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坎蒂的眼泪,钟梓星已经心平气和毫无感触。早在进门时她就做好了要听对方哭哭啼啼倾诉的心理准备,酒喝了借口有了,真心话也该从话匣子里跳出来了。
心累,还要兼职知心姐姐。
钟梓星坐回吧台椅,略略倾下身,放柔了语气:“小姑娘这么晚还在外面逛可不安全,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坎蒂的目光落在钟梓星手边的鸡尾酒上,答非所问:“你不喝吗?”
钟梓星:“……”
她发现坎蒂似乎有凑过来的倾向,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展示给她看:“好了,没有了。”
坎蒂“嗯”了声,指尖在吧台上敲了敲。
空无一物的酒杯里凭空出现酒液,液面慢慢上升,不多时渐变分明的酒液重新填满玻璃杯。时间宝石趴在桌面上,专注地端详着玻璃杯,抬眼望向钟梓星:“有了。”
钟梓星:“……”
魔法是这么用的吗!你之前还吐槽过史传奇先生瞎用魔法!
所幸坎蒂只是因为习惯当小天使才给她加酒,加完她就又心满意足地缩回去,趴在吧台上,伸出手指,对着玻璃杯戳来戳去。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她突然说。
钟梓星:“……不客气。”
坎蒂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普通人。”
仿佛这句话打开了什么阀门,她陡然坐直身体,看向钟梓星,迷蒙的瞳光碎碎流转,残留的泪光映着灯光,像是钻石点缀在眼尾。
“以前,他们只把我放在台子上,锁在房间里,让我和灰尘作伴。”她语速飞快,并没有寻求帮助的意思,只是一股脑把她的故事倾诉出来,“那段故事没有意思,所有事都是一成不变的,我不记得太多,也不在乎。”
她毫无征兆地截住话语,抿起唇。
许久,她垂下眼,睫毛颤了颤:“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乎的——你们叫那些‘情感’,这很……奇怪。没有很久,我知道时间是什么,这的确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
坎蒂说:“他教会了我这些。”
钟梓星:“……”
这好似纯爱漫画的剧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无限宝石都是文青?
为什么时间宝石也开始哲学了???
钟梓星越想越觉得头疼不已,她飞快联想了一圈,大概猜到坎蒂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无限宝石变成人的时间差不多的话,那么坎蒂存在的时间仅仅两个月,这两个月她大概一直在和斯特兰奇朝夕相处……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钟梓星暗暗祈祷不要是她想的那样,清了清嗓子,问:“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拥有情感?如果你是觉得你学会这些才会让你现在难受,对,的确是这样,但是感情存在的意义不只是……”
“你有,”坎蒂打断她,问,“喜欢的人吗?”
“这不重……”钟梓星心说自己的传道才开了个头,横插一脚聊这个干什么,就想随便说说什么敷衍她。
忽然,她心里一个咯噔。
这个问题……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钟梓星小心翼翼地端详坎蒂的神情,“你喜欢……?”
坎蒂不置可否,只是执着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钟梓星:“……”
事情一目了然了——时间宝石,或者说阿戈摩托之眼,暗恋奇异博士。
麻麻,这个世界好玄幻。
坎蒂还在等她的回答,钟梓星忍不住扶额,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刚想开口,忽然撞进少女的眼睛里。
见不得光,不敢言明的情感。
到了嘴边的敷衍像是羞于见人,在舌尖滚动一圈,咽回了喉咙里。
钟梓星垂下眼眸,望着酒杯里晃动的灯光影子,半响端起酒杯,递到唇边浅啜。
“有。”
如果感官敏锐超乎常人,那么人类的情绪都会变得很好懂,就算看不懂眼神,微表情也是瞒不住人的。
她总觉得自己在想什么其实也是一目了然的。
大概。但是。
坎蒂问:“为什么呢?”
钟梓星挑挑眉,伸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
金发姑娘痛呼一声,缩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捂着额头,像只大金毛一样无辜地看着她。
“不,我不想和你讨论感情问题,有点傻。”
面对她控诉的视线,钟梓星收回手,端起酒杯,平静道:“没有原因,没有疑问,没什么好说的——这又不是坏事。”
她弹了弹玻璃杯,清脆声响在嘈杂之间荡开:“说吧,为什么跑出来。”
坎蒂本能地瑟缩了下,弱弱道:“……我告诉他了,然后他拒绝了。”
钟梓星:“……”
所以失恋了……是吧,然后跑出来借酒浇愁。
还真是……少女。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喝完就回去吧。心情好点了吗?”
坎蒂乖乖地点点头。
钟梓星总觉得她莫名乖了不少,略略疑惑。
她手肘架在吧台上,屈起两指支着太阳穴,监督着坎蒂咕嘟咕嘟喝完她点的酒,陷入思考。
……还是要亲自把坎蒂送回去才行,不告诉奇异博士他家宝石敢于当众使用能力,钟梓星实在不放心。
身边忽然“咣当”一声,钟梓星回过神,抬眼望去,看见坎蒂倒在桌上,脸颊醺红,昏昏欲睡,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
无限宝石连血液都没有才对吧?为什么会醉?
既然坎蒂倒了,钟梓星只能设法把她弄回去。她对着金发姑娘比划几下,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扛不起来一个比她还高的人——面对无限宝石,她也就是体质一般的普通人,一分钟仰卧起坐三十个第二天就腰酸得爬不起来的那种。
钟梓星正在考虑接下来怎么办,忽然眼前一暗,头顶投下的光被挡去。她抬起头,几个醉醺醺地男人站在她面前,为首的嬉笑着弯腰凑过来,手里端着一杯酒:“嘿,美人,你和你的朋友玩得开心吗?”
换个时候,钟梓星大概会客气地拒绝,但现在她懒得理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没有搭理的意思。
她的态度几乎是写在脸上了,然而对方并不识趣,“哇哦”一声,挂着笑容凑得更近了点:“只有你们能玩什么?要不要和我们……”他的手顺势就要搭上钟梓星的肩膀。
在他即将碰到钟梓星肩膀时,他看中的姑娘忽然提起右腿膝盖。
钟梓星穿的是连衣裙,坐下来之后裙摆本来就爬上去不少,她一提起膝盖,裙摆自然滑落,几乎落到腿根,几个人的视线不由自主黏了上去。
男人咽了口唾沫:“你……”
他话音未落,钟梓星停下动作,高跟鞋踩在最近的吧台椅上,略一停顿,微微向下用力。
“哗啦!”
吧台椅顷刻碎成无数碎块,四溅开来,酒吧瞬间安静,只剩下激烈的音乐声在空旷场地里肆意冲撞。
钟梓星收回右脚,侧倚着吧台,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面皮抽搐的几人。
“出去。”她说。
“家……”她边上已经睡着的坎蒂呢喃了句梦话。
钟梓星随手揉揉她一头柔软的金发:“好好好,送你回去。”
面对她赤裸裸的无视,男人们面色几变,咬了咬牙,最终灰溜溜出了酒吧。
钟梓星转头向酒吧经理赔偿了椅子钱,结完账,撑着挂在她身上的坎蒂,一步一挪艰难地走出酒吧。
这样下去不等回家她就要废了……
钟梓星拖了坎蒂一段实在坚持不住,靠着墙壁大口喘气,正好口袋里手机震了震,她瞄了眼,接起电话。
“嗨,你到家了吗?”电话里,彼得兴致勃勃地向她汇报行程,“我刚刚跟夏洛克一起去调查案发现场,哇哦,那真的太酷了,你真的应该来看看。现在我们结束工作准备回去,需要我带宵夜吗?”
钟梓星尽量稳住呼吸,为了避免喘息声传过去,声音放得很轻:“太好了,我现在非常需要你带点什么。”
“哦,你想吃什么……”彼得敏锐地听出她声线不稳,顿了顿,问:“怎么了?”
钟梓星切去导航看了看位置:“一言难尽。介意来这里帮我带个人吗?”
彼得答应得很干脆:“当然可以!唔,这里离我们很近,我很快到——”
他旁边忽然有淡淡的男声响起,钟梓星没听清,就听见彼得“呃”了声,犹豫地问:“夏洛克说他可以一起过来。”
钟梓星扭头看看靠在她肩上的金发姑娘,感觉她一时半会不会醒,便不甚在意道:“那就来吧。”
等了大约十分钟,巷口处晃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矮点的那个远远的看到她,向她招了招手,一路小跑到钟梓星身边。
彼得看钟梓星没什么大碍,便放下心,道:“你需要带谁?他在哪?”
钟梓星懒洋洋地等着他走近,被圈进路灯的昏黄光晕里,才拍了拍坎蒂的肩:“就是她……”
她刚说了一句,夏洛克也到了近前,就着路灯的灯光扫了圈坎蒂,微微眯起眼:“我不知道你还有个……”
他停顿了下,才说:“看起来你找到了第二个,有趣。”
第二个什么?
钟梓星几乎不带思考就得出了结论,大侦探看出来西斯和坎蒂是同一种……非人的东西了,而且他对此有点兴趣。
她耸耸肩,正要开口。
忽然一直迷迷糊糊的坎蒂诈尸一样猛地抬起头,睁着绿蒙蒙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夏洛克。
钟梓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等……”
下一秒,坎蒂眨了下眼睛。
倏忽间,她漂亮的眼睛里涌出点点泪光,松开钟梓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夏洛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啃上他的嘴唇。
钟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