦姌的才貌,能够拴住一个男人的心。而你天性好玩,现在执着于我,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我比你年长,十年二十年之后呢?你还能保证专情于我?何况,我不愿被你困在内宅,我有自己的志向。”
“你的志向是什么?我可以帮你完成的。”萧成璋逼前一步道。
罗云英摇头道:“祁王,你就没有责任,没有理想吗?你身为大周的皇室,应该以苍生万民为己任,尽自己应尽之事,而不是整日将心思浪费在儿女私情上面。我成就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知己,却不能做夫妻。若殿下不想罗云英以后对你退避三舍,还请不要再执着了。”
萧成璋严肃地问道:“阿英,是不是我娘对你说了什么?”
刚才入席之前,薛氏曾把罗云英叫到一旁叙旧,不让旁人过去。萧成璋想众目睽睽之下,罗云英应该不会吃亏,但不知道薛氏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淑妃娘娘什么都没有说,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殿下保重,告辞。”罗云英抱拳,转身就走。萧成璋紧追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湖里有人大喊“救命。”此处偏僻,没有人往来,萧成璋跺了下脚,又返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肥肥的一章~~︿( ̄ ̄  ̄ ︶ ̄)︿
第105章 婚事
待送走了府里的宾客, 韦姌带着薛锦宜匆匆赶到湖边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下人围在那里。
萧成璋穿着中衣, 浑身都在滴水, 仆从给他递了一块布。还好是夏日,湖水不算冰凉。而胡丽妍则裹着萧成璋的外袍, 缩在侍女的怀里,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自己就落到水中, 然后被萧成璋所救。
韦姌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着胡丽妍的侍女小声说道:“奴婢跟胡小姐本来在湖里泛舟采莲, 小舟不稳, 胡小姐便不慎落水了……奴婢有罪, 请夫人责罚……”
这侍女是薛氏身边的, 韦姌如何能罚?
薛锦宜看到那侍女是薛氏带出来的,心中已经有几分明白。毕竟当年薛氏能给萧毅做妾也是使了几分手段的。如今萧成璋和胡丽妍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 胡家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像胡家这种大户, 皇家轻易也招惹不起。萧成璋怕是不得不娶了。
“你们先带祁王殿下去郡侯那里换身干净的衣服。”韦姌吩咐仆从。仆从便簇拥着萧成璋走了。
韦姌又让阳月帮忙扶着胡丽妍到了旁边的楼阁里净身换衣。到了里面,侍女脱下萧成璋的外袍, 看到里头夏日的薄衫浸了水都贴在胡丽妍的身上,玲珑身段一览无遗。
薛锦宜将韦姌拉到一旁,低声道:“表嫂, 现在该怎么办?看来这个胡丽妍要赖上二表哥了。”
“你先去告诉淑妃娘娘一声,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韦姌说道。
“哦。”薛锦宜回头看了看表情呆滞的胡丽妍,不情愿地出去了。连韦姌都没有办法, 她就更没有办法了。
韦姌坐在一旁静候,胡丽妍被侍女们伺候着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胡丽妍连着两天受了惊吓,有些魂飞天外。待她回过神来,朝韦姌这边望了望。这位郡侯夫人不过比她年长一岁,可是身上却有那种如山般沉稳的气质,隐隐有几分长姐的样子。她看过长姐在王家主事时候的模样,真是威风气派。不都说这位郡侯夫人是山野出身吗?若不知道,还真以为是魏国公家嫡出的小姐。
胡丽妍是典型欺软怕硬的性子,从前在家中最怕的就是胡明雅,因此在韦姌这儿也不敢造次了。
而且她喜欢美人。韦姌长得美,先前往廊下一站,她已觉得是艳惊四座,如今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犹如芙蓉照水,美得不似凡人。难怪太原郡侯那般看重夫人。想必将仙女拥入怀中,是寻常男人的梦想。纵使如太原郡侯那般的盖世英雄,也不能免俗吧。
胡丽妍换好了衣服,重新梳好头发,稳了稳心神,走过去向韦姌行礼。
韦姌笑道:“胡小姐不用多礼。你在我府中出事,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胡小姐不要怪罪。”
胡丽妍连忙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落水,怎么会怪夫人呢?”
韦姌让她在身旁坐下,又让侍女去端了一杯热姜茶来给她暖身子。胡丽妍手捧着茶杯,眉眼秀丽,像湖里那些□□的芙蕖,嫩得能掐出水来,比胡明雅长得还要漂亮几分。韦姌从薛锦宜那里听说她骄纵,不过大凡是世家小姐都有几分骄纵,从前的王雪芝不是更骄纵?
萧家如今已经跃升为皇室,这些世家贵女,再骄纵也不能对一个皇子如何了。
侍女从门外走进来,对韦姌行礼说道:“夫人,淑妃娘娘午憩已经醒了,请胡小姐和您一道过去。”
“我也去?”韦姌一顿。这算是别人的家事,她去并不合适。但既然薛氏开口要她过去,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从前在萧家,薛氏只是个妾室,而韦姌是萧铎的正妻。薛氏看到韦姌,自然是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如今薛氏是宫妃,韦姌是太原郡侯的夫人,品级上不是低了一点半点,自然要对她恭敬有加。薛氏到底只是个商贾养出来的女儿,得势便有些飘飘然。她虽然在柴氏那里还是得像从前一样,在韦姌面前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薛氏请韦姌坐下,又把胡丽妍招到自己面前,执着她的手说道:“看来胡家跟皇家的这一桩姻缘,是跑不掉了。等回京,本宫就跟皇上提,再请人保个大媒,你看可好?你嫁给祁王,就是正妃了,也不算委屈。”
胡丽妍知道今日的事情若传扬出去,就算她不想嫁,爹和长姐也不会善罢甘休,只得低头道:“但凭娘娘做主。”
“这就好。”薛氏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看向坐在旁边的韦姌,“不知郡侯夫人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为祁王保下这桩媒?”
韦姌本来坐着发呆,听到薛氏的话,神智一下子回来,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口吻说道:“淑妃娘娘,为祁王做媒,我自然是乐意的。但我在澶州,胡家远在京城,就算我想……也鞭长莫及吧?”
“这点夫人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已经跟本宫提过,太原郡侯身兼节度使要职,自然是不能随意进京。但皇孙要拜家庙,记入族谱,总该抱进宫让皇上见一见。等你进京,不就可以帮祁王保媒了?”薛氏笑道。她的算盘打得很精。京中那些贵妇人她不认识几个,选不到合适的人选。娘家的人又上不得台面。想来想去就韦姌合适。因着萧铎的威名,胡家想必也不敢太过为难。
而且韦姌不是跟罗云英走得很近,一心想要撮合罗云英跟祁王么?由韦姌去做媒,也可以彻底断了她这个念想。罗云英若是想做个妾,薛氏倒也不在意。
韦姌不好当场回绝薛氏,只得先答应下来。
等从薛氏那里出来,韦姌回了住处,萧铎却不在。
侍女说,萧铎被顾慎之请去说话,已经有一会儿了。
……
湖上的敞轩里头,顾慎之和萧铎对坐在石桌的两侧。萧铎转头看着漏窗外面,神情明灭不定。
他的手边放置着一个青瓷药瓶,同从前他在韦姌那里搜去的一样。
顾慎之抱拳说道:“我也只是猜测,还无法断定。只是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还是让夫人晚几年再生育比较好。”
“你说夭夭的娘在怀她的时候,经常咳血?”萧铎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正是。那个时候大祭司已经不小,想必也是很辛苦才怀上的孩子,自然舍不得流掉。可怀上之后,她身体每况愈下,坚持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所以在我找到解决的方法之前,最好先让夫人服用此药。”
萧铎盯着那瓷瓶看了半晌,又将它推到顾慎之这边:“不用服此药。在你找到方法之前,我不碰她就是。”
顾慎之低头咳嗽了一声:“殿下,恕我直言。阴阳调和于男女而言都必不可少,强忍着……于身体也不利。这药虽然为避子药,但草药的取用皆十分温和,不会伤及夫人的身体。而且这件事也不好让夫人知道,以免她多心。等我再翻阅些古籍,确定了再说。”
萧铎想了想,将那瓷瓶拿过来,放进袖子里:“我知道了。先生为夭夭之事如此费神,实在是有心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慎之起身,身子瘦得如青竹一般。他拜道:“如此,我在澶州的事已了,就先回京城了。”
“先生要走?”萧铎也跟着起身,“可跟夭夭说过了?”
“未与夫人提及,不过也没打算与她说。”顾慎之淡笑道,“我平素来去自由,不喜受束缚。说与不说,也没多大区别。这便告辞。”
萧铎望着顾慎之翩然离去的背影,原本心头的疑虑便打消了。刚才在前堂之时,他便发现顾慎之看向韦姌的眼神不同寻常,虽然后来被李延思适时制止了,但男人总是有直觉的。那并不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眼神。直到顾慎之来找他献药,又主动提出离开,萧铎那种如临大敌的防备才卸下去。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韦姌的母亲教过顾慎之,顾慎之又跟韦姌是同族,多牵挂一些也属常情。顾慎之那样的人,超然世外,怎么会为男女私情所困?
萧铎回到房中,韦姌正坐在窗前的塌下发呆,手中捏着一只小巧的银手镯,显然是他们儿子的。日光投照在她的脸上,肤色越显莹白清透,仿佛不食人间的烟火气。她的整个身影小巧柔弱,即使怀孕之时也轻若无骨,哪里像是普通的女子?
萧铎走到韦姌身后,一把抱住她。似乎只有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感受到骨肉的真实,她才不会虚幻得好像随时会乘风而去。
韦姌感觉到萧铎手臂的用力,不由地回头看他:“夫君,怎么了?”
萧铎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地呼吸她身上的香气,闷声道:“没什么,甚是想你。”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韦姌的皮肤上,温热发痒,韦姌不由得地躲开了些,正经道:“刚刚不是才分开的吗?我去看了下落水的胡家小姐,淑妃娘娘似乎已经定下她跟祁王的婚事。”
萧铎早就知结果是如此,并不意外。刚才萧成璋来找他,整个人像斗败了的公鸡,无精打采。救人是情非得已,但肌肤相亲,看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也是事实。除了娶,还能如何?淑妃这次推波助澜,总算达到了目的。
韦姌转身抱着萧铎的肩膀,说道:“我问你,若是你看到她落水,会救么?”
“救了便要娶,宁可不救,麻烦。”萧铎摇头道。
“你竟见死不救?心太狠了。”
萧铎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对别人心不狠,就是要对你心狠。你说说要我怎么选?今日亏得是祁王在那里,换了是我做同样的事,你就没心情调侃我,而是坐在这里哭鼻子了。”
韦姌被他逗笑,轻拍他的肩膀,嗔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可惜:“只是罗姐姐……”
萧铎无奈:“你还在想罗云英的事?夭夭,从前祁王还不是祁王的时候,罗云英已经被淑妃百般挑剔,更遑论现在?罗云英就算嫁给了祁王,也不会幸福的。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肯囿于内宅?眼下这桩婚事,对祁王和胡家都有好处,也算皆大欢喜了。你就别想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