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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午后,终于还是熬了过去。
对于孟夫人来说,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哪一天的午后,会像今天这般漫长而煎熬。
天渐渐地黑了,国公府里开始掌灯,玉珠快步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凑到她的耳畔,低声道:“姨妈,全哥没半点不好!这会儿已经睡了过去!老夫人说,干脆让小娘子今晚再留下,在她屋里睡一夜,等明日,你再来接她回去吧。”
孟夫人眼泪唰的流了出来,紧紧抓着玉珠手不放,被玉珠慢慢地送到了国公府的大门之外,回了家,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早,又早早地来,见女儿已经起身,站在抱厦口等着自己。初升的朝阳照在她的身上,她俏生生地立着,娇嫩的像是春天新发的一枝嫩柳。
孟夫人接了嘉芙走,行到国公府二门口,辛夫人身边的一个亲信婆子匆匆赶了上来,陪着笑脸道:“太太,我们夫人有请,叫你回去,和你再商量原先那事。夫人说,宋家那边不必管了,这是咱们两家自己的事。”
孟夫人脚步定了一定,看向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抬手爱怜地摸了下她的秀发,慢慢转头,说道:“请妈妈代我传一句话,我家阿芙也不算大,这两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不舍这么早就将她嫁出去,和世子原本也无婚约,故不敢耽误世子,请夫人为世子另结良缘,我带女儿先回泉州了。”
第14章
这一夜,嘉芙和孟夫人同睡。她被母亲搂着,蜷在她温暖的怀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这几天发生的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就在今早,当裴家那婆子赶上来,请母亲回去重议婚事的时候,那一刻,她还以为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心迅速地下沉,却没有想到,下一刻,母亲竟出言,拒绝了辛夫人的主动示好。
嘉芙了解自己的母亲。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熟读女训,父亲在世时,父亲是她的天,父亲没了后,在强势的祖母面前,她言听计从,从无半点质疑或是反抗,并且,从嘉芙有记忆开始,她也是被母亲这么要求着长大的。
她紧紧地抱着母亲:“娘,你今天拒了他们,回去万一祖母怪罪,我和你一起!”
“傻囡囡,关你什么事?你祖母要怪罪,让她怪我就是,娘不怕。我是看清了,这样的人家,门第再高,也不是你的好姻缘。让你就这样嫁进去,娘不放心。”
嘉芙鼻头微微发酸,将脸贴在母亲怀里,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道:“娘,你对我真好。”
孟夫人笑了,揉了揉女儿扑在枕上的那片柔软乌发,依稀似乎又闻到了她小时在自己怀中散出的那股子奶香味。
“娘这辈子,没别的了,就只盼着你和你哥哥两人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温柔却又不失力量的话语,陪伴了嘉芙一夜好眠。
从西山寺归来后,这么久了,这是她睡的最为安心的一个长觉。第二天睡足了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不见了母亲。檀香说,太太一早起就忙着叫人收拾行装,预备这几日就要动身回泉州了。
嘉芙梳洗完,便去帮母亲做事。
这趟进京,原本计划至少要留居数月的,年也要在这里过,故来的时候,带足了一应的器物用具,光是装衣裳的箱笼,就有十几口之多,才前两天刚刚全部归置妥当,今天就要一一收起,管事张大和刘嬷嬷领着下人,各自分内外之事,忙忙碌碌,转眼过去了三天,辛夫人那边再没什么动静了。
在辛夫人看来,自己这边主动开口再提议婚,已是极大的纡尊降贵,却没想到被孟夫人给拒了,遭了这样的落脸一记,免不了有些含羞带愤,这几天都不大露脸了。只裴修祉来过一回,似乎还想努力挽回。
许是前些时日心力交瘁,加上忙碌,孟夫人昨日不慎染了风寒,知裴修祉来了,还是亲自接待了他,依旧说自家门第低微,高攀不上,泛泛叙话完毕,便将裴修祉客客气气地送走了。
刘嬷嬷事后在嘉芙跟前絮叨,说裴世子走的时候,看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有些可怜。可惜了他,若没那么一个从中搅事的前头宋家丈母娘,光他本人,倒也不失是个俊才。
嘉芙听了,淡淡一笑。
是啊,要不是有过亲身经历,她又怎么可能会相信,那样一个平日对她爱极的丈夫,竟会两次,将她送给了别的男人。
权势之下,他裴修祉不过就是一个下跪的软骨头而已。
裴修祉那次去了后,便没再现身了,根据上门的裴家二夫人孟氏的说法,是他私下来甄家的事被辛夫人知道,遭了训斥,命他再不许过来。
孟氏这两天来的确实勤快,不但给养病的孟夫人带来各种小道消息,热心帮着理事,指点京里哪些值得买了带回去送人的土产特产,对嘉芙也是亲亲热热,芥蒂一概全无。
孟夫人一向与人为善,这回虽然被弄的冷了心肠,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孟氏主动转了态度,她自然不会拒人以千里之外,姐妹关系,面上看起来倒又恢复了从前的融洽。
明日,甄家人便要动身离京,傍晚,二夫人又笑吟吟地坐了马车来,这回是领了裴老夫人的命,带了给嘉芙的赏,说她这趟进京,本是为了给自己拜寿,却无端受了虚惊,这会儿要走了,给她压惊,路上顺风顺水,早日归家。
孟夫人对老夫人,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今日感到人终于爽利了些,就想着应当亲自带着一双儿女过去,给她老人家磕头拜别的,只是因了前些天的那事,就这么过去,恐怕尴尬,方才正在心里揣摩着这个事,正准备叫人先送个帖,探探口风,却没想到老夫人先叫自己姐姐来了,又是感激,又是惭愧,道:“姐姐回去了,帮我问一声,能不能叫我领了儿女过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
二夫人笑道:“老夫人就知道,特意叫我告诉你,她心领了,叫你们不必多事又特意去磕什么头。明日要走,晚上事情必定不少,收拾好早些歇息,养足精神要紧。何况老夫人自己也有事呢。”
孟夫人便问何事,二夫人道:“明日是端惠元后忌日,年年到了这日,老夫人都要在慈恩寺里给她做一场法事,前几日不是刚亲自去了一趟吗,就是叮嘱和尚们做足预备,免得到时不周。大房那位刚回来的大爷,听说这些年都在西南那边,本前两日就要走的,这回也要先给他姑姑做完法事再走了……”
她凑到孟夫人耳边,压低了声:“要说老太太偏心,偏的最厉害的还是那位没了的姑奶奶。这么多年了,年年不落。倒也是,家里出了个做过皇后的女儿,要不是命薄压不住福,没来得及留个皇子就走了,如今谁说了算,还说不准呢!”
她的语气里,满是惋惜和遗憾。
二夫人的言下之意,是说当年元后要是生下过皇子,以她的中宫之位和天禧帝对她的宠爱,儿子必定会被立为太子,太子继承皇位,一切顺顺当当,那也就没有后来少帝和顺安王当皇帝的事了,裴家更不至于败落到这个地步。
涉及朝堂,孟夫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二夫人也就收了话,又说了些别的,起身告辞,道明早自己若得空,便带儿子过来相送,孟夫人力辞,最后叫了儿女一道,送走二夫人,叮嘱她回去代自己向老夫人道谢。
一夜再无多话,次日,留两个信靠老仆留下守着宅子,甄家其余人忙忙碌碌,预备离京。虽起的大早,昨日起,许多东西也都已经提早搬了,但等一应随身之物全部上船,也是不早了,离巳时不过只剩一刻,准备要走,才发现甄耀庭不在船上,他那个小厮倒在,被孟夫人一问,道:“一早公子就走了,叮嘱我说,要是等发船了他还没回,就叫我和太太你说一声,等他回了再走。至于公子去了哪里,他却没和我说。”
孟夫人一刻也不想再多留了,加上想赶在年底前回泉州,这才不顾身体还没好全,今天就要动身,没想到儿子人又不见了,无奈暂缓,叫人下船到附近寻找,找遍了可能的地方,也不见他人,原本的气恼渐渐也变成了焦急,知道兄妹关系一向亲近,便问嘉芙可知她哥哥一早会去哪里。
嘉芙刚才一直在想这个。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前日哥哥曾找自己,鬼鬼祟祟地将她拉到一个无人角落,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了出来,原来是想请她怎么想个法子把老夫人跟前的玉珠给叫出来,说就要走了,有话想和她说。
嘉芙看了出来,哥哥对玉珠动了点心思。但自己这个哥哥,年满十八了,玩心却还很重,常和泉州城里的一帮公子哥儿厮混在一起,所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早见惯不怪。读书不用说,早不指望了。对生意也兴趣缺缺,说起来,一心倒想跟着船队出海。甄家就他一根独苗,祖母和母亲怎肯放他上船?先前就给他订了一门亲事,想借成家让他安下心,原本今年初就成亲的,不想女方夭折,把亲事给耽误掉,他也没心没肺,整天继续晃荡,不是走马游街,就是悄悄往码头跑。这回对玉珠动了心思,想必一时兴起,过几天也就冷了,嘉芙再糊涂,也不至于帮自己哥哥做这种事,当时立刻拒绝了,还告诫了他一番,记得他怏怏地走了。又想起昨天姨母过来时,提了一句,今天裴老夫人会再去慈恩寺。
难道哥哥今早悄悄去了慈恩寺,想找玉珠?
嘉芙越想越觉可能,便说了出来。孟夫人吃了一惊,气道:“他这是想做什么?气死我不成?不行,我要过去!”起来就要出去,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闭了闭目。
嘉芙急忙扶她坐了回去,道:“娘,你先别急,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说不定是我想错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就在这里等吧,说不定哥哥从哪里自己就回来了。那边还是我走一趟。我知道路,让张叔送我过去就成。要是哥哥真去了那里,我定将他带回来。万一冒犯了玉珠,我代他向玉珠赔不是。”
孟夫人定了定神,道:“我再让刘嬷嬷陪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嘉芙答应了,叫张大备好马车,在刘嬷嬷和檀香的陪伴下,上了马车,赶到了慈恩寺,得知法事在大法堂进行,于是匆匆赶了过去,到了外头,却被拦住了,说里面在做端惠先元后的法事,宫里也来了执事太监,外人一概不能进入。
嘉芙有一种感觉,哥哥甄耀庭必定就在这里,只是不知他此刻人在哪里而已。怕他又犯浑惹事,焦急不已,左右环顾了下,忽然看见一道熟悉人影正往这边走来,心微微一跳,迟疑了下,还是疾步迎了上去,停在那人面前,福了一福,道:“大表哥,我想找玉珠姑娘,有点事,要是我进去不方便,能否劳烦玉珠姑娘出来?”
裴右安脚步停了一停,看了她一眼,道:“随我来吧。”
嘉芙低声向他道谢,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面门拂过一缕淡淡衣风,他人就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
嘉芙忙转身,带着檀香一道,跟了进去。
第15章
甄耀庭早就到了慈恩寺,分明听到隔墙大法堂的方向隐隐传来做法事的铙钹木鱼声,知那大丫头就在里头,偏自己不得而入,心里跟猫抓似的,沿着围墙转来换去,晃悠了许久,找到了一处偏僻角落,墙角处长了株槐树,枝干伸向墙的另头,他便手脚并用爬上树,慢慢攀上墙头,一个纵身跳下,终于得以翻墙而入,借着树木掩映,遮遮掩掩地往主殿而去,靠的近了,远远看见裴家下人不时在殿门口出入,偶还有宫中小太监夹杂其中,一时不敢贸然靠近,便藏身在路边一座硕大的法碑之后,探头探脑地张望,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个人影,正焦躁着,忽然看见玉珠和另个丫头从法堂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香篮,似要往大门方向而去,大喜,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等她从近旁经过,瞧准了,朝她后背投去了一颗小石子。
玉珠感到身后仿佛被什么轻轻击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赫然看到那座大法碑后竟探出个脑袋,认出是甄家儿子,正使劲地朝着自己在招手,心中疑惑,迟疑了下,扭头和边上丫头说了几句,让她先去香堂,等那丫头走了,自己折过来,停在路边问:“甄公子,有事吗?”
甄耀庭见她停在跟前,两只眼睛看了过来,心跳竟也快了几分,急忙从石碑后走出来,低声道:“我们今日就要走了,今早临上船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上回亏了有你帮忙,我才得以到了老夫人跟前说话,帮我妹妹洗了冤屈,我想起还没跟你道一声谢,若就这样走掉,心里实在不安,所以一早来了这边,就是想向你道个谢。”
玉珠对甄耀庭的第一印象很是不好,觉的他浮油孟浪,到了上回,见他为了替妹妹出头闯到老夫人跟前,虽举动鲁莽,但有感于他对妹妹的爱护之心,想到自己幼年家变,若是有个像他这样的哥哥,说不定境况也会有所不同,故那日后,对他印象才好了些,此刻见他竟是为了向自己道声谢,特意大老远地跑来了这里,除了意外,心里难免也是有些感动。
今日大法堂里不让外人入内,想起他刚才躲在法碑后的样子,不用问也猜到,应是走偏路进的,不想被人看到了,看了下左右,压低声道:“小事而已,何须要你这样特意跑来道谢?你快回去吧。我也有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要走。
甄耀庭跑了大老远的路过来,好容易等到了她,话还没说两句,见她就要走了,心里一急,扯着她衣袖,一下就将她拉到了自己刚才藏身的大法碑后,见她脸涨得绯红,似乎生气了,忙松开手,低声陪好道:“勿恼勿恼!我是想着光道谢未免不够,就带了点东西。”说着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打开了,里头是双玉镯,通体碧透,水色十足,递到了玉珠跟前,道:“你瞧瞧,喜不喜欢?”
玉珠诧异不已:“我们非亲非故,我怎敢要你这样的贵重东西?你快收起来!”
甄耀庭倒也痛快,听她不要,立马收了回去,接着却跟变法术似的,又摸出了一只雕饰繁复的小匣子:“我听说上回你曾托人去香铺里买苏合香。那个不好。这里头装了几枚龙涎,也值不了几个钱,姐姐你拿去熏衣熏帕。”
玉珠却不知他何时连这种事情也打听到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皱着眉道:“甄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受不起。我们夫人使的就是这香,我不过一个伺候人的下人,我怎配使?你快走吧,被人瞧见了不好。我有事,我也走了!”
她说完,转身便出了石碑,匆匆往大门口的香堂方向而去。
甄耀庭见她人就这样走了,带来的东西一样也没送出去,心里一急,也管不了别的了,忙从石碑后转出,追了两步,口中道:“实在是不值钱的!别人也不知道,你何至于这样!若龙涎你不敢使,我还有冻龙脑!我妹妹原本向来不喜熏香,这回进京前,却特意叫我从库房里给她拿了一盒子这香带出来使,龙涎也不要。我妹妹是个雅致人,她都喜欢,想必你也会喜欢。要不我这就回去,拿些冻龙脑给你……”
玉珠生平头回遇到这样的主。高声叫人来,怕落了孟夫人和嘉芙的脸,不叫,他却这样缠个不休,心里又是恼,又是羞,听他声音越来越大,这条路又是大门通往大法堂的必经之道,怕万一遇上了人,急忙停住脚步,正要沉下脸呵斥,一抬头,冷不防看见大爷竟从对面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嘉芙并她身边的丫头,生生吓了一大跳,慌忙走了过去,叫了声大爷,回头看了眼甄耀庭,勉强圆道:“方才我去香堂取香,恰遇到了甄家公子,说了几句香料的事。他也正要走呢……”
嘉芙早就看到了自己哥哥。从玉珠的脸色就知道了,方才他必定口无遮拦得罪了人。
但是此刻,这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她已经听到了自己哥哥方才说的那话。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她定了定神,悄悄抬眼,看向停在了自己前头的裴右安。
但愿方才他没留意自己哥哥都说了什么。
但很快,嘉芙就明白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裴右安并没说什么,但却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看着她,两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神色极其古怪。
嘉芙的脸,迅速地涨红,红的几乎能滴出血了。
他这样看了她片刻,接着,双眉微微皱了皱。
嘉芙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了,下意识地朝他走了一小步,张了张嘴,但他的表情已归于冷漠了。
他不再看她,只转头,朝玉珠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朝前继续而去。
她望着前头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僵在了那里。
被他知道了,她那天在他面前撒谎。
她呆呆地立着,脸上的红潮迅速地褪去,脸色又变白了。心里发堵,堵的厉害。
“妹妹?你怎来了?”
甄耀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嘉芙终于被唤回了神,压下心里涌出的极度沮丧之感,转向玉珠,道:“我哥哥也没和我娘说一声,竟就这样跑了过来,方才若是得罪了,请玉珠姐姐见谅。”
玉珠见她脸色不好,哪里还计较这个,关切地道:“你怎的了?哪里不舒服?我扶你进去坐坐,喝口水。”
嘉芙定了定神,摇头,勉强露出笑脸:“我没事儿。今日是要离京的,方才都预备出发了,不见我哥哥,我过来就是要找他回去。若无事,我这就和哥哥先走了,我娘还在等着呢。老夫人跟前,若是有人提及这里的事,麻烦姐姐你帮着说两句话。实在是我哥哥太过孟浪,给你添了诸多不便。”
玉珠听她这么说,也就不留了,道:“无妨。那我送你出去。”
嘉芙看向甄耀庭,见他还一副不情愿走的模样,忍气道:“哥哥你还不走?方才娘急的不行了。莫非你真想气坏她不成?”
甄耀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嘉芙往外去,出了大法堂,见妹妹一语不发地出了山门,脚步飞快,似乎生气了,便追了上去,嘀咕道:“我不是已经留了话吗?我自有分寸的。等我完事了,自己就回去,何至于要你又这样巴巴地赶了过来……”
嘉芙猛地停住脚步,转头道:“哥哥!我比你小,本也轮不到我说你。只是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你知道为何祖母定要将我嫁入裴家?就是因为我们家少个能站出来支撑门庭的男人!爹没了,娘指望着你能立身,她日后也有个依靠。你已经不小了,却还这样没有章法!我也求祖母让我学着做事,她不应允!你明明可以为娘,为咱们甄家分事,却偏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我真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嘉芙心头一阵难过,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甄耀庭见妹妹似要哭了,这才慌了,围着不住地说好话,骂自己混账。嘉芙偏过头,抹去泪,上了马车,甄耀庭松了口气,自己忙也翻身上马,一路跟在旁地回了。孟夫人见儿子被找了回来,得知果然溜去慈恩寺私下扰玉珠了,幸好玉珠厚道,没和他计较,帮着隐瞒了下来,才没在老夫人和裴家一干人面前丢下大脸,气的实在不轻,抓起鸡毛掸子狠狠抽他,刘嬷嬷等人又劝又拦,鸡飞狗跳之中,甄家大船终于离开码头,启了南归之路。
京城的水道,渐渐地被抛在了身后。
嘉芙记得清楚,就在不久之前,同样是脚下的这条大船,载着她沿这条同样的繁忙水道慢慢进入皇城之时,她那时候的心情,几分决绝,几分忐忑,还有几分对于未知明日的茫然。
那时候她想,如果上天垂怜,她运气也够好,最后让她能够顺利摆脱这门亲事的话,她将会是何等的快乐。
而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起头的一连几天,情绪都很低落,只是不想让母亲觉察,在她面前强颜欢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