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陆景琛跟许沐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饭,这么些天因为工作的事情,两人已经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约过会了。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下午五点刚过,许沐就接到一个电话。
是何鸣笙打来的。
说他已经到了b市,这几天来这边有点事,正好来看看她,想约着一起吃顿饭,问她有没有空。
许沐心跳得很快,甚至有点儿紧张,她有种预感,何鸣笙此次来b市,一定会带给她,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跟何鸣笙约好见面的地点,许沐挂了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收着收着才想起跟陆景琛约好的事,停了下动作,一寻思,她干脆就进了陆景琛的办公室,一敲门进去,他正在听电话,看见许沐,跟她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许沐点点头,关上门,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陆景琛打完电话,双手交叉磕在办公桌上,看着她笑:“怎么今天舍得进来找我了?有事要跟我说?”
在一起之前,她就鲜少主动进来办公室找他,那时候是因为两人看不顺眼。在一起之后,就更少了,主要是为了避嫌,就算偶尔进来,也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但现在——明显不像是为了工作。
许沐点点头,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我晚上有点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陆景琛盯着她沉默了两秒,就在许沐以为他要问是什么事时,他却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容:“正好,晚上嘉阳说找我也有点事,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你说。”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拎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转头看她:“你去哪?我先送你过去。”
许沐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你去忙你的吧。”
陆景琛摸车钥匙的动作一顿,目光不明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
跟何鸣笙约定的地方是一家充满古韵气息的中式菜馆,店里装修得很精致,环境幽静,大厅里挂满了文人字画,桌与桌之间用屏风挡着,互不干扰。
许沐一进门,就有穿着旗袍的服务员上前来询问,然后带着她去何鸣笙一早就订好的包厢。
何鸣笙正在沏茶,见她进来,把茶杯往她面前一推,然后朝门口的服务员招手:“服务员,点菜。”
菜单递上来,许沐说:“这顿我请,就当是尽一下地主之宜了。”
何鸣笙就笑,也没推脱,“那我就不客气了。”
许沐点头示意他随意。
点完单,服务员出去,屋里就又只剩下他们俩了。
何鸣笙端着茶喝了两口,起了个话题随意聊了起来,无非就是近些日子的近况,过得如何等之类的话。
其实奇怪得很,在今日以前,两人明明就只在云南有过一面之缘,中间差不多半年没见,也鲜少联系,如今面对面坐着,聊起天来却一点都不觉着尴尬。
饭后,两人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许沐是在等,等着他给自己答案。
何鸣笙也知道,他借着头顶橘色的灯光眯眼看了许沐好一会儿,笑了下,终于开口:“那次在丽江看见你,知道你叫许沐,我就觉着你有点眼熟。”
许沐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们一家还在b市,他爸是工程队里的一名工人,跟在许志明手底下做事,一家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
认识许沐是在一次饭局上,那段时间他们工程队接了个大案子,刚完工结到工资,工程队长许志明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饭,允许自带家属,何爸就把他带去了。
那天他刚跟在何爸身后进门,就看到包厢后面的沙发上坐了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绑着两条小辫子,正伏在茶几上在认真画画。何爸让他过去跟妹妹打招呼,这才知道,原来她是许志明的女儿许沐。
后来的一段时间,因为老家出了点事,何爸何妈要回去处理,没空照料他,于是就拜托许志明帮忙照看一下,就这样在许家住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和许沐的关系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个小孩很少碰面,再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许志明死了,何爸何妈一夜之间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把房子和家当全都变卖,带着他辗转到了几个城市,最后定居在丽江。
当初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地消失了印记。直到那天在古董店重逢,何鸣笙听到她名字时只觉得耳熟。后来跟许沐分别,回到古董店找何爸,看见他失魂落魄地盯着桌上一张老旧照片,拿起来一看,再一想,才记起来,哦——原来是她。
他把许沐在河边跟自己说的话跟何爸复述了一遍,自己再一琢磨,也大概猜出个五六分。十几年前他还小,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但现在他已经二十六七了,再去回想那时的事,好像也能明白了。
许沐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何爸都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什么何鸣笙不知道,只是每次出来,都看见他一脸疲惫,似悔意,似挣扎,似放弃。何鸣笙问他怎么了,他却只叹着气摆手,说没事,可望着远方的眼神,却空洞苍老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家里突然来了一群人,何鸣笙看着他们,脑中一闪,都明白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当年跟着在工程队里做事的人。一个个脸上布满忧愁,说话都唉声叹气的。
何鸣笙拿起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的黑色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密封的资料袋递给她:“这是目前我爸能够找到的,关于当年那件事的一些资料,你先拿着。”
许沐盯着那资料袋发呆,直到何鸣笙再次出声叫她,才回过神,伸手去接。
何鸣笙又道:“我会在这边呆三天,住在xxx酒店,你要有事可以打电话或者直接去那找我。这件事——我爸说他会再回想,如果有进展了,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许沐喉咙发紧,牛皮资料袋被捏得发皱,她看着何鸣笙,由衷地说:“谢谢你。”
何鸣笙摇头:“我该做的。”
气氛有点沉闷,像是天空中出现了一朵乌云,空气里都散发着窒息的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何鸣笙吸了口气,试图缓解气氛:“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
出了菜馆,路边正好过来一辆出租车,何鸣笙伸手拦了过来,扭头问她:“你住哪?我送你过去。”
许沐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你早点回去吧。”
何鸣笙一想,也没坚持,点点头,帮她拉开后座车门,嘱咐:“那你到了给我回个话。”
“嗯。”
——
路对面驶来一辆银色的奥迪。
程嘉阳双手叠放在脑后,往后靠着椅背,“反正我最近盯了他挺久,好像做的都是些正儿八经的事,没感觉不对劲。”他扭头看身侧开车的人,脸上有好奇:“诶,你跟他认识?以前有过节?”
陆景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片刻,才语气淡淡地回:“不是很熟。”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儿沉:“再帮我盯几天,要还没什么动作就算了。”
程嘉阳爽快应下,视线不经意往外一转,定住了:“诶?对面那人怎么那么像许沐?她身边那男的是谁?”
陆景琛神色一顿,下意识放慢了车速,扭头也往窗外看去。
路对面一家饭馆前站了两个人,一个正是下午才从公司分别的许沐,而另一个——陆景琛眯了眯眼,认出来了。
当初在丽江,她跟人交换电话号码的那男的。
第38章
路对面一家饭馆前站了两个人,一个正是下午才从公司分别的许沐, 而另一个——陆景琛眯了眯眼, 认出来了。
当初在丽江,她跟人交换电话号码的那男的。
面前停了辆出租车, 两人在说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靠得很近,相谈甚欢。过了会,男的开了后车门, 还很绅士的用手挡住车身,许沐坐了进去。
陆景琛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缩紧, 下颌线条紧绷,眼神也冷了下来。
好在男人并没有跟着坐上去,关了车门,跟车里的人挥了挥手,等出租车开出去, 才转身走向了另一边。
像是突然舒了口气, 陆景琛收回视线,只是脸色依旧阴沉冷淡。
程嘉阳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慢慢开口:“我听小暖说,许沐现在在景阳上班,跟在你手底下做事?”
陆景琛沉默地盯着路的前方,程嘉阳看见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在轻轻敲打,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声音沉静清冷:“不用猜了,我跟她已经在一起了。”
程嘉阳愣住了,半秒后,炸了:“卧槽,你来真的?”
“嗯。”
“我去,你真喜欢上她了?”程嘉阳觉得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内心仿佛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喜欢。”陆景琛敛下眼帘,嘴角浮起淡淡的笑:“真的喜欢。”
“艹……为什么啊?你怎么会喜欢她?”程嘉阳苦着脸,双手握拳作痛心状。
“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什么为什么。”陆景琛淡淡睨他一眼,冷笑:“你再这样不正经,我该误会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了。”
程嘉阳表情一僵,收起玩笑的样子翻着白眼:“你放心,我性取向正常的很。”
陆景琛瞥他一眼,笑了下,没说话。
程嘉阳拧眉想了许久,看着车子缓缓停在十字路口,才低声开口:“其实许沐这人——除却有时候性格太冷,看上去感情凉薄,其他方面是挺不错。你要真喜欢她,那就好好在一起。”他顿了一下,扭头看陆景琛,眼底有担忧:“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凡事都要留点心眼,别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许沐她——不像是个会轻易卸下心防的人,当初旅游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心事太多,这种女人呐,不简单。”
陆景琛神色不变,冷哼一声,“别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
程嘉阳面露骄傲:“反正比你多。”
陆景琛:“你经验多,怎么总搞不定林娴那事?”
程嘉阳被戳中痛处,立刻跳脚:“我跟她的事是那方面的事吗?怎么能相提并论?”
陆景琛哼笑一声,懒得搭理他。
——
车子开进小区,陆景琛抬头看了眼,那扇窗户亮着灯。
熄了火,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伏在方向盘上,脸埋在臂弯里,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楼上,他想按门铃,犹豫几秒,转身进了对面。
好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一进门,家里了无生气,一片黑暗。陆景琛换掉鞋,摸到墙上的灯光开关,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瓶罐装的啤酒,拉开,仰头猛灌了一口。
手机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和电话,计算了下时间,她到家大概已经有差不多四十多分钟了。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刚才看到的场景,还有下午在办公室,她拒绝自己送她去目的地要求时的样子。
不是一个只在丽江见过一面的人吗?为什么会再约着一起吃饭?一直有联系?但她不是一回来就换了号码,那个男人怎么知道的?
隐隐的,答案呼之欲吃。
是她主动告诉对方的。
胸口堵得厉害。
陆景琛长舒一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拉开阳台前的窗帘,刚要出去,就愣住了。
——
隔壁阳台上站了个人,阳台上没开灯,那人隐在黑暗之中,指尖夹着烟,闪着猩红的火光。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头微微低着,削瘦的背影看起来孤单又寂寞。
陆景琛的心一阵刺痛,适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多做犹豫,转身去了对面。
六月的天,外面凉风习习,可就是这一点凉意,却让许沐感觉浑身冰冷,心底都泛着冷意。
想起适才看到的东西,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脑子放空,嗓子也疼得发紧,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她靠着柜子,从抽屉里翻出好久都没碰过的香烟,哆嗦着手点上,抽了一口,闻到那久违的尼古丁的味道,心里才舒坦安全了些。
她抓起手机想给陆景琛打电话,在这种时候,她突然无比想念他,想他陪在身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听到他叫自己一声也好。明明号码都已经翻找出来了,却在要拨出的那一秒,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