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禾子回来了?”中间挑染着红发的男人叼着烟跟毕禾打了个招呼,一扬手朝他甩来一样东西。
毕禾伸手借了,将棒棒糖塞进衣服口袋里。
“你俩也是够奇葩。”旁边的年轻男人道,“一个不抽烟只吃棒棒糖,一个还真天天给棒棒糖,幼不幼稚。”
毕禾没理他,对着扔给自己棒棒糖的红发男人咧嘴一笑:“谢了宽哥。”
男人叼着烟点点头,又听毕禾问道:“我姐呢?”
叫做宽哥的男人没说话,抬手指了指网吧的方向。
毕禾点点头,朝他手指的地方走去。
“喂,禾子!”有人在背后叫他,“晚上有个场子,去不去?”
毕禾顿了顿,也没回头,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有事,不去了。”
几个男人看着他走远,有人“呸”地吐了吐口水,低声骂道:“端什么端着。”
话音还未落,被宽哥警告地看了一眼,便低头不说话了。
毕禾走近熟悉的网吧,网管正趴在吧台里打盹,毕禾从他面前走过他也没醒。
一路走到最里面,电脑前的年轻女人正戴着耳机大杀特杀,屏幕上的妖娆女枪扭着腰跑得各种开心。
这里不禁烟,烟雾缭绕熏得毕禾头晕,他咳嗽一声,叫女人的名字:“蕊姐。”
女人杀得起劲,没听见。
毕禾轻轻拍了他一把,仍然没反应。
于是毕禾干脆拉开旁边空着的座位的椅子坐下,撑着头无聊地看女人继续玩游戏。
直到一局结束,女人心满意足地摘下耳机,一回头见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自己发呆,吓得“嚯喲”一声往后仰了一大截。
“你干啥呢在这儿吓人。”她拍着胸口瞪了毕禾一眼。
毕禾原本看得无聊发起呆来,见女人打完了一局,咧嘴对她笑了笑:“来找你啊,蕊姐。”
蕊姐看他一眼,也不玩游戏了,退了界面关电脑下机,动作一气呵成。
“走,喝酒去。”她站起身,一把勾着毕禾的脖子把他架起来。
“不喝,大中午的。”毕禾皱着眉从她手臂里钻出来。
女生没说话,走到吧台前“啪”的一声将身份证拍上去,吓得打瞌睡的网管差点跳起来。
“下机下机,偷什么懒呢。”
网管一见是他就松了口气,接过手机道:“姐你别吓我成吗,还以为老板来了。”
“我是老板就炒了你,成天偷懒。”蕊姐接过身份证和退的零钱,瞪着眼吓唬他。
网管嘿嘿一笑,一眼看到她背后的毕禾:“你俩又去哪儿呢?”
“你管得着嘛?”蕊姐挥挥手,拖着毕禾走了。
“我真不想喝酒。”毕禾被他拖到街边,生无可恋地道。
“不喝就不喝,做什么这副表情,我又没非礼你。”蕊姐看他一眼,“那滑冰去,走走走。”
于是毕禾被她一路拖着,两人踉踉跄跄地去了溜冰场。
所谓溜冰场其实就是筒子楼附近的一块小空地,早些年附近拆迁,拆了两三年也没啥新的动静。宽哥见此动了心思,拖上头大哥的关系暂时占了这块空地,搞了个旱冰场。
来这儿的人毕禾大多都眼熟。
两人穿了旱冰鞋进了场内,毕禾咻咻咻地滑了一整个圈,一回头见到蕊姐还在入口附近,战战兢兢地扶着扶手。
旱冰场老板的女朋友却不会溜冰,似乎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毕禾咧嘴一笑,恶从胆边生,几步溜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就往前滑。
“啊啊啊啊啊啊毕禾你要死啊!”蕊姐尖叫一声,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毕禾哈哈大笑,也不过分恶作剧,带着她在角落停下,看着女人道“蕊姐,你技术太差了。”
蕊姐瞪他一眼:“翅膀长硬了你。”
她特别喜欢瞪人,但脸生得一点也不凶,每次眼睛一瞪朝人看去,没什么威慑力,倒像在撒娇。
这是好看的女生特有的气质。
蕊姐年龄不大,毕禾也大不了太多岁,脸生得清秀好看,几乎是筒子楼附近最好看的女人了。为人做事却很老成,跟在宽哥身边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大姐大。
她最喜欢毕禾,夸过毕禾长得好看。毕禾刚来这边的时候,除了麻杆,也只有蕊姐会在他没饭吃的时候赏一碗泡面。
红烧牛肉味的,毕禾觉得很难吃,但每次都会吃得干净。
“麻杆说你最近没住家里。”两人出了旱冰场,也不知道去哪里,干脆蹲在路边发呆。蕊姐掏出一根烟来自己抽,“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有点事。”毕禾答道,也没多说。
蕊姐又道:“麻杆要走了,你咋办呢?哎,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还省房租。”
“得了吧,不想被宽哥打死。”毕禾笑道,“我有地方去,你别操心了。”
蕊姐没说话,咕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毕禾低着头提醒道:“我这染发膏一次性的,你看看你手黑了没有?”
蕊姐一愣,当真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见自己手心干干净净的,又拍了毕禾一巴掌。
毕禾咧着嘴笑,蕊姐看着他道:“原来头发多好看,折腾它干啥?”
“好玩啊。”毕禾笑嘻嘻道,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蕊姐,宽哥他们晚上有场子?”
蕊姐原本眉眼唇角都还带着笑,听他这样问,那一点笑隐隐消散了一些,淡淡“嗯”了一声。
毕禾看了看四周,低声问她:“你要去?”
“去啊。”蕊姐看他一眼,“在家也是无聊,去玩玩。”
毕禾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渐渐收了,声音更低了一些,凑到蕊姐面前认真道:“姐,你告诉我,你碰了吗?”
蕊姐抬眼看了看他,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她成天混在流氓堆里,满嘴跑火车,但从来不对毕禾撒谎。毕禾松了口气,轻声道:“那就好。”
蕊姐看了看他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并肩蹲着看了会儿灰蒙蒙的天空。不一会儿她又听毕禾道:“姐,答应我的事你要记得啊。”
蕊姐愣了愣,低下头静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啪”地一巴掌拍到毕禾头上。
“肯定记得啊,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小兔崽子。”
毕禾又是一笑,站起身道:“我得走了。”
“你去哪儿?”蕊姐抬头问。
“秘密啊。”毕禾笑嘻嘻道,“改天回来叫你。”
“我生日你到底来不来啊?”蕊姐抬高嗓门问。
“来啊!”毕禾已经跑出去几步远了,闻言停下脚步转身对她大力挥了挥手,“回见!”
蕊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快滚吧!”
毕禾于是开心地滚了。
滚出一条街的距离,绕着路避开筒子楼旁的公交站,和那天一样多走了一站路去站台等公交。
这条路太偏僻了,毕禾在这儿站了十来分钟都没见什么人路过。
他的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什么**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刚才宽哥给的棒棒糖。
毕禾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抬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刚开始因为蕊姐的原因,对宽哥也不怎么设坊,他给棒棒糖他就吃,后来察觉到那群人不对劲,便再也没吃过。
蕊姐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毕禾的母亲之外最好的女人,他天天都盼着两个人分手,而那两个人天天都不见分手。
毕禾很气馁,但他自己尚且可以得过且过,管别人的事就很吃力了。
毕禾读书的时候爱看武侠小说,也幻想过自己斗笠长剑加身,天涯路上一路走一路行侠仗义,是个牛逼哄哄的大侠。
但实际上谁也当不成大侠,毕禾想着旱冰场边上蕊姐若有若无的笑容,觉得脑壳疼。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低声道:“如果你们还看着……请保佑她吧。”
没有人回答他。
毕禾忧郁地仰望了一会儿天空,觉得自己像个诗人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在他面前停下,他低下头,两步跳了上去。
动作太大了些,被司机大叔瞪了一眼。
毕禾咧嘴一笑投了币。
门关上,车又晃晃悠悠地开了出去。
一路往前奔驰而过,将一条街之后的筒子楼甩得更远了。
直到毕禾走了很久,蕊姐也还蹲在路边发呆。
毕禾把头发染成黑色,让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刚遇见他的时候。
那么瘦的一个男孩子,像她那早死的弟弟。
虽然后来毕禾成天顶着一头灿烂的黄毛到处晃,但蕊姐总忘不了那个大雨天他蹲在墙角抬起头、刘海湿答答糊一脸的样子。
虽然发色不一样了,但她觉得这么多年,在他们这群人中,只有毕禾一点也没有变过。
她发着呆,包里山寨手机大声唱起歌来,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原本淡淡的神色变得有些抑郁。
第12章 老土的玻璃球
这个时间的157没什么人,司机木着一张脸把车开得牛比哄哄,毕禾摇摇晃晃一步赛两步地走到最后一排,挨着靠窗的位置坐了。
刚坐下又觉得太阳太晒,挪到正中间的阴影里,也不怕急刹车的时候冲过去与司机大叔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