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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手上力道一扯,陆梨只觉得肩头一松一落,忍不住发出“嗯”一声轻咛。双双低头看去,便看到她洁白如藕的削肩,还有那纤秀锁骨下的风景。
    这是孙皇后与李嬷嬷打小就为他楚邹精心挑选的,一切美丽都调理得恰恰好,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他想要的。陆梨轻颤着把身子往楚邹的怀里躲,那柔和与温馨透过微凉的袍服渗入楚邹心髓,楚邹便再是忍捺不住,托住陆梨的腰肢向身后的台阶上覆去。
    夜已入深,长久无人往来的台阶上尘埃不拭。风卷着枯叶发出阴萋的声响,像是这废宫里死去的怨鬼幽魂,拖着看不见的裙裾在上下迤逦。路过这青春动情的郎才女貌,一半儿羡慕,一半儿嫉妒,就是舍不得祝福。
    是怎样天作的姻缘,让他在她惶惶凄苦的襁褓时,便将她在那死人的乾西所里找见;又在这座死人的冷宫里,将姣美绝尘的她要下。
    那阴风中似有老太监耷着曳撒颤巍巍地走来,站在数步外静默地看这一幕。看那年轻的皇子爷儿满目缱绻迷离,正把自个闺女压往台阶之上,看不见闺女的脸哩,只看到他修展的袍服与长腿。当年魂魄从他父皇纵的大火里把她喊醒来,也终归是难逃他臭小子魔障呐,都被吃下了。
    “他”便好似又听见那个四岁的皇柿子,举着枣木小弹弓,稚嫩地朝自己撅嘴儿:“她在哪儿?她是爷的人,你把她交出来!”
    气横横,凶巴巴。
    哎,那歪肩膀叹了口气,便又忧愁地走了。小子,你一定要趟这条路,这条路离那最后可还远着呢。
    “陆爸爸。”陆梨只觉得身畔一悸,不禁攥着楚邹素白的交领张望。四下里却空空,并无有谁人旧影来过。她便有些瑟瑟然地失魂。楚邹不知所以,只是怜疼地抱着她,匀出一手解开外袍给她垫在台阶上。
    亥正的紫禁城悄然无声,各宫里的黄灯早已一盏盏寂灭,只剩下宫巷里几道幽红朦胧。
    夜寂了,小榛子站在前院的春禧殿门外静静地守着,夜风吹得他条长的曳撒扑簌乱响。这后院里空旷无人,只有阴风与杂草,还有背后那座漆黑如洞的寿安宫。
    苍穹之下星辰朗朗,陆梨的衣裳被楚邹渐次褪开,樱色的衫子挂着素白小衣在阶梯上迤逦。梨花儿在月光之下,因为得了楚邹的宠幸而如星辰闪耀。楚邹贪婪桎梏着,清颀身躯轧得陆梨只剩下轻蠕的小腿。寂寥的半长台阶上渐渐勾勒开曼妙的画卷,星星都把他们的秘密看光了,好如人间尤物哩。她的脸应是红得不成样了,眼神也迷离,可惜却没有勇气往下看,生怕看见自己和楚邹的太羞人。后来便只是双手绕住楚邹的颈子,唱出一声声绵若无骨的嘤咛。
    “爷呀……该与爷同归于尽才好呢……”
    天为媒,地为证,那天晚上陆梨便把此生的混沌之初毫无保留地交付了楚邹。
    他可真是坏,这阵子在圣济殿里看书,一定又是没少偷看那些乱七八糟,不晓得从哪里学来那么多可恶事儿。即便陆梨已经酝酿好了足够的勇气,可当楚邹全然赋予她的那一瞬间,陆梨还是痛得把指甲抠进了他笔挺的脊梁。
    痛不欲生。可那时却已经无有退路,连最深处的柔弱也逃他不过。陆梨便只能咬着唇,眼睛都湿了,只是一目不错地盯着楚邹。
    “对不起爷的好麟儿,”楚邹英俊的脸庞上亦是痛苦,然而那狰狞却迷人。惯是寡言省语的男子,此刻只是俯在陆梨耳畔不停地柔声宽抚。他跟她说着对不起,哄着叫她乖,说很快就没事了,那样地爱宠和包容着人,是陆梨在两个爸爸和嬷嬷之外从未体味过的陌生的暖情。陆梨便又恨他不起来,贪婪这犹如夫之于妻的卿卿我我柔缠。两个人便只是停在那里,长久地环拥着。
    楚邹对陆梨说:“是绝境,亦能逢生。爷也痛,但你只要想着这是爷在疼你,过了最艰最苦的那道关,剩下便是同舟共济、相濡以沫了!”
    那初时是水火不相容的,后来渐渐便有了些默契。子时废宫的空旷场院里不时漫开轻响,虽依旧是煎熬,但那煎熬却忽然奇妙地变化起来。
    青灰石地砖上有枯叶停留不走,像是那死去的弃妃幽魂带着羡嫉在默默旁观。陆梨被楚邹箍揽着,不停地在高远苍穹之下飘摇。他像是一沾她便释了骨髓深处的那股逆叛,起初还控得谨慎,后来便露了冷戾的一面。只叫陆梨呢吟得不成样,楚邹却始终不肯放开她。
    在那些被楚邹要得最绝望的时候,陆梨忽然恍惚地想起了她那未曾谋面的宫女娘。她想她当年一定也是这样,一个人不知道与谁渡过了这痛苦的一场劫,最后才艰难地生下自己。她的目中便有些湿润,只是含着唇在楚邹俊逸的肩头上蹭着,也不知是把他爱进了骨髓还是恨裕罢不能。
    后来便被楚邹得去了,在十四岁这年的七月夏末,完成了姑娘家最珍贵的过度。铺在台阶的中衣上点点落樱,像在冬日初雪上绽开了红梅,明明月事已过去了半旬,却第一次就为他付出了这样多。
    离开来时陆梨痛得只是咬紧楚邹的肩膀,楚邹便攥着那一缕衣帛,动情地对陆梨哑声道:“给爷绣一张手帕吧,叫爷带在路上,心里时时也有个念想……”
    四年前织造上的贪污冤案再加运河决堤,叫江淮一带百姓对他多有怨怼。此去浙江一行,除却桑田改政一事,还须得把当年那一连串旧案解决,便来年重登太子之位,亦能够登得堂堂正正,不给史书与后人留下诋毁骂名。
    楚邹倒是想带陆梨同去的,只要她点头他便去请父皇旨意,但陆梨却不肯答应。他这一去良久,外朝虽有方卜廉与杨驸马给他传音递信,可内廷却没有人。后宫里女人们勾心斗角,谁晓得几时枕边风一吹,又吹出来对他甚么不利。
    陆梨便只是娇虚地说:“爷这回得了差事,准备几时动身,几时回来?”
    楚邹答她:“江南改政之事繁琐,等谡真王朝贡一结束就要启程,九月出宫再回来就是明岁初夏了。惦记你的人太多,爷只恐怕你忽然变心,该让你把爷再刻骨铭心些才安妥!”
    可不就是刻骨铭心么,所谓的伤痛,多一点不伤,少一点不算。偏就在那身心交付发生之后,才让彼此知道原本是隆丰皇帝遗下的孤女。倒真是刻骨铭心了,一语成谶。
    可他彼时这般说着,便像执意与她往那没有退路的道上行进。他在那时想,便弄出骨肉来也好,名正言顺纳了她在身边,哪怕暂时不是太子妃,她也离不得自己了。陆梨尚不及躲开他留下的痕迹,五指便又被楚邹扣紧,沉沉地往冷寂的露台上轧下。
    那青春初绽的娇媚,像蕴藏着无尽的挑衅与神秘,让楚邹蕴了十八年的精神彻夜不知疲倦。那天晚上的楚邹又将他少年时对陆梨的霸道尽现,在夜半寂寞的宫廷深处,陆梨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只能任随着楚邹沉沦。等到星星都消寂下去了,始才告饶得他停下。
    那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楚邹将她抱去二道院墙后的萱寿堂里,一阖眼便睡至了傍晚。皇帝在前廷早朝时未见他,还以为是夜凉咳病又发,散朝后谴小路子过来看,春禧殿殿门紧阖,小榛子站在台阶前冲他眨眼睛。
    里头根本就没人。
    小路子回去不知道怎么答,皇帝大概猜出了也就不说甚么。
    里头根本就没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蛇精病你麻麻叫你回家粗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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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伍玖』世多纷扰
    世事多纷扰,不管你是愿不愿,总有那样多的冥冥中注定与阴差阳错。如果不是后来在京郊马场老二对陆梨施强,张贵妃揭穿了锦秀是前朝隆丰帝的淑女身份, 锦秀又一口咬定陆梨为高丽贡女朴玉儿所生, 陆梨原是把自个儿连同着整个心都交付与了楚邹。
    楚邹在那一段时间前给予了她一个男人之于女人的极尽宠爱, 像是将她从小至今的心髓都通里透外地洗涤。以至于她在后来知道他与自己的所谓关系后, 无论怎样地努力遗忘, 也无法抹杀楚邹在她青春里埋下的味道。
    在她因为身世的尴尬而被打入芜花殿, 在楚邹因为不堪深情而选择去江南改政的那一年里,陆梨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起和楚邹的一幕幕山盟海誓, 还有搬进他咸安宫里的那一小段朝夕与共。
    芜花殿的名字真美, 在那斑驳红门之内却是疯癫与狼藉, 深夜的四角院墙下时而万籁俱静,时而传出老宫女的谩骂哭嚎。一个空旷的大殿下铺着数张床,各人一个铺, 没有单间, 陆梨躺在角落靠窗的小床板上,眼睛便时常透过窗缝儿静静地望着夜空。想与楚邹从小到大的那些点滴,想他在身世揭开前的那段时间对自己的宠溺,然后便又会记起那个朗朗星空之下他给予自己的最初的痛。
    那个晚上的星星似乎一整夜都在摇晃,楚邹一连要了她六次。青砖石台阶隔着衣袍膈得她蝴蝶骨疼,楚邹用胳膊枕着他,他们从阳间通到地府,在辽远星辰之下缱绻荡晃。她记得她很疼又很快乐,那美妙和痛楚她形容不出。楚邹后来贴着耳际告诉她,他说她那天晚上的欢吟太美,比她先头唱的那首《鸡鸣》还要动人。
    他说他光听着她那样的声儿都停不下来。
    陆梨有时想,如果那时候她不求饶说快要受不住,楚邹是不是会一直永无止境地接下去。然后他们两个人就彼此身魂归一,一起飘向那浩瀚星辰的深处,离开被这座宫廷困束住的人生,更没有那些越不过去的亲缘枷锁。什么堂皇兄呢,她只是个被老太监捡起的小弃儿罢,她不信这样的作弄。
    后来光阴悄走,当星星都寂下去之后,四周夜虫子的叫唤声也渐小了。天空露出浅烟蓝色的氤氲雾气,紫禁城的清晨就显得别样安静。她乌柔的长发上都沾了草叶子,飘飘散洒在胸前脊后,美丽一夜都不曾得安宁。楚邹隔半个时辰就覆起来与她纠缠,他似一沾她便顿有无穷的精力,而她亦像天生是为了他而妩媚,怎得竟是那般欲断不能。等到光线渐亮,那旖旎动响在清晨的雾气中便显得尤为入耳,两个人互相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的陆梨像恍然之间蜕变得越发倾国倾城,双颊未染胭脂自媚,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楚邹定睛打量她,凤目中盛满着爱眷,从没料到一个女子给予男儿的是这样一种感受,而长大后的陆梨原蕴藏着无尽的美好。这沧海桑田的空茫,是让楚邹觉得从前所受到的一切都可以不再值得一提,只要生命中能够有她,无论之后怎样的磨难都不足以再将他摧毁。
    那宁寂的清晨之下,楚邹便抚着陆梨的脸颊,轻含唇齿道:“打今儿过后你便是爷的心尖儿,生生世世你都只许做爷的人!”
    他的眼底亦有青影,一晚上不知疲倦,但目中却是噙着喜悦与神采奕奕的。像是一夜之间也成长为真正的男人了,那俊逸非凡的五官总带着几分忧郁与冷薄,叫陆梨深深眷恋。
    但那时候的陆梨连说话的力气儿都没有,后来楚邹便将她衫裙收拢,抱起她去了二道院墙后的萱寿堂。
    是不愿去前院春禧殿受人打扰的。陆梨还记得那天的楚邹披着藏蓝银线云纹缎的团领袍,笔管条直的身躯像携着风。那袍服上弥散淡淡沉香,她把脸抵在他的胸口,两条小腿儿垂在他的臂弯里跟着他的步履轻荡。
    那死人的闱屋里寂悄悄的,陋旧的四角床榻上只铺着一张竹凉席,大早上躺上去还有些渗人的骨头。一晚上抵死不顾,这会儿挨着床那倦惫的感觉就上来了。两个人蜷在褥子里亲着蠕动着,都以为会天长地久的,那恩爱卷着人缠都缠不断,后来就紧紧地拥在一起睡了过去。
    光阴走得静谧无声,一闭眼一睁开就已经是黄昏了。
    怀柔今岁盛产香瓜,太监衙门里运来几车皮子,每个院各分了十个。傍晚的西六宫下院里夕阳斜照,几个不上差的宫女乘着空隙切开来就着点心吃。宫女与太监不太一样,太监心眼子阴狭歹毒,对人无不防患,年轻的宫女们可就活泛多了,聚在一起总要互相贡献点各宫里的八卦。
    听在斋宫里打杂的许妞子说,那位被废去冷宫九年的周丽嫔,近阵子每每常去斋宫给皇后娘娘念经祈福。那位周丽嫔听说早前竟是得过皇帝三年盛宠的,这宫里除却皇帝最早以前动情过的何嫔,也就只有康妃娘娘能持续盛宠几年,想来周丽嫔的容貌当年应该也是佼佼了,现如今二十七八看着还是那般幽雅素丽。可能是因为疯癫自杀过的原因,她好像也很不经常说话,每到下午便穿着荼白的素衣搭着蓝铁的宫裙,一个人跪在铺垫上念完就静悄悄地走。
    今儿皇帝原本转去斋宫里准备静心,进去就碰到那位丽嫔了。按说丽嫔当年也是个家世赫赫、得过圣眷的大家闺秀,怎的对着皇帝倒是卑微省慎得不行,勾着下巴跪在对面的台阶上,似乎犹疑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皇帝倒是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一袭墨色升龙袍径自往里头走了。后来就一个人在这间殿,一个在斜对头那间殿,互相不打扰地坐了一下午。
    再后面皇七子就从撷芳殿下学接娘了,这位皇七子也是个不攀不骄的孝顺爷,母子两个虽然在宫里过得尴尬,他倒是从不怨怼,只互相扶持着默默过活。看见皇帝在,便与他母妃两个对皇帝拜了三拜。
    虽他是个皇子爷,可这宫里头不得宠的皇子和公主未必就能比咱们做奴才的风光多少。即便有张贵妃关照,可那袍子往下一跪还是紧着显短了一截,太监们哪一个不是看脸色使眼神刻薄的?不过皇七子容貌生得与废太子有几分像,连性情上也有相似,大抵从不计较罢。
    听三座门里的太监小赭子说,在那撷芳殿里上课,连王爷府上的世子跟班衣裳都比他光鲜,他虽不因此觉得自卑,对人却谦虚谨慎。应该是藏拙了,面上比谁都不突出,可就旁听的太监说,许多细微处分明比九皇子要出色不少。
    大概皇帝也听到了口风,皇帝瞅着他紧巴的袖管,便难得地对他道了句:“尽你自己所能的吧。”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怕是也算不得批评。只眼下后宫里美人如云,就不知道这位周丽嫔还有没有起来的可能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地听着,不自觉便议论开来。或有同情叹惋的,或有说活该的,这宫里的主子就没一个是真省油的灯,当年不定做过些什么呢。正叽喳个不停,忽而便看到圆弧形的砖头门下站着道清颀的身影,看那鼻梁英挺冷眉薄唇的竟然是四皇子爷。穿一身玄色刺绣沧海祥云团领袍服,颈上交领素白,与生俱来的天家气度英俊得不行。
    他身旁正站个小宫女,用布条儿扎着双螺髻,唇瓣嫣红微微上翘,同样亦美不胜收。那四殿下正把手抚在她耳畔,似乎在逗着她什么,一只手还攥着她指尖。
    “天呀,那个是陆梨。”有眼尖的先认出来。
    陆梨的美大家其实是都知道的,早就有猜测她是不是和废太子相好了,但今天这一幕也未免来得太猛然。一时各个不禁默默地看过去。
    外头的陆梨可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瞧着,听见楚邹问她:“恨了爷一路,这都恨到地儿了,还恨么?”
    昨儿被他半霸道地诱哄着,一晚上不停不歇直到麻木,睡一觉醒来却只见娇红不已,原是已被他欺负伤着了。夕阳打着朱红的墙面,照下来一半儿阴凉一半儿橙黄,陆梨低声恼楚邹说:“火烧一样的难受。爷去查查书,看昨儿那样可会坏事儿了。”
    那颜颊娇粉,眸瞳里水泱泱的,难得的羞妩可人。楚邹听了却都是怜宠,勾着嘴角道:“回头爷给你弄点儿药擦擦就好。真坏事儿了爷就娶你。”
    说着便俯身在陆梨的脸上亲了一口,又转头顺势看了眼院里头的宫女。
    陆梨回头一望,这才恍然惊觉那后头的静悄悄里原睁着许多双眼睛。看到刚才这一幕,一个个正做着“噫”的表情,咧嘴儿龇牙儿地对自己笑。她忍不住双颊一赧,捶了楚邹一拳。
    那段时间的紫禁城也像弥漫着一股祥和的喜气,中宫几个嫡皇子女们的小宴定在八月初五,李嬷嬷是在八月初一这天回来的。这两天在老黄历上都是好日子,提前回来也好为宴上的菜肴做准备。几道大菜依旧按制给御膳房负责,余下精致的几样归她回来与尚食局一道搭配。
    可把闲呆了的桂盛乐呵得不行,忙不迭地招呼寥寥的几个宫女太监又是扫尘又是擦窗的。那几天秋老虎余威未退,傍晚阳光打照着坤宁宫漆红的高高宫门,倒显出了一派忙碌生活的朝气。
    但即便这样忙,今次却没有叫上康妃。锦秀在承乾宫静候了几天,眼看着李嬷嬷回宫在即了,也未见皇上那头有过吭气。
    宫里头的奴才们眼睛都跟针尖细,说起来皇上已经一连数日未曾光顾承乾宫了,康妃宫里这阵子显得有些消寂。
    这不符合常理,想当年康妃还是个宫女的时候,皇帝连被烧毁的坤宁宫布置都让她参与,皇九子小时候她更是牵着在坤宁宫露台上没少来回。今儿这般重要光彩的日子,竟是没让她去了,不免叫人隐隐生出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一定要申明一点是,“堂皇兄”的名头是后宫主位娘娘勾心斗角的产物,其实是误会,丝毫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个人。
    第167章 『陆拾』八月祥睦
    三个多月的肚子,再是怎么遮掩也终究是叫人看出痕迹的。宫里头暗地有了风声,说是康妃估摸着怀上了,有人在御花园里看见康妃游园, 脚下不小心一滑, 她下意识捂住的是肚子。有眼力的都晓得怎样的女人才会有这动作。
    近阵子后宫孙美人和李美人害了喜, 皇上隔个二三天总会过去关照一下, 没理由康妃怀了却这样冷待着。便有人猜测皇帝大抵是不允康妃怀上子嗣的, 毕竟他把最珍贵的皇九子给了她抚养。
    楚昂是在七月的最后一天光顾承乾宫的。傍晚的广生左门下他头戴乌纱翼善冠, 身着绫罗十二章纹刺绣团龙袍,那一袭明黄身影携风踅进漆红门槛, 叫锦秀好不高兴, 裙裾迤逦着连忙迎了出去。
    她近阵子除却送去给皇帝的调理膳羹, 原已甚少下厨伺弄东西,便连自己的汤盅也都叫香兰拿到尚食局煲好了再回来,因着怕闻见荤油味儿反胃。那天倒亲自折腾了几样煎炸的小食儿, 叫人去清宁宫皇子所里把老九也喊了来。
    黄花梨束腰云头膳桌上, 三个人各坐一面,锦秀给他父子二个夹着菜。听闻近日皇上夜里犯头疼咳嗽,御膳房特特上来一道木棉花薏米猪骨汤。老太监张福耷着拂尘在旁边道:“这道汤老奴瞅着眼熟,算算得有些年头了。当年九殿下才两岁,病得厉害,没白天没晚上的哭,非得抱在皇上跟前才能止得住。娘娘照顾九殿下仔细,打听了这方子可祛湿安神,愣是亲自去尚食局要了食材,每天慢火熬三个时辰,一小勺儿一小勺儿地给九殿下喂进去。那时皇上常在坤宁宫里批奏折,娘娘倒成了皇后离世之后,唯一一个可以在子午线上进来出去的宫女。连景仁宫贵妃娘娘都没这样的待遇。”
    他慢悠悠说着,老迈的嗓音里带着和善,说完自己轻轻地“呵呵”一笑,鞠一鞠躬。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怎么倒像在暗示锦秀昔年还只是个大宫女,就是因为照顾小九爷才得了今时的光荣。
    楚昂只是默默地听着,冷隽面庞上无有波澜。银筷子从修长手指中掂起,给楚鄎夹了两片清蒸山药,淡淡道:“张福人老心不老,记性倒是甚清晰。”
    锦秀端姿坐在圆头凳上,脸上便有些微不可察的僵涩。又想起那时那般悉心照拂小九的光景,楚鄎出生时没娘,时常莫名地惊怯与发热,在他两岁知事前“哭”是景仁宫里的家常便饭。那些汤汤水水一口口哺进他的嘴里,余下的皇帝便赏予她吃了,一段时间过去锦秀容色水润身段儿也韵致,彼时没少让张贵妃怀疑她受了皇帝的临幸。
    这一步步走来每一段回忆都是不易啊,她便莞尔地勾勾嘴角不知道所答。
    宫女把木棉花薏米汤呈到她的跟前她却犹豫着不动勺,只是柔目莹莹地关注着楚昂的表情。
    楚鄎在旁睇见,忽然记起来医书上孕妇忌食薏米的记载,他便开口道:“康妃前儿着了凉,不可进食寒性饮食,这汤儿臣替她喝吧,正好今日喉头上火了。”
    说着乖俊小脸凑过来,把汤小心移到自己跟前。自小心思敏感柔仁的小儿,眼睛只是躲开锦秀的示好,不想洞穿她那辛苦的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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