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青牛扪心自问,自己又岂能真的见死不救?
如果救了,那位中年妇人的丈夫救不救?如果硬是要救,要这孩子加入明教,凭这中年妇女毒辣的行事风格,是救他还是害他?
胡青牛心里苦笑“难姑呀难姑,你可真让我为难。”
胡青牛见死不救,非明教之人不救,是有缘故的。
胡青牛与王难姑分属同门,结为夫妻。他研究医术有成,人称医仙,她研究毒经,下毒高明,人称毒仙,毒仙不高兴她下毒之人,可由医仙治好,于是恼怒起来,跟丈夫斗气,矢志要做到下毒方法高明得丈夫治不好为止。
大概医仙技术比毒仙高明一筹,她怎样下毒,他都治得好,但为免伤夫妇和气,后来给她下毒的人,他一概不治。但是她故意隐藏下毒手法,使他不知道是她下的毒,有一次被他无意中治好了,她又大大生气,到了最后医仙唯有决定不是明教中人不治,因为两人都是明教中人,王难姑是万万不会毒教友的,可是这样一来,他便得了个见死不救的外号。
夫妻情深,可这孩子却是为他所累,胡青牛一时进退维谷,终于面露哀色,轻轻挥了手,道“孩子你下去吧。”
说完,直接关上屋门,送客,终究是夫妻之情占了上风。
宋青书自然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胡青牛都关门送客了,今天的庭院已经打扫干净了,委实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
留下胡青牛一个人,在屋里天人交战。
接着又过了几日,宋青书一如既往,清晨练完枪法就去胡青牛那里打扫庭院,下午的时候有时殷离会来找他说话,真不明白的是那小姑娘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说都说不完。
有几次,说到气愤时,那小姑娘,说是要去找胡青牛,都被宋青书拦了下来。
一日,宋青书打扫完庭院,茅屋里面飘来一股草药渣味,屋门大开。
宋青书感觉时机到了,直接走了进去,只见靠窗的一个角落里,三角架上放着一个黑色小炉,扑哧扑哧的冒着股白气,胡青牛正在熬药。
宋青书眼疾手快,急忙上去添柴加火,胡青牛见了也不好阻拦,这也是宋青书多日帮忙他打扫庭院落下的好处,若是别人,恐怕直接就被胡青牛给轰出去。
小火炉一旁放着一个药兜,胡青牛闻着小炉中的药味,有条不紊地从药兜里面拿出药材放进去。
“这是什么药”,宋青书见胡青牛每拿出中草药,就表现出极大的求知欲,追问道。
胡青牛倒也不恼,心情好了还给宋青书解答一番。
“百部草,甘润苦降,微温不燥,功专润肺止咳。”
“紫苑味苦而辛,性温而不热,质润而不燥,功专开泄肺郁,止痰也”。
“荨麻”
“苦菜”
胡青牛虽然对宋青书问者不拘,一一解答,但是语速甚快,大都一笔匆匆掠过。
再世为人,宋青书记忆力十分强大,但是也大得有限,胡青牛语数飞快,但甚是简短,宋青书抓住主要特征,再把特征和胡青牛的讲解一一对应,倒也十分轻松记下。
“这个我知道,生姜。”当胡青牛拿出一块土黄色皱缩成一团的药材时,宋青书略感眼熟,认出是姜,便互动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能全程就是胡青牛一人讲解。
谁知胡青牛别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老姜,味辛辣,治风寒。”
药汤熬了近两个多小时,时间也到了中午,有仆童送上青菜鲜鱼几道菜,在四方桌上一摆,香气逼人。
宋青书留了下来,要走时胡青牛叫他留在此处吃饭。
临溪而渔,遇田则草。不仅这溪鱼鲜美,桌子是还有许多坛泡的酸菜,如芹菜(不是指香芹,水生,常长在田边)等,还有些宋青书不知名的,蘸着配置好的蘸水,很是入味,最后再喝上一碗青菜汤,很是清爽解渴。
吃完饭,宋青书就匆匆告辞,胡青牛看着宋青书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宋青书打扫完院子,胡青牛还在煎药。
这一次宋青书大都沉默不语。
胡青牛这两天熬的应该是药效相近的药,因为有好多药材和昨日是重复的,虽然样式上可能有很大差异,比如一个是新嫩绿药,一个是老残黄根,但本质特征却还是在的,但凡昨天胡青牛说过的药材宋青书绝不会再问,只有胡青牛拿出极少数新的药材时宋青书才会出口询问。
殊不知胡青牛是越看越惊,因为宋青书表现就像他听了一遍就把那些药全部记住一般。
他今天熬药之前就有过想法,昨日他故意说得飞快,宋青书要不今日就不再询问,要不就会出错,这时他再教训一番,但至于宋青书现在的表现,他难以置信。
他随手拿起一根药草,示意宋青书。
“款冬花,体轻气香,味微苦而辛。归肺经,润肺下气,止咳化痰”。宋青书倒是很自信。
胡青牛听了,惊叹宋青书的记忆力,却又再次拿出了几道草药,考验宋青书,宋青书一一述来,竟然丝毫无误。
其实在昨日,宋青书问他草药名字后,他心里就有了几分打算,他确实不想让这乖巧的孩子早早丧命。
但是如果真的就救了宋青书,那对中年夫妇怎么办?特别是那女子戾气太重又功力高深,怕自己夫妇被记恨上遭受无妄之灾。但如果一不小心就了难姑下毒之人,她又会怎么想,岂不伤了夫妻情谊
那时突然一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划过他的脑海,如果宋青书是“自救”呢如果宋青书懂得药理岐黄,自己救了自己又有何不可?
所以今天的熬药,胡青牛未免没有考较的意味。
出乎意料的是,宋青书仿佛真的对于药理有天赋一般,过目不忘,更是让他起了爱才之心。
胡青牛明知这小孩不明医理,然他长年荒谷隐居,终究寂寞。前来求医之人虽然络绎不绝,但人人只赞他医术如神,这些话他于二十年前便早已听得厌了。其实他毕生真正自负之事,还不在‘医术’之精,而是于‘医学’大有发明创见,道前贤之所未道。他自知这些成就实是非同小可,却只能孤芳自赏,未免寂寞。
如今有了这小孩,他确实起了广大自己“医学”,收徒的想法。
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