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 他们不愿意靠近变异灯笼草半步,可一旦接触到灯笼草的根茎,便立即贴了过去。
更像是种身不由己的本能,“飞蛾扑火”,不知谁喃喃说了一句。
楚惜万万没想到这些丧尸竟是这样被灯笼草“吃掉”的,不计其数的五阶丧尸,在异能者们不断的推挤下,尽数被变异灯笼草处理了尸体。
这场大战持续了大半个夜晚,歼灭所有五阶丧尸的胜利,并没有彻底冲淡他们心中的恐惧,丧尸的进化方向太不寻常,已经超出了以往的认知。
这是异能者们第一次见到五阶丧尸,也是楚惜第一次亲眼目睹五阶丧尸的真身。可真正令楚惜心惊的是,这些五阶的怪物们提早出现了三年,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连他也不知道了。
处理红帽子队友们的伤势和尸体,也耗费了许久,一切打理停当,已经到了破晓时分,左宁吩咐所有人回营地休息,修整好了再回城。
左宁和楚惜反而落在了队伍后方,晨光打在楚惜身上,左宁这才注意到楚惜胸前被什么浸湿了一大片,左宁伸手去摸,一手冰凉的粘腻,是血。
血渍已经干涸了大半,特质材料的衣服被捅出个窟窿,那是比牙齿还要尖锐的锋利指甲造成的。左宁的手抚上楚惜的伤口,楚惜消耗了太多体力,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
左宁手上动作很小心,可力道不小,一撕之下,特殊材质的结实衣料便伴着“兹拉”一声,裂开一个口子。楚惜吓了一跳,感到胸口灌进冷风,下意识就要捂住。
可左宁的手牢牢钳住他的,另一只手抚上胸前那片血渍,沉默不语,楚惜扯了扯嘴角:“已经好了。”
血渍之下的皮肤确实已经光滑紧实如初,甚至没留下一点疤痕,可大片变了颜色的衣料,记录着楚惜当时的惨状,左宁猛然回想起之前的战况,声音有些不易觉察的颤抖:“那一下其实刺中你了。”
左宁不知心疼多一点还是后悔多一点,他没想到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惜竟然那么会忍痛,明明他还是猫咪的时候,娇气得不得了,如果当时能多留意一点,如果能多关心他一点……“为什么要替我当着?”
楚惜语气轻松:“反正我的伤口会很快愈合。”他碰触到左宁的目光,微微提高了语速:“你受伤了会很麻烦,我既然要跟着你无根阎罗混,当然……”
左宁打断他:“可是你会疼。”楚惜的喋喋不休一下子没了声息,下一秒忽觉身子一轻,竟腾空而起,楚惜惊道:“宁哥,你干什么?”
左宁道:“回家,休息。”
楚惜的确一直在强撑,如果能免去徒步回营地的辛苦,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可理智还是胜过了疲惫感,楚惜挣扎着跳了下去:“宁哥,你的好意我领了。”楚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扯了扯自己的长尾巴:“你明目张胆地公主抱一个兽人回金瓯城,明天咱俩都得上异能者报的头条。”
左宁沉吟:“是么?”楚惜点头:“那可是现在唯一的媒体,影响非常大……诶?”
左宁淡定道:“我不怕。”
……
楚惜最终还是扛不住困意和疲惫,脑袋软软地搭在左宁胳膊上睡着了,左宁的步伐又快又稳,楚惜睡得很熟,长尾巴软软地垂到了地上。
左宁很快赶上了红帽子们的队伍,这场大战里幸存下的异能者们,或多或少将目光看向了左宁,左宁却浑然不在意身边人的目光,我行我素地一直抱着楚惜回了营地。
左宁没想到的是,那些红帽子的鄙夷之心已经减轻了不少,这个猫耳少年和一般的兽人不一样,他是在战场真的与他们并肩作战过的。
楚惜睡得很沉,被放下之后也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看起来的确是累坏了,也难怪,他的异能刚刚恢复不久,便遇到了五阶丧尸,那些丧尸本来就是“死物”,楚惜的“夺命”无法发挥作用,便只能用速度异能和冷兵器硬拼。
再次醒来,天色还是暗的,楚惜揉揉眼睛,只觉身下的被褥干爽舒适,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荣荣暖意,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他翻了个身,耳边传来左宁的声音:“醒了?”
楚惜在被子里又埋了五分钟,才彻底清醒,习惯性看地抖了抖毛耳朵,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天怎么还没亮?”
楚惜明明记得在睡觉之前天光已经破晓,怎么又黑了?左宁也坐起身,拉开帐篷拉链,外边的火光照了进来,难怪那么暖和,“你睡了一天了,现在是晚上。”
楚惜抖了抖头顶毛绒绒的猫耳朵,有些不可置信地探出头去,楚惜再次回头,琥珀色的大眼睛在火光的映衬下十分明亮:“那些红帽子呢?”
左宁道:“我让他们先回去报告大捷的消息,看你睡得太熟,没有叫你。”
楚惜:……
楚惜:“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应该回去比较好吧。”左宁无所谓道:“我不在乎那些虚名,只是想出来杀丧尸而已。”楚惜有点抓狂,左宁所谓的“那点虚名”可不止是一句轻飘飘的“英雄”那么简单。
弱肉强食的末世,拥有威信之后,便是绝对的权力,坐拥一方称王称霸,比如做个涂承那样的土皇帝,大概是这末世之中多少人的白日梦了吧。
左宁却从来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楚惜有时候觉得这人若是生在古代,该是一个仗剑天涯的游侠吧。
左宁揉猫似的揉了一把楚惜的脑袋:“睡醒了就跟我回去。”
月明星稀,营地已经拆得差不多,只剩下这个孤零零的帐篷和附近一堆篝火,楚惜跟在左宁身边,现在金瓯城外没了丧尸,显得宽阔而安宁,楚惜想起一件事:“现在应该关城门了吧?”
左宁摆摆手:“跟着我,什么时候都能进去。”是了,左宁是金瓯城的执事,若论地位,恐怕只在涂承之下,门禁怎么禁得了他呢?
楚惜睡得很满足,脚步也轻快起来,金瓯城依着山脉而建,狭长而固若金汤,几乎是将这片山脉半包起来。
这里从前只是个小城,现在经过涂承的扩建,颇具规模,竟也成了末世后最大的人类基地,其中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其他人种,如果不是丧尸肆虐,这里到不失为一个“国际化大都市”了。
城门在正中央,营地到城门的距离,以左宁和楚惜的速度,步行很快就到了,可楚惜忽然停住了脚步,“宁哥”,他低声唤到,左宁也停了下来,楚惜的听力依旧保留了一点猫科动物的敏锐,开口道:“宁哥,你听到了吗?”
左宁微微点头:“应该不是五阶。”
是丧尸的嘶吼声,这是四阶以下丧尸特有的嘶吼声,丧尸从一阶到四阶都是逐步向着更强大的方向进化,身体倒没有太大改变,因此他们的都统一地具有腐烂的喉咙,残缺不全的声带使得他们叫声有种独特的嘶哑恐怖。
像是单独一只丧尸,“金瓯城附近四阶以下的丧尸应该已经肃清了才对,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左宁来了兴趣,寻着声音的源头找去,楚惜深知左宁对丧尸的深恶痛绝,必定不会坐视不管,也跟了过去。
声音源头在离城门二十分钟路程的一处废弃房间内。那丧尸似乎脾气非常暴躁,除了嘶吼嚎叫之外,还传出砸碎物品的声音。
废旧房屋的门半掩着,左宁一脚踢开的同时,无根草已经兴奋地探了进去,屋内漆黑一片,无根草却撞了几次也不得而入那门分明已经开了。
左宁感到不对劲儿,暂时让无根草停止了攻击。
屋内丧尸愤怒的吼叫声停息一瞬,里边却是走出一个人来,从阴影中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影,他中等个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奶奶灰发色在月光的映衬下微微泛着银光。
楚惜和左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楚惜叫了一声:“小白,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61章
白恺年从阴影里抬起头来, 他身上还沾染着血迹, 肩膀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咬痕,若他不是异能者, 此时恐怕已经被感染了,白恺年身后废弃小屋里又发出嘶吼声和撞击声, 可里面的东西一直没有出来,似乎是被他用空间墙隔绝住了。
可即使异能者不会被感染, 受伤过重仍旧是致命的, 像白恺年这种伤势,如果不及时治疗, 发了炎就不好办了, 楚惜道:“你被丧尸咬伤了,要马上处理。”
白恺年却一动不动,冷冷道:“不用你管。”楚惜闻言一愣, 左宁立即瞪了眼睛:“不要不识好歹。”左宁虽然骨子有种与众不同的冷傲,却很少会说这么直白的话,白恺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楚惜,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淡笑。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这里我会处理。”楚惜注意到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隐隐猜到了白恺年急于赶走他们的原因,心中一动。
楚惜道:“小白,你是不是……在屋子里养了只丧尸?”
白恺年一愣,楚惜心中有了把握,继续道:“他是谁?”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 上辈子楚惜就遇到过普通人将自己丧尸化的亲人绑在椅子上,出去捡尸体投喂,满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尸臭气,那丧尸被关起来,失去了行动能力,也是满身戾气,房间里时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据楚惜所知,那位养着自己老父亲的儿子,最后在冒险出去捡尸体的时候,被丧尸咬伤,在意识还清醒时,竟抱着一具半腐烂的尸体,回到了家门口,可惜最终还是丧失了理智,自己将血肉模糊的尸块送进了嘴里。
一旦变成丧尸,人类是几乎无法保留自己心智的。
楚惜问:“是你的亲人吗?”
白恺年张了张嘴,左宁却先一步发声:“把那怪物交出来。”白恺年忽然低吼道:“他不是什么怪物!”
左宁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一旦变成丧尸,就已经成了怪物。”白恺年冷冷道:“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人也被丧尸咬伤,你也会这么冷静杀了他们吗?”
楚惜心道不好,白恺年哪壶不开提哪壶,左宁之所以这么痛恨丧尸正是因为他父母相继受到了感染,抢在左宁发作之前,楚惜大声道:“小白,你还不带着你的宝贝走?等着打架吗?”
白恺年握紧拳头,手背上暴起青筋,涉及到屋子里的丧尸,白恺年便失去了理智,经楚惜的提醒,他当头棒喝一般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左宁的对手。
白恺年转身就跑,可还是晚了一步,铺天盖地的无根草堵住了他的去路,白恺年停住脚步:“宁哥,你的木系异能又有精进了。”左宁面无表情:“把丧尸交出来。”
白恺年却是忽然抓住了楚惜的手,楚惜没想到白恺年会对自己动手,一个措手不及,电光火石间便筑起了一道空间墙,楚惜下意识挣扎,可白恺年却道:“楚小猫,你帮我一次。”
白恺年不知使了什么招数,两人竟瞬移到那栋废弃小屋之内了,楚惜用力去推,四周都是透明的空间墙,房间之内,左宁的声音也小了一些,楚惜警惕道:“小白,你别乱来,真动起手,我可都是要命的杀招。”
楚惜这话虽是威胁,可也是事实,他一共只有两种主动异能,一个在这空间墙内无法逃跑的速度异能,一个便是吸收对方生命力的“夺命”,白恺年却疲惫地靠着墙:“你放心,只需要你帮我争取一点时间。”
原来是做人质么?
左宁呼喊自己的声音,被空间墙减弱了一些,白恺年扬声道:“宁哥,我不会对你的小猫怎么样,可是你要放我走。”左宁怒道:“你先放了楚惜!”
白恺年透过空间墙看着遮天蔽日的无根草:“宁哥,俗话说刀剑无眼,投鼠忌器,我相信你有本事破了我的空间墙,可是楚小猫的安全谁也不能保证。”
外边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左宁的一声咒骂。楚惜知道左宁是妥协了。
白恺年倚靠着废旧小屋内的一把椅子坐了下去,像是彻底没了力气,道:“楚小猫,帮我把药拿过来,就在桌子上。”楚惜望着桌子另一头的绑着的不断嘶吼挣扎的丧尸,咽了口口水。
白恺年道:“你放心,他身边还有一道空间墙。”楚惜迟疑着去拿药,却发现那并非是什么疗伤的消炎药,而是进阶药丸。白恺年抓了一把送进嘴里,解释道:“不知怎么,到了金瓯城之后,我的异能等级一下子就突破了四阶,这些药丸虽然吃下去有危险,可还是能补充异能。”
楚惜明白白恺年的意思,异能者每次升级都是在生死线徘徊一次,越是高阶越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血如此受人追捧的原因之一。楚惜忍不住道:“小白,如果你感到下次进阶有危险,一定要提前联系左宁,他现在有很多资源。”
楚惜有心帮白恺年一把,可又不敢把事情说得太直白,只好借着左宁“执事”的名头。白恺年摇头:“他的性格,恐怕不想再见到我了。”
楚惜道:“那就联系我!”
白恺年抬眸看了他一眼,楚惜有些心虚,转移话题:“这只……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吗?”
椅子上绑着的丧尸看着块头不小,虽然面目狰狞,脸也烂了一半,可身上的衣服却是干净整洁,谁会给一只丧尸穿衣服?楚惜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恺年肩膀上的咬伤。
白恺年却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顿了顿,“是我的爱人。”
楚惜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白恺年嗤笑一声:“很奇怪吗?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楚惜想要否认,白恺年却轻声道:“反正我要休息一阵子才能使用异能,不如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一个大男人,是把我当成女人了吗?”白恺年的目光看向那丧尸:“他叫仇海之,他很会说甜言蜜语,也很会忍耐,我和他闹过很多不愉快。”
白恺年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吵得很厉害,他特别生气,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他,他只不过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一位老师,只负责教我怎么去爱别人,我终究会离开他。”
楚惜注意到那大块头丧尸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盘鲜血淋漓的生肉,都被仔细切成了小块。
白恺年继续道:“那次争吵后不久,末世就爆发了,当时我的异能还没有觉醒,是他扑上去帮我挡住了丧尸。”
白恺年轻笑了一声,可眼眶却有些红:“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老师,还没教会我怎样去爱一个人,就离开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高一个度,就会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我明明、明明马上就要学会了。”
白恺年悄无声息地哽住了,空间墙内一片静谧,楚惜叹了口气:“小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拖住左宁,宁哥他不是坏人,只是有些固执。”
白恺年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冷静,声音却还是有些沙哑:“谢谢你。”
白恺年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楚惜忙道:“你别动了,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吧。”白恺年却是摇头:“他更不肯让其他人靠近,你帮我从后面按住他的手臂。”
楚惜照做,发现白恺年拿出了一颗淡绿色的药丸,楚惜疑道:“这是什么?”白恺年道:“这是‘异能抑制剂’,现在金瓯城这东西比进阶药丸卖得还要好,可惜作用有限。”
白恺年小心掰开大块头丧尸的嘴,丧尸再次发出震天响的咆哮,“虽然作用有限,可还是聊胜于无。他不喜欢这个,所以刚刚才咬了我。”
楚惜想到那些进到五阶的丧尸的奇怪模样,小白恐怕是害怕他的爱人变得更不像人吧,楚惜暗自在心中摇头,很不是滋味。
楚惜和白恺年两人一边小心不被丧尸伤到,一边又担心伤到了丧尸,喂完一颗药,都出了一层薄汗。白恺年喘着气道:“楚小猫,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惜潇洒地挥挥手:“没事。”白恺年道:“我要走了,你和宁哥都要小心。”楚惜点头:“你要去哪儿?”
白恺年道:“天大地大,我来金瓯城目的其实也和宁哥一样,我想知道丧尸的秘密,可是现在金瓯城对我们来说反而太危险。”楚惜暗想:一旦变成了丧尸,再变回人,谈何容易?
可楚惜不忍心亲手戳撇白恺年的希望,只好闭紧了嘴巴,白恺年继续道:“那些五阶丧尸围困金瓯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海之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样,最近变得特别烦躁,我关不住他,才不得不带他出来放风。”
楚惜奇道:“你平时是怎么藏住这么一个大块头的?”只觉周身气压一变,那栋废弃房子里的丧尸,竟凭空消失了!只余下一条捆绑住他的粗麻绳,没有东西支撑,软软落在了地上。
白恺年依旧紧紧握着楚惜的手,楚惜这一次终于看清了空间墙外的左宁,白恺年轻声道:“我一直可以造出一个空间。你那枚空间戒指,其实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