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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勇侯夫人点了点头,不再说这些,转头关怀起林锦仪来,“咱们小阿锦今日脸色看着好了不少,只是春寒料峭的,还是要在屋里多养着些。以后也不用日日过来给我请安了,祖母看着你好好的,心里才能真正开怀起来呢。”
    她如此慈爱,林锦仪也存了亲近之心,捉了忠勇侯夫人的手握住,道:“祖母的脸色也要越来越好,阿锦心里才会开怀。”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忠勇侯夫人几年前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眼下外孙女去了,黄泉之下可以同女儿、外孙女团聚,她也不惧死了。
    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另外一个心头宝——孙女林锦仪了。
    大耀女子相对前朝来说成婚都比较晚,尤其是大户人家,都愿意把女孩儿留上一留,十七八岁嫁出去也是常事。
    整个忠勇侯府的嫡出孙辈就一个林锦仪,自然是一家子的眼珠子。他们之前都舍不得小阿锦,想将她留到十八岁再嫁人的。
    她眼下却是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唯一的夙愿便是看到外孙女能有个好归宿。
    这么想着,忠勇侯夫人便深深看了一眼苏氏。
    苏氏蕙质兰心,立刻明白忠勇侯夫人是有话想和自己单独说,便对林锦仪道:“好了,娘和你祖母还有话要说,你也别在这儿干耗着了,前头落了好几天的功课,你也该回去补起来了。且你院里刚进了不少人,你也该去安排妥当。”
    林锦仪便站起身福了福,告了别,带着千丝退了出去。
    *
    林锦仪走后,方才还坐的十分端正的忠勇侯夫人便往炕上的暖枕歪了歪。
    她如今已经坐不得许久了,方才不过是为了不让孙女担心,才强撑着坐了好一会儿。
    苏氏却是不用瞒的,毕竟往后家里还多仰仗她,许多事她都应该提前知晓。
    黄嬷嬷斟了茶进来,苏氏很自然地接过,递给了忠勇侯夫人。
    忠勇侯夫人抿了两口热茶,润了润嗓子,才缓缓开口道:“芳姐儿的婚事你也着紧些,咱们小阿锦也十四岁了,该是定下来的时候了。她有了着落,咱们小阿锦才好说亲。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京里但凡出息点的小郎君,都有好几家夫人太太盯着呢。”
    苏氏怎么会为不为亲生女儿的婚事操心呢。不过爱的深切,当局者迷,越发不敢轻易拿定,唯恐苦了女儿一生。
    何况忠勇侯府到底只得了两代传承,第三代继承人林玉泽也没有大能,不好同京城一些几百年底蕴的世家大族相比。高不成低不就的,显赫一些的瞧不上他们家,没落的他们家却是舍不得让女儿嫁过去吃苦的。
    忠勇侯夫人便道:“前头大阿锦办丧事的时候,我见着了嘉定侯夫人,闲聊了几句,她正好也在为小儿子的婚事苦恼。”
    嘉定侯府比他们忠勇侯的底子还浅些,当今登基的时候才封侯。粗粗算来,也不过□□年。
    但嘉定侯从前是跟着忠勇侯上阵杀敌、出生入死的兄弟,两家人素来走动频繁,也算是通家之好。
    嘉定侯夫妇所出的那个幼子,忠勇侯夫人和苏氏都是见过的——那是他们夫妇的老来子,虽说是不能袭爵,但嘉定侯夫妇和嘉定侯世子都十分爱重他,日后必然会为他寻个好路子。
    苏氏有些犹豫地道:“那孩子年纪是同咱们阿锦差不多,但辈分上……”
    嘉定侯和忠勇侯私下里一直是兄弟相称,按理说林锦仪该叫一声‘世叔’的。
    忠勇侯夫人摇了摇头,道:“只要小阿锦过得好,你管这些世俗虚礼做甚。再说嘉定侯本就比咱们侯爷小了将近一轮,便是让他降个辈分,想来他也不会说什么。”
    嘉定侯虽然本人确实骁勇善战,但在军中毫无背景,若不是忠勇侯多年来屡有提携,他也走不到今朝这一步。他们忠勇侯府虽然没想过携恩求报,但两家人凭着这样的关系结成姻亲,对方自然不会亏待林锦仪。
    苏氏点了点头,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道:“那小公子咱们近几年见的也少了,回头儿媳就让人去打听打听他的秉性才干。”
    忠勇侯夫人仍是不放心,又继续道:“秉性是个好的就行,咱们不求别的。”她所希望的,不过是小阿锦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不再奢求别的。
    想镇南王萧潜,是何等的雄才大略,何等的风光无限,可那又如何呢?她的大阿锦嫁给了他,却是半生孤苦,不得善终。
    她再不能让孙女步外孙女的后尘了!
    婆媳二人各有自己打算,商量开来也是各有说法,就此不提。
    *
    再说林锦仪带着千丝回到了锦绣苑。
    此时碧云、桃雨等人都已经收拾妥当,从别的院里都搬了过来。
    踏歌在她还没回来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屋子。
    碧云桃雨从前一起在老太太院子里服侍的,自然是住到了一起。
    另外两个——家生子金铃,和无牵无挂的丝竹,就被安排到了一处。
    四人放妥了行李,便到主屋候着林锦仪的吩咐了。
    林锦仪对锦绣苑从前的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幸好如今这院里的人刚经过一次大换血,并没有人会瞧出她什么不对来。
    林锦仪把千丝、踏歌和新来的四个二等丫鬟招到跟前,问起锦绣苑从前的安排。
    踏歌是唯一一个锦绣苑的老人了,便出声道:“从前奴婢是管着姑娘的箱笼首饰和一些杂事的,另外贵重的东西是司琴和知书负责。其他几个从前二等的,姑娘倒是并未特别安排差事,便是屋里有事,就让她们忙上一阵。”
    司琴和知书自然就是那两个已经被打发出去的一等丫鬟。
    林锦仪一听,就发现了不太对劲,怎么从前小表妹只给踏歌一人安排众多冗杂差事,其他几个二等丫鬟却都是闲着的。这摆明了就是觉得踏歌老实可靠,却不大喜欢她,故而把差事都交给她做,也不管他会不会累着。
    不过这踏歌也是托了她那耿直性子的福,不然小表妹出事那天不会不愿意带着她一道出去,她也不会成为锦绣苑唯一留下的高等丫鬟,更不会有现在的升等。
    但若是那天小表妹带个踏歌出去,依着踏歌的性子自然是会阻止她故意惹事的,今日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呢?
    终究木已成舟,多想无益,林锦仪便不再设想那些,只吩咐道:“那往后就碧云管我的衣裳,桃雨负责院里的小厨房,金铃就负责传话跑腿,丝竹……”丝竹她还没想好怎么安排。虽然苏氏说丝竹可以当做未来的账房。但古来财帛动人心,丝竹才刚刚被安排进来,尚且摸不清秉性,断然没有眼下就让她管起来的道理。
    她思忖片刻,道:“丝竹就先管着我那些书籍文房吧。”
    四个丫鬟皆福身应下。
    安排完四个二等丫鬟,林锦仪转而看向千丝和踏歌。千丝是她娘跟前的人,能顶个管事嬷嬷用,便让她做锦绣苑的协领。踏歌从前就管着一堆事儿,老实可靠,便先由她管着银钱和私库里的贵重东西。也只能先辛苦踏歌一段时日,等她摸清了丝竹的秉性,便能让丝竹为她分担一些。
    一番安排下去,看起来踏歌的差事是最好的。虽然繁重了些,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林锦仪待她和从前到底是不同了。
    从前的林锦仪不喜她,踏歌尚且任劳任怨,别说眼下她们姑娘待自己是另一番态度,踏歌自然是越发下定决心,要把活计做好,不让她们姑娘失望。
    一番吩咐下去,众人都领了命令,各自忙活起来了。林锦仪也算是破天荒地费了一番脑子。
    要知道从前的她,可是从来不愿意做这些的。毕竟纪氏给她的教导,都是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再不用顾忌别个的。在家时不曾做过,嫁给萧潜后,上头没有婆母,更没有别人督促了。疏懒的性子,可以说是养了一辈子。
    不过还别说,自己亲力亲为地做这些,真是格外有满足感。
    第十三章
    主仆几人说完话之后,林锦仪便想着要去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不过从前访华苑里近身服侍的人都已经被苏氏调走了,倒是无从问起。
    林锦仪想了一阵,只好想着着人去问林芳仪。
    毕竟从她这几天听到的消息来说,两个表妹过去的关系一直都不错。虽说前头有了口角,但也不至于这点小事都不肯告知。
    跑腿的活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金铃头上。
    金铃领了命,旋即便去了林芳仪的芳华苑。
    姐妹俩的院子本就离得不远,金铃去了没多会儿就回来了。
    且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随行的还是林芳仪跟前的大丫鬟夜痕。
    夜痕是个腰粗体壮的胖姑娘,在一众纤细苗条的丫鬟中尤为特别。
    虽说当丫鬟的也没有特别要求长相,但大部分带出去的下人都代表主子的脸面,因而大部分人还是都愿意挑选长得好看些的。
    林锦仪不由也多打量了她两眼。
    夜痕笑呵呵的,看起来十分和气,对着林锦仪福了福身,道:“我们姑娘的功课都是奴婢从旁料理的,姑娘怕您跟前的丫鬟说不清,特地让奴婢来了一趟。”
    林锦仪点了点头,道:“姐姐有心了。”林芳仪居然遣了得脸的丫鬟亲自过来,她们姐妹的感情倒比自己设想得还好些。
    说完话,夜痕便跟着林锦仪到了书桌前。书桌上摆着琳琅书籍和几本字帖。
    夜痕便翻开了其中一本,指了一段文章道:“先生说下回上课要从这里抽背,”说着又往后翻了几页,“一直到这里。”一边说一边用桌上的花笺夹进了书页中,以作标记。而后她又翻开一本诗集,点了几首诗出来,说是先生让她们先回来看熟了,下回要做赏析。
    林锦仪在边上看着夜痕不紧不慢地翻着书,心道这夜痕虽看着不打眼,没想到却是个能识文断字的。也难怪林芳仪会把她留在身边。
    说完书上的功课,夜痕又道:“除了这些,先生另外还交代两位姑娘练十张大字。我们姑娘说您这几日都在养病,几页大字怕是一时也补不上,先生也会体谅则个,便是做不完也不碍事的。”
    林锦仪倒是没觉得繁重,从前的她虽然别的不算在行,一手字却是练得不错的,就算是在她后来嫁为人妇,一直到生那场病之前,都保持着每日练字一个时辰的好习惯。
    林芳仪特地遣了人过来,林锦仪也不好意思让人空手而回,便着千丝端了小厨房两碟子刚做好的点心,装了食盒让夜痕带了回去。
    夜痕提了食盒,也没有久留,回去复命了。
    *
    她回到芳华苑的时候,却见屋外廊下站着一众丫鬟。
    林芳仪跟前的另一个大丫鬟雪影便朝她招了招手。
    夜痕快步走了过去,轻声询问屋里的情况。
    雪影压低了声音,道:“姨娘和姑娘在说话呢。”
    此时芳华苑屋里,周姨娘,也就是林芳仪的生母,正捉了帕子抹着眼泪,为林芳仪鸣不平。
    “前儿个明明是她故意说那些专戳心窝子的话,寻衅于你,又是她先动了手……怎么她自己受了伤,反倒连你一起罚了?”
    林芳仪小声道:“姨娘,你别说这样怨怼的话了。我也有责任,明知道妹妹那天的课业没有完成,在先生面前压了她一头不算,还在祖母面前炫耀。”
    那天教课业的女先生让她们二人就初春景色赋诗一首交上去。
    林锦仪本就不擅长这些,让她一个晚上做出一首诗,本就不易。
    林芳仪却是写出来了,不仅写出来了,还写的格外不错。
    她本是不愿意抢这个风头的,但是周姨娘却劝她说,前头她被退了次婚,亲事上本就艰难,若是再故意藏拙,不为自己博个才名,将来就越发难了。
    她听信了,第二天就把诗交了上去。女先生果然十分欣赏,还大大地将她夸奖了一番。
    这还不算,下了学,姐妹二人去给忠勇侯老夫人请安。
    周姨娘已经早早在顺和堂等着了,就是为了在忠勇侯夫人面前宣扬这件事。话里话外那炫耀劲儿就别提了。
    林锦仪从小被全家呵护得如珠似玉,性子有些骄矜,觉得在一个姨娘面前丢了脸面,便生起气来。
    后头两人生了嫌隙,林芳仪就后悔听了她姨娘的话。
    周姨娘还是哭,道:“听你这话,你还怪起我来了?我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指望你往后过的好些?”
    林芳仪也很是无奈,只得道:“我自然不会怪姨娘。姨娘都是为我着想,我省得的。”
    周姨娘又恨恨不平道:“你哪里不比她强?不过是运道差了些,托生到了我肚子里。若她你俩一个身份,哪里轮到她事事压你一头?我听说你祖母已经开始筹划起她的亲事来了,可你才是这侯府里的长女,哪里就能先轮到她了呢……”
    林芳仪听周姨娘越说越离谱,赶紧劝道:“好了,姨娘,这屋外还有人呢。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祖母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和母亲都是宽厚的人,自然也会为我打算的。”
    周姨娘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是僭越得过分了,便止了话头,拉着她的手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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