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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的话,你可记着。”裴三却不急不慌地微笑着,看着姜采青的双眸中满是温情,这便是他倾慕的女子,大气,坦然,聪颖果敢有担当,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忸怩,却真实得让人心动不已。
    见姜采青懊恼的神色中带着些无奈,转身便要走,裴三才轻声笑道:“若问缺什么,你给我备几件换身的衣裳,明日叫人送来。这地方肮脏不堪的,我这样子真是不好见人了。”
    姜采青微一点头,转身从容离开。
    姜采青随着长兴走出沂州大狱,一眼便看到停在门口那辆不起眼的半旧乌棚马车,她快步走过去,长兴已经从车前侧拿了一个脚凳放好,守护在一旁等她上车,姜采青也不拘泥,伸手在长兴抬起的臂上扶了一把,登上马车,便利落钻进车内,低声道:“走吧。”
    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她今儿只带了长兴驾车来的。见她上车并放下了车帘子,长兴坐上车前,一抖缰绳,马车便轻快地驶离沂州大狱。
    “裴家老爷情况如何?”车厢内,姜采青问了一句。
    “裴老爷还好。大老爷那边就不太好了,小的也顺带过去看了一眼,像是病了,躺着呢。”长兴一面驾车,一边低声答道,“裴老爷叫小的给娘子带句话,说多谢娘子伸出援手,安顿裴家女眷,他心中十分感激,说娘子有心相帮,便先设法找到六爷,叫六爷切莫急躁犯险。”
    裴老爷这是跟裴三想一块儿去了?一家老小都进了大狱,幸好小儿子侥幸逃脱,便先保全小儿子要紧。不得不说,裴家人总有裴家人的高华风骨,即便在狱中关了这十几日,父子两个却没有半点唏嘘哀叹之态。
    这世间就有那一种人,即便赴死,也不改从容高贵。
    姜采青想起裴三临走的那一番话,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若要说儿女情长,她觉着自己如今也只会对着壮小子那肥嘟嘟的小脸蛋儿女情长了。
    穿到这男权至上、等级森严的古代来,她还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穿来以后,便整天呆在后院女人堆里,接触过的雄性生物除了家中仆役、护卫,便也没几个人了,还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如果说裴六给她的感觉像哥们儿,有点像大学时一起吐槽、一起打怪的男生,主要也是因为壮小子的原因吧。而这位裴三爷则有点像大学军训时的魔鬼教官了,嗯,怎么说呢,没哪儿不好,完美,帅气,骨子里强势干练,挺叫人欣赏的,却是只可远观的那种,却没想过亲近,就像他的名字,裴谨,严谨教条,高华矜贵,当个导师、教官敬着还差不多,谈恋爱的话……画风总有点怪。
    姜采青真心实意地认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嫁人,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她悠闲富贵的大好日子,做什么想不开?
    等等——请问这位爷哪来的如此自信?姜采青心中悠悠转了一圈,忽然琢磨出一个事儿:以裴三素来的性情,若真觉着自己怕要死在这狱中了,大约是不会在临死前向她倾吐爱慕的,这男人与生俱来的高傲自负和教条的责任感,绝不会做那种“我爱你我死了你记住我”的无聊事情,反倒是“我死了我不爱你你忘了我”比较适合他……
    也就是说——姜采青右手握拳左手击掌,莞尔一笑。裴三能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地表白,那一定是他心中有底气。什么底气?活下来的底气。
    这家伙肯定不认为自己真的会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狡兔还三个窝呢,裴三这样的人,的确不该这么轻易就能被灭掉。姜采青大约猜到不光大狱之外的裴六,就连关在狱中的裴三,怕也没老实地等着杀头,必定是有所动作的。
    既然如此,她还是不要让儿子和菊姨娘她们躲在深山老林的莲花庵吃苦了,不过眼下形势未明,尘埃尚未落定,也不能让她们回来,明日就叫人去传信,叫她们不必提心吊胆准备逃亡,不如先离开莲花庵,去附近山下的市镇安顿一段时日,等沂州这边事情差不多了,再做决定。她们这走了都十多天了,庵堂清苦,也不知能否吃得消,去山下市镇,生活总是方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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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采青正在心中思量,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小路,前边驾车的长兴忽然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猛地一顿,随即听得长兴“驾”了一声,像是不曾发生任何事情,马车重又向前驰去。
    就在这眨眼之间,姜采青身边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短装,也不知从哪儿飞身掠过来,长兴吃惊一拉马缰的功夫,来人落在车驾上一顿,扫了长兴一眼,身形一旋,便已经敏捷地钻进了车内。
    “青娘子,您坐稳了。”长兴认出来人,忙回头吱了一声,一抖缰绳,马车加快速度往前驰去。
    “六爷?”
    “哎,看见你可太好了。”
    车厢内,姜采青望着身边笑容愉悦的男子,心中当真不知该怎样吐糟。车厢帘子低垂,她借着弱弱的光线仔细看去,只见进来的人不是这阵子一直在找的裴六又是哪个?完好无损,玄色短装,发丝束起,显得利落整洁,这位爷此刻双眸闪着幽深的亮光,近在眼前,几乎要贴着她的脸颊了。
    ——姜采青这才发现两人这姿势实在有些不太好,成年男子的气息离她如此近,呼吸拂着她的脸头,令她不禁身子一僵。
    她本来靠坐在车厢后壁的软垫上,裴六钻进来之后,竟直接跟她挤在了一起,身体挨着她的身体,似乎为了防备她受惊尖叫,裴六竟一手圈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落在她肩头——好吧,她此刻根本就是被裴六搂着压在他胸膛上。
    呼!离我远点儿!姜采青曲起被他压在怀中的手臂一拐一撑,用力拉开一点距离,同时很实诚地说了一句:“六爷坐远点儿,非礼勿近。”
    “你这车子统共才多大?”裴六竟没觉着哪儿不对,他飞身掠入马车,怕她惊吓尖叫,自然而然就贴身过来揽住她——若她尖叫一声,他此刻大约已经捂住她的嘴了。
    姜采青努力往里侧挪了挪,给裴六挪出一点地方,这车厢的确太窄小,为了不引人注目,长兴今儿用的是一辆简陋轻便的小马车,车厢里挤着也坐不下几个人的,这会子两人都挤在车厢后头,的确是没法再远了。
    尽管是熟悉的裴六,可头一回跟一个成年男子靠这么近,又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人体本能的安全范围,姜采青本能地感觉不自在的别扭,她不禁抬头没好气地瞪了裴六一眼,裴六却一笑,伸手拉开她紧握在衣袖中的双手,将她的右手慢慢从左侧衣袖中拉出来,纤纤素手果然紧紧握着一把短刀,正是他以前送她的那把弯月小刀。
    裴六看一眼那刀,赞许地对她笑笑,开口问道:“你方才去见三哥了?”
    “六爷从大狱门口就跟着我了?”姜采青不答反问道。
    “大狱附近一直有我的人监视,防备突然有什么变故。”裴六坦白说道,“监视的人禀报说,昨日长兴带了个婆子去狱中送饭,我猜到你可能已经到了沂州,今日便早早来此等你了。”
    “哦。”姜采青了然地点点头,心说怪不得,她还以为真有这么巧呢。
    “只没想到今日来的是你。”裴六继续说道,“你倒是胆大,我本来以为,今日必定还有人来,可以跟着来人找到你。”
    “我如今就落脚在布帛铺子的后院,陌生地方不敢乱住,六爷还用尾随找我?平白地冒出来故意吓我。”姜采青嗤声道。
    “我哪知道你住在布帛铺后院?监视的人并不认得长兴,只形容个大概,我也只猜到是你。如今这沂州城内,不光有朝廷明里、暗里的人,有我的人,也有裴家暗里的家仆、故交,说不定还有旁的来路的人,我不好露面,才在这大狱附近守株待兔。”
    “六爷守株就罢了,先说我可不是兔子。”姜采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今日这是怎的了?”裴六挑眉笑道,“我这九死一生的又见着你,也不曾得罪你吧?”
    ——你们兄弟两个都是蛇精病你不知道么?你们都不正常你不知道么?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么?
    姜采青心中默默吐糟。
    裴六看着她微微撇着的嘴角,竟没觉着自己哪儿不对,只当她刚才小小惊吓到了不高兴。你看,幸亏他一进来便做了预防。
    至于“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六爷我分明是自然反应,绝非趁机唐突佳人的猥琐之辈,真没想到那一层啊。
    平日这位人前矜贵有礼、高华出众的贵公子,世家高门精心养出的恭谨有度,大约是很少跟谁亲近的,更别说一个女子,然而,好像,眼前的女子并非旁人,在裴六意识里她分明是“哥俩好”的自己人,自己人哪那么多刻意的拘谨讲究?
    第80章 谋反
    马车一路驰过,姜采青和裴六交流了眼下的情况,商议下一步的应对。
    “父亲和三哥可还好么?你今日见着,他可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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