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山明水秀风景好没错,但却是没有什么懂医的朋友,派去的丫头婆子和小厮也都孔武有力会功夫,强制戒毒时没有一把力气可是控制不住毒瘾发作的人的。
燕二姑娘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最难做到的事,就是‘舍得’,有太多的人不肯舍,到头来却什么也得不到……有舍才能有得,现在舍了,未必不是好事。”
“二姐总是这么通透。”燕七道。
燕二姑娘却是笑了笑,道:“并不总是。我以前什么样子,你难道还不知道?过于要强,过于钻牛角尖,过于齿少气锐了,那时只认为自己清正端方,却不知实则是狭隘逼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时弊,实则自己却成为了另一种弊端。怨不得当初选定了你姐夫时,爹一口便应了,出嫁前那晚,爹便和我说,同意让我嫁给二郎,不仅只为着对方人品优秀能力出众,亦为着二郎这样的胸怀气度,正能够磨圆我的棱角,拓宽我的心胸,提高我之境界,而事实正是如此,方才所谓的‘舍得’一说,也是二郎开解我的原话,有时候不被人拉到一个从未去过的高度,你就永远不知道以前自己的立脚处有多低微。”
“好了,你这话我已经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等姐夫回来我就学给他听,我就这么静静看着你们高调秀恩爱。”燕七道。
燕二姑娘在她手上拍了一下,端起杯子喝茶。
大太太的事才一爆出来,就已经有人将事情悄悄支会了她,当时她便心急着想要赶回燕家去,却是被武琰给拦了下来。
武琰这样聪明的人,做了燕家女婿之后也没有少往燕家去,去了几回便看清了燕家这些人之间彼此的关系,尤其是老太太对大太太,以及大太太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为人和心态。
“爹和娘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武琰回到家关起门这样和燕二姑娘说,“娘是遍地锦,爹是凌霄竹,一个依地而生,一个望天而长,遍地锦若要缠在竹身上,是会被连根拔起的,凌霄竹若要低头与遍地锦并生,那就要拦腰折断了。”
燕二姑娘又不是愚钝的人,武琰说的她又何尝不清楚,身为儿女,她既不可能一味偏着爹,又不可能完全偏着娘,哪个儿女不希望父母恩爱鱼水偕欢?可事实上她的父母却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诚如武琰所说,两个人若非要纠缠在一起,要么断根而死,要么折腰而亡。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遍地锦遇到了凌霄竹。
这一次母亲许是因各种各样的压力积累在身上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才失态爆发,暂时离开燕家去往他处住上三年五载也好,老太太不喜她,那就离得远一些,也少受些冤枉气,中馈权只是一种承担,并不是一种利益,许多主妇都将这项权力看得太重了,至于母亲和父亲,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又何必非要勉强两个人浓情蜜意,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已足够了。
燕二姑娘一直都是很理智的人,听了武琰的劝,过后也就想通了,舍不下权力与欲望,就得不来洒脱与超然。
燕七也能感觉得到燕二姑娘嫁了武琰以后着实变了许多,更加恬淡也更加圆融了,而这并不仅仅是武琰的功劳,更根本的原因是燕二姑娘聪明,理智,善于思考,勇于改变。
归根结底,能改变生活和命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瞧,说曹操,曹操到。”燕七偏脸从窗口看出去,正瞅见武琰迈进院门。
“怎么这会子回来了?”燕二姑娘觉得奇怪,和燕七一直从炕上下来,见武琰进了门便迎上去,一群人乱七八糟的打了一通招呼,武琰微笑着一一应了,先去抱了抱女儿,又抱了抱小十一,而后才过来和燕二姑娘说话。
“今日无事,我便回来得早些。”武琰和妻子道,“十六叔让人从南边带回了几箱土产,你看看怎么打点。”
燕二姑娘和燕七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武琰这才望向燕七,低声道了一句:“涂家反了。”
——涂家果然反了!
可这个时候他们要拿什么反?难不成河西有涂家养起来的军队?那河西总兵程妥不是一直在盯着涂家吗?涂家有兵在河西的话,他能发现不了?
仿佛知道燕七在想什么一般,武琰又沉声道:“河西总兵程妥,遭涂弥箭杀。涂家私养的军队一夜间遍布全城,总兵府瞬间沦陷,河西军群龙无首,由参将带军与侵占了瑶城的涂军展开厮杀,从昨晚事发到现在,共计三战,三战河西军皆败。”
“涂家的军队是怎么进得城去的?守城的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吗?”燕七问。
“怪就怪在这一点,”武琰沉思,“瑶城是河西地区的商贸大城,平日往来客商众多,也不至整支军队混进去都没人发现,且兵器何来?甲衣马匹如何运入?这些疑点怕是要等那边再传来战报才能知晓。”昨晚才刚事发,到现在也只来得及报出涂家谋反的消息。
谋反,那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燕七偏头看了看窗外,家事国事天下事,某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第407章 神器 得神器者得天下。
涂家作反的消息,是次日才在京中传开的, 一时间举城哗然、天下哗然。
这样一个太平盛世, 大家各司其职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百姓不得安生?为什么非要搅得人心惶惶生灵涂炭?那些位高权重者们的心理, 做为普通百姓的大家不是很懂, 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消息, 比起惊骇来,百姓们更多的是诧异,为什么, 涂家究竟为什么要造反?父子两个已经几乎位极人臣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这里面……有隐情?
从古至今从来不乏阴谋论者, 于是几日之后, 京中不知从哪里开始悄悄流传起一个“只有几人知道”的秘闻——据说, 先皇的驾崩, 有蹊跷。据说——原本的传位遗诏上, 寿王才是真正的继位者,而当今圣上——是以谋逆之罪先行诬陷了寿王, 而后毒杀先皇, 这才登上了龙座的!
就在这股风潮在京中愈演愈烈的时候, 河西再度传来战报——河西军一败涂地, 全军覆灭于涂军之手,河西失陷,涂军正式揭竿,打着“正皇统”的旗号,竟是一路由河西向着京都进军而来!
而更令人惊愕的是,涂家竟是拥立出一位新皇来!据称,这位新皇乃寿王的后人,是寿王一系唯一存活下来的血脉,是日亲拟《昭告天下书》,有“皇统必正,而亿万世袭之,天下皆受正朔而不贰,万国禀王命而不异其俗,三纲终不沉沦,德化不陷涂炭,旁支异种,岂可企望焉乎”之言。
于是那段传言一下子有了人证,当今圣上这皇位来得不明不白成为了近期舆论的主流问题,朝野上下人心浮动,甚而已经开始有人离开京都逃往外地避难去了!
眼下全京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当今圣上的身上……结果发现他们的皇帝老子竟然还窝在御岛上一声不响——御岛上出了什么事?
御岛上的事除了上了御岛的人之外谁都不知道。皇帝自涂家造反的消息爆出后在御岛上又盘桓了七八天才带着文武百官摆驾回宫,进了城门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往皇宫方向走,中途御驾还停下来,让个小公公跑到街边卖臭豆腐的摊位上买了几串臭豆腐。
这下子全京百姓又都惊了——都这个时候了,皇上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这还有心思吃零嘴儿呢?!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看皇上这云淡风轻霸气侧漏的态度,这么一比就显得涂家那几个有点儿像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了。
一时间百姓们对于今皇弑父谋位残害手足的传言又疑了几分,今皇若当真干了这些灭绝人伦的事,这会子怕是早就恼羞成怒跳出来辟谣了,哪里还会有闲心在这儿吃臭豆腐?
——事实上皇上早就已将涂家那伙子祖宗八代都骂过七七四十九遍了——能踏马不生气吗?!不要脸的玩意儿!造反就造反呗你踏马还带造谣的!从踏马哪儿翻出来个野种就敢冒充皇家之后?!
不紧不慢地从御岛上回京那都是故意做出来给百姓看的,连停下来买臭腐都是燕子恪提前给他设计好的,买回来的臭豆腐他还没来得及往嘴里送呢就被燕子恪那缺德的给扔他御驾后厢里带着的御用马桶里去了,直接让他心情更加不美丽了。
打舆论战和宣传造势是燕子恪的拿手戏,这一下子果然刹住了那股子邪风,吹邪风的人必然是涂家留在京里的内应,然而就算把这些内应找出来也已没了什么大用,风都已经吹出去了,你就是杀了内应又能有什么补偿?
京城乃至天下的百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内乱了,哪怕十几年前寿王谋逆案也是被提前扼杀,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居然是真的开战了,从无这种经验的百姓们一时间惶张又茫然,而上层圈子的权贵们此时此刻比之被动无力的百姓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在整个六月里所经历的一切都足以令一个心智不够坚强的人彻底崩溃。
尤其是在御岛上的那些天——简直形同噩梦!先后竟然有十几名官员跟中了魔一般做出让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之事,他们先是无一例外地焦虑、暴躁、抓狂,而后是百般痛苦地叫嚷着要“吸可乐粉”、“闻可乐香”,在得不到他们想要的这些东西时,竟然想要违抗圣旨强行突破御前侍卫们的防线逃到外面去——那些人痛苦扭曲恍如恶鬼的模样直让人看着都骇到了骨子里去,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表情和行为了,连鬼见了都要怕!
之后燕子恪带人直接搜查了这些人的住处,将搜出来的什么“可乐粉”“可乐香”摆到了百官的面前,然后告诉了大家一件难以让人相信的事——涂家在利用这些“毒品”控制人的精神!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毒?!设若放在以前,绝不会有人相信,可现下那些人的表现就这么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人不去相信,这世人,当真有如此可怕的毒物存在!
那十几名官员被当场削官去职扣押起来,这辈子都已经废掉了。正当大家在惊惧自己是否也不知不觉中招时,河西就传来了涂家造反的消息,一时间所有曾经与涂闵两家过从甚密的官员都遭到了彻查,但凡与涂家关系暧昧、屁股底下不干净的,一律革职查办,没有半点容情——皇上这次是硬了心,以雷霆之速、万钧之力,将这近三十多名官员一撸到底,朝班上登时就空了三成还多!
一下子扒去这么多的中流砥柱,这朝廷还能撑得住么?
事实却让这些臣子们看到,在扒去这些人的下一刻,就有以燕子恪为首的一干官员冒出来举荐填补这些官缺的继任者,一个两三个,三十多个,一股脑地推出来,皇上就一股脑地批了——这显然就是早有准备啊!这计划皇上和燕子恪是谋划了多久、准备得有多充分了啊?!暴风骤雨一般,一大块坏肉被剜了下去,一大块新肉就又长了出来,一个充入了新鲜血液的朝廷依旧稳固地立在当头,唯一的变化,就是朝中根深蒂固了数十年的涂闵两党彻底土崩瓦解,而取代他们的,是一股由燕子恪举荐而出的、也必然会以他为首的新势力,这股新势力,将在未来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成为“保皇党”最中坚的力量,因为,燕子恪本人就是保皇党的第一人,他在十几年前曾为今皇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证明他才是名符其实的保皇党头子,将来的朝堂之上,将会是他的天下。
将来的朝堂上会变成怎样,现在众臣们暂时没有心思去考虑,御岛上受的惊吓还未平复,皇上就摆驾回了京,一回京众臣才知道,燕子恪在岛上跟着皇上收拾那些问题臣子的时候,燕子忱带着兵在京里就已经配合着干起了抄家的事,皇上带着众臣回京日就是燕子忱抄家完毕时,所有犯事的臣子家一个没落,抄了个底儿掉,真正屁股上有翔的,家产抄没充公,家眷发配的发配、为奴的为奴,严重者跟着犯事官员一并入牢待罪,而那些被动染上毒品的,日后也是没法子再为官了,官邸回收,家眷集体接受毒瘾检测,没沾的遣回原籍,沾上了的跟着染毒官员一并送到新成立的戒毒部门接受强制戒毒。
御岛上一场风暴,回京后又是一场风暴,官员们个个心惊胆颤腿抽筋,打起一万倍的精神小心行事,生怕一不小心自个儿就成了涂党或是闵党,现下正严打得厉害,丁点儿小错怕是都能给你直接摘去顶上乌纱。
当然,这所有的风暴加一起也比不过涂家制造出来的风暴猛烈——涂华章这是疯了吗?!——哦,不不,没疯,据说毒品是他儿子涂弥研制出来的,有着这么可怕的充满玄幻风的大杀器在,肖想一下龙座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可涂家几时养了那样厉害的一支军队呢?!河西军竟然被涂军给团灭了!这太夸张了吧?!怎么做到的?!涂家是怎么做到的?!就算涂弥是箭神,也不可能以一敌万啊!
这个疑点直到河西军覆灭前拼死传回的战报抵京时才得以揭晓答案——
“涂军人数远不抵河西军,然据战报上所描述,涂军作战时每人手里都有着一根铁管样武器,那武器里能喷射铜制弹子,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穿透力又极强,千步外仍能射穿人体制造杀伤,且可进行连续射击,谓之以一当百都毫不夸张,涂军有此神器,以少胜多大败河西军便非神异之谈,依我看来,此兵器之设计,多半出自涂弥之手,安安,你对此物可有了解?”
燕子恪有近一个月的时间都忙到没空回家,今日终于抽身从宫中回家了一趟,看望过才刚病愈的老太太后就让一枝将燕七叫到了半缘居。
“见过,”燕七答他,“那一世军队作战的主要武器就是这东西,也是黑道必备,统一叫做‘枪’,也可以叫做‘火铳’。”
“火铳?我记得你曾提起过这个词。”燕子恪道。
“是的,记性真好,就是这东西。”燕七道,“涂弥那一世离开山林后就进入了黑道,弃箭用枪也是自然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制枪的原理和枪的构造,能在这里造出来,说明他在那一世对枪是很有研究的。”
“无怪涂军进入城中竟是不曾被守城之人发现,”燕子恪道,“兵士只需扮成脚夫,明晃晃地拉着一车火铳进城亦不会有人拦阻,只因当世无一人认得那物。”
“而且就算他明着制造这些东西也不会引起朝廷的怀疑,只要不装子弹,那东西看起来就毫无威胁,把火铳和子弹分两地制造,是不会有人把这两样东西联想到一起的。”燕七道。
“此物可有抵御之法?”燕子恪问。
“结实些的盾牌应该可以挡住。”燕七道。
“安安可会制作火铳?”燕子恪看着她。
“这个真不会,”燕七摇头,“就算是涂弥,想要做出一把威力大的火铳来,也要先找到能工巧匠,把制造火铳所有部件所需要的机器和模子先造出来,我想说不定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些东西了,就像毒品,光有原材料麻贲还不够,这其中要用到许多的工艺和其他材料,他也许是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把这些东西做出来,否则也许他早就造反了。”
燕子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涂家率军正自河西向着京都进发,下一程便是璋城,朝廷令柳参将率军驰援璋城守军,我已同柳参将打了招呼,请他尽力缴一支火铳回来,如若工部能参透火铳的制作方法,便尽快投入批量产出,如此,至少在武备上我们便不再落于下风,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剿灭涂军便成必然。”
“正是。”燕七点头,问他,“那些涉毒官员们的事都鼓捣清楚了吗?”
“告一段落了,”燕子恪理了理袖口,“查出了几处涂弥制毒之所,不过早已人去楼空,工具与材料皆尽被毁,鉴于他此刻重心不在此处,短时内应不会有新的毒品产出,圣上已下旨令全国诸城诸县防范此物,一旦发现有大片种植麻贲之处,立刻上报并毁掉。通过闵慎中夫妇之口供,京中所有涉毒官眷皆被查出,悉数送去了戒毒署接受强制戒毒,京都之内,应已基本肃清了。”
“辛苦了。”燕七给他倒上茶,亲手奉至他的手上,“后头还会忙得天天不着家吗?”
燕子恪呵呵了一声,抿了口茶,方道:“新到任的官员还有些手生,少不得我们这些老的在旁帮衬,短时内还是不得闲。”
“注意身体,老人家。”燕七一边嘱咐一边站起身,“难得回来得早些,多休息休息吧,还有事要和我说吗?”
“哦,对了,”燕子恪放下茶盅,由袖里摸出封信来,“元昶托我转交与你。”
燕七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此时此刻,天下最难过最痛苦的人,应该就是他吧。
第408章 师父 师父即正义,师父即信仰。……
“我想见你。明日晨卯时正,书院九叠屏不见不归。可带燕九。元昶亲笔。”
九叠屏便是锦院与绣院之间的那片山石区, 元昶所指的应该是他和燕七每天中午练内功的地方, 如今距开学还有几天, 校园中除了几名留守的校工外并无他人, 让带上燕九少爷, 也是为燕七想着避嫌。
燕七倒没有介意嫌不嫌,以元昶的功夫,想不被旁人发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于是次日燕七一个人出门跑步时便直接奔了锦绣书院的方向。
至书院后方的围墙外,燕七轻轻巧巧几下子就翻上了围墙去, 跳下墙一路跑进了九叠屏, 见平日练功的那株凤凰木下, 元昶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细看眉毛上还沾着露水, 像是已在树下立了一整夜。
见燕七走过来,元昶方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动了动步子, 立到燕七的面前。不知他已有几夜未曾入眠, 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嘴唇也有些干裂,连头发都像是随便抓了两把缚在脑后的,两道漆眉紧锁,目光如有实质地钉在燕七平静的面孔上,仿佛想要在这张脸上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过了好半晌,他才动了动干裂的唇,声音微哑:“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关于涂弥?”燕七看着他。
元昶点了点头。
“除了该死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燕七道。
“可你是他的师妹。”元昶通红的眼睛盯着她,正如他是他的徒弟。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找到该如何面对这一切的答案,恐怕你要失望了,”燕七平静地看着他,“他早已不再是我师门中人,我也早已不再承认他这个师兄,我与他,今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毫不相干。当然,如果他的存在危害到我的亲人和朋友,我不会容他,而一旦事关你死我活,我亦会全力以赴。”
元昶胸口重重起伏了一阵,哑着声道:“我的确做不到如你一般,他是我的师父。”
“可以理解。”燕七道,“尊师重道是伦理教化所在,即便他十恶不赦,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元昶一阵沉默,紧蹙的双眉越来越沉,忽地偏身一拳砸在旁边的山石上,竟是将那顽石堆成的山壁砸出个深凹进去的拳坑来,一拳之后又接着一拳,似是想要将满腔的矛盾与痛苦藉由这拳头倾泄出去。
十数拳过后,那些被砸出来的石窝里已沾上了斑斑血迹,元昶没有用着内功护体,完全是以肉身在硬撞那坚硬的顽石。
“别做没用的事。”燕七横跨一步,挡在了石头之前,元昶挥了一半出去的拳及时刹住,狠狠地攥得骨节响了几声,蓦然松开,垂落在身旁。
“我只是不相信,”元昶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平复下来,“我不相信师父会这么做,他没有那样的野心。他平时根本就是个散漫性子,从不喜交际应酬,也不看重名声面子,功名钱财他全都不在意,便是身上领着散秩大臣的衔,也不过是随意顺着家人的意思为之,他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燕七也无从解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确也不知道这一世的云端为什么突然会对做皇帝感了兴趣,说他性子散漫,那也是真的,云端这个人性格本就凉薄,不喜欢的人余光都欠奉,若要让他去与别人交际应酬,他宁可直接一枪崩了对方省去这些麻烦。
至于功名钱财,对于学渣来说,视功名如粪土那是必然的,而钱财,前世的云端是全国最大的毒贩,钱多的可以用来烧暖气过冬,每日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东西没吃过?什么玩艺儿没玩过?什么想的到想不到的稀奇事没做过?古代这样的环境,能有什么事还可让早已历遍浮世的他生出兴趣来?
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想做皇帝的原因么?因为从来没玩儿过,所以想要玩一玩?
当真做上了皇帝以后呢?治理国家?真有这想法的话只怕连燕七都会笑出来。
“我想去见他,当面亲口问过他。”元昶抿紧了唇,“可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