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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种的那些山茶树下的杂草,原本只有果岭草,但从三个星期前开始,我在里面看到了几根黑麦草,这是冷季型草,这边很少,北欧比较多,我们去瑞士的时候,瑞士皇家工程学院门口种的就是这一种……”
    “黑麦草?”
    她皱起眉。
    北欧的冷季型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温暖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城市?
    过去都没有发过这种草,说明土壤里没有这种草的种子,它们是突然出现的。
    没有风,也没有飞鸟,这又是她的私人小花园,她和乔伊从未请过客人,这一带也没有人种这种草……种子从哪里来?
    李文森又转了转左手小指上的戒指:
    “这件事你有没有和保安组说?”
    “我为什么要去和那一群接错线的大块头说话?他们大脑中的神经元突触分布还不如列奥纳多来得密集。”
    乔伊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
    “更何况,ccrn的安保系统有没有漏洞,它有没有危险,它是被猫咪占领,还是被黑麦草占领……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文森也笑了。
    一般来说,乔伊笑,是因为他听到了蠢话,而李文森笑,是因为她心情不太好。
    但她并没有把这一点表露出来,只是笑着说:
    “你说得没错,确实,这间研究所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里只是你暂时借用的地方罢了。”
    她都快忘了这一点。
    “倒是你,你不觉得你有点关心过头?”
    乔伊白皙修长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棋盘,慢慢地开口了:
    “三年前,你的物理导师被枪.杀时,你照样在实验室里做你的实验,但现在,不过是一只猫冻死在花园里,就使你心神不定……文森特,这不合常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她为什么这么在意?
    “为什么不在意?如果是一本悬疑小说,这就是一切的开端——一只莫名其妙被饿死的猫,随后是神秘死去的守门人或者清洁工,紧接着,就是那群研究生……然后是我们。”
    李文森眼睛发亮:
    “我们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这里,ccrn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没有人能相信,包括自己,也没有人能逃开,包括沈城……我觉得沈城肯定是前几个死的。”
    乔伊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在研究所里但凡有理智的人都想干掉沈城。当然他们也想干掉你,但干掉你的难度系数太大了。”
    李文森一副“你居然会问这种蠢问题的表情”:
    “而就这时,我们在研究所的木地板下面发现一个五维空间,原来这一切都是外星人干的!”
    乔伊:“……”
    “他们早就入侵了地球,这些黑麦草能在黑夜里把自己的根从泥土里□□到处游荡,那只猫就是他们先遣部队,但是因为我们的餐厅从来没有剩饭,所以它饿死在了人生的大马路上……”
    最后,李文森意犹未尽地感叹了一句:
    “多么完美的故事,是不是?”
    “……抱歉,我只看到你的妄想症越发严重了。”
    他坐在阁楼一片杂物里,修长的腿,一只屈起,一只搁在阁楼一侧废弃的吉他箱上,丝毫不在意灰尘沾染他黑色的长裤:
    “我记得你放弃天文物理学,有一半是因为你对外星球不感兴趣。”
    “那我现在感兴趣了。”
    “这不能解释你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文森特。”
    乔伊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也不能解释你习惯的改变——你从不轻易相信一个人,却对那个清洁工西布莉的话深信不疑。ccrn里有一百多只实验用的猫,你甚至没有找动物饲养员确认一下,就相信了她的说辞。”
    “因为西布莉长得像我过世了的母亲,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李文森面无表情地:
    “如果你也能长得像我过世的母亲,我也相信你。”
    “……”
    乔伊没理会她这句话:
    “自从你说服我来中国后,你的一些行为比你之前更不寻常——你的履历上显示你从小到大都呆在英国,你却对中国的习俗了如指掌;你养父是一位不出名的法国钢琴家,但你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照理说你家境贫寒,你却始终有着不符合你生活的习惯,从来不买便宜的东西;我们认识七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办的中国国籍……”
    “等一等……”
    李文森慢慢地抬起头:
    “我说服你来中国?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自虐的事?明明是我兴高采烈地和你告别,以为我们可以下辈子再相见,结果刚走上回中国的飞机,就发现你坐在我隔壁,那一瞬间我简直生无可恋。”
    “……”
    乔伊张开嘴,还想说一些什么,李文森忽然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她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唇上,轻轻柔柔的。
    像一片,在冬日的清晨里,刚刚采摘下来的花瓣。
    他忽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虽然他一贯淡漠的、缺乏表情的脸上,仍旧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嘴唇微微地抿了起来。
    而另一边,李文森紧紧地盯着棋盘。
    良久,她收回手指,慢慢执起一枚棋子,“啪”地一声放下,把乔伊的骑士从棋盘上挤了下去:
    “吃!”
    她定定地看了棋盘两秒,忽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说:
    “我居然吃到了你的皇后!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乔伊:“……你不用说三遍,我还没瞎。”
    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棋盘拍了一张照片:
    “下周开研讨会之前,一定要把这伟大的一幕拿给安德森看,然后趁他神情恍惚的时候把他的提议否决掉。”
    乔伊:“……”
    冬日漠漠地阳光笼着她黑色的长发,她面前黑白棋子零落。她穿着的裙子有蓝色浪花一样的裙摆。她笑得开心。
    ……谎言与真相交织。她从不说谎,她就是谎。
    乔伊凝视了她两秒。
    最后,仍是垂下目光:
    “别高兴得太早,漏洞可能是诱饵。”
    温柔……也可能是陷阱。
    吃一子,就要丢一子。
    就算她不说话,就算她谎话连篇,他也能挖掘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他想。
    她以为她什么都没说。
    但人的语调,姿态,口误,甚至眼角肌肉细微的绷紧……都是语言。
    他移动了他最后一个骑士,局势顿时反转,李文森为了吃掉他的骑士,正好撕开了一个隐晦的死角,他的骑士得以长驱直入,将黑色的皇帝逼入绝境。
    而他坐在早春带着凉意的夕阳里,不再去看她的脸,她的笑,和她从不真实的眼睛。
    ……撒谎家。
    黑色的王座被骑士占领,乔伊看着李文森的君主从棋盘上滚下来,轻声说:
    ——“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最烦人的并不是写案子,而是如何让他们两个睡一个房间
    毕竟研究所
    怎么才能把乔伊的房间炸了,再让他睡到李文森房间去呢
    第11章
    清晨五点半。
    她从漫长的梦境里醒过来。
    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纯白色的、陌生的房间里。
    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人,从身旁桌上的白瓷小盘里,拿起一根极细的银针,从她眼睛下,一点一点地刺.穿她的皮肤,再从她下巴处穿出来。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滋滋地响着,令人牙酸。她手脚都被绑在解剖台上,手腕处和脚腕处,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骨骼,紧密得就像她另一层骨骼。房间里是明晃晃的医用无影灯,除了眼前高大的男人,她什么都看不清。
    但她能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正紧紧盯着她。
    那是谁?
    又一根针从她右边眼睛下方穿过,梦里的疼痛是真实的,梦里无法言喻的恐惧也是真实的。她闭上眼睛,手指因为剧烈的疼痛张开又握紧。她躺在冰冷的金属解剖台上,像一尾鱼。
    这是哪里?
    男人又拿起一根白色的乳胶管,一端系着注射用针,另一端连着一个容器瓶。容器瓶上的字体,她很熟悉,每当她给没有实验用途,又无法存活的动物执行注射死的时候,就是这样情景。
    ——巴.比.妥.酸.盐。
    她微微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
    就在这时,房间忽然开始摇晃,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先是一个一个的纸盒,后是一叠一叠的论文,最后掉落下一只一只的细跟高跟鞋。而墙面像被融化的冰淇凌一样,一滴一滴滚烫的混泥土液体掉在她的脸上。
    ……她要被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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