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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去那里看看。”公仪音指了指左侧的屋子。
    “使君,那……那里是灶房,不知您想看什么?”李钊搓了搓手,小心翼翼打量着她。
    “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前头带路。”公仪音板了面孔,浑身散发出清贵之气来。
    李钊不敢反对,只得开了灶房的门,掌上了灯。
    皎洁的月光洒下,路过掉落在地的一件短襦时,公仪音的眸光不经意在衣衫上一扫,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异色。
    李钊站在门口,尴尬地咧咧嘴,“使君,小民的灶房就这么些东西了。不知您要查什么?”
    公仪音没有回答,在灶房里走了一圈,收回目光道,“嗯,没什么异常,出去吧,前面带路。”
    李钊舒了口气,朝门口迈去,趁着他转身的瞬间,公仪音飞快地蹲下身,手往灶台中一伸,很快又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
    秦默看着她的举动,挑了挑眉,跟着出了去。
    李钊陪着笑,将他们往中间的屋子里请,公仪音却指了指右侧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开口问道,“那间屋子,是何人居住?”
    李钊一愣,犹疑道,“是小民的妻子陈氏。”
    “哦。”公仪音轻轻应了声,面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正好我们也有几句话要问问她,不如进去一道问了吧。”
    “使君。”李钊脚下未动,似有些为难,“小民妻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问题,使君问小民也是一样的。”
    “你想阻碍延尉寺办案?”久未出声的秦默蓦然开了口。
    他的声音冷得像从冰窖中捞出来的一般,李钊抖了抖,不敢再反对,默默走到那间屋子前敲了敲门,“是我,我进来了。”
    他伸手推开房门,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公仪音皱了皱鼻子,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妇人。她面无血色,唇色苍白,眼底泛着青色,露在棉被外的手腕格外瘦削。看来李钊没有说谎,陈氏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见有陌生人进来,陈氏强撑着坐了起来,目光中带着惊恐,看向李钊,“李郎,这两位是何人?”
    李钊快步走到她床边,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别怕,他们是延尉寺的使君,过来问几句话的。”
    公仪音看着他满目柔情情深意切的模样,嘲讽地勾了唇角。这个男人,还真是会装。
    “是关于孙娘之死?”陈氏嗫嚅着问道。
    “正是。”公仪音上前两步,目光在她面上一扫,开口问道,“两位晚上不是睡在一间房中?”陈氏身下的这张床榻,对于两个人来说,显然窄了些。
    “民妇身子不好,晚上又浅眠,李郎为了不打扰到民妇,搬到隔壁去了。”陈氏低了头,小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月前。”陈氏语声呐呐。
    公仪音抿了抿唇,目光清亮,自袖中掏出那双未做完的鞋履在李钊面前一晃,“这双鞋,你可认识?”
    第019章 抽丝剥茧
    看到公仪音手中的鞋履,李钊面色一白,下意识避过她审视的目光,慌乱地摇了摇头。
    公仪音的目光往他脚上一瞟,语声闲淡,“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脚,比正常男子的脚要短两三寸吧。”那日粗粗一瞥,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方才看到这双未做完的鞋时,才突然想了起来。
    李钊往后退了退,苍白的唇哆嗦了一下,心虚道,“小民不明白使君的意思。”
    公仪音笑了笑,刚要说话,院中传来响动,荆彦的声音传了进来,“无忧,九郎,你们在吗?”
    朝秦默示意了一下,公仪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我们在这里。”
    荆彦面上一喜,将带来的衙役留在院中守着,自己快步进了屋。
    “怎么样?”公仪音侧身将他让进屋,问道。
    “果然如你所料,那簪子并不是刘卓买的,他也从未见过。”荆彦答道,朝秦默打了招呼。
    听到荆彦口中的“簪子”二字,李钊的脸色似乎愈加白了。
    公仪音将鞋子扔到他脚边,“不如你试试?看你是不是刚刚好能穿进去?”
    陈氏看了看李钊的脸色,怯怯开口道,“使君,不知这鞋,同孙娘子被杀有何关系?”
    公仪音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面上掠过,“这鞋,是在孙氏房中找到的,做的却是李钊的鞋码,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的目光,带了一丝怜悯,带了一丝审视,黑亮如曜石。
    陈氏似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捂上嘴,面色苍白得如同凋敝的花朵。
    公仪音朝荆彦递了个颜色,荆彦会意,拿出那支簪子,语气严肃,“李钊,这支金簪是在孙氏头上发现的,这是你送给她的吧?”
    耳畔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公仪音循声望去,见陈氏蜷缩在床头,瞪大眼睛盯着荆彦手中的金簪,满脸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公仪音紧紧盯着她。看来,陈氏应该曾见过这支金簪。
    陈氏摇了摇头,不说一句话,泪水却已簌簌往下落。
    她不说,公仪音也不勉强,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转到李钊身上来,“李钊,你同孙氏有染,昨日幽会之际,一言不合便杀了她,可有此事?”
    李钊猛地抬了头,大声道,“使君,就算这鞋是孙氏做给我的,就算这金簪是我送给她的,那也证明不了孙氏是小民杀的,昨夜小民早早就睡下了,并未去孙氏家中。”
    秦默目光在公仪音脸上流连。
    半明半暗的光影照在她的面容上,鬓边垂下一缕发丝,在耳畔悠悠地晃动着,眼神从容而镇定。
    他挑了挑唇。
    李钊说得没错,这些证据的确不足以指控他是杀人凶手,不知眼前这捉摸不透的人儿,又该带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公仪音看向陈氏,声音中带了一丝轻柔的蛊惑,“陈娘子,昨夜,李钊真的早早便睡下了么?”
    陈氏痛苦地摇了摇头,“民妇不知……民妇不知……”
    “那你呢?”
    “民妇身子不好,用过晚饭便歇下了。”陈氏抽抽搭搭道。
    “你和陈氏分房而睡,这么说,你昨晚并没有证人呢。”公仪音转向李钊,语气轻柔得像一片拂面而过的羽毛,却让李钊蓦然生出一股子瑟意来。
    她话锋一转,提高了声调,语气中陡然透出尖利来,“你昨夜穿的可是麻布制卷草纹样的衣服?”
    李钊身子一抖,惊恐地抬头看向公仪音。
    公仪音冷“嗤”一声,“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因为你在杀害孙氏时,被她从袖口处扯下了一块布料,我们正是在她手掌心中发现了那残存的布料!”
    说着,将紧攥的掌心打开亮给他看,里头霍然是一块卷草纹样的布料。
    “如果你不是凶手,你衣服的布料为何会出现在孙氏手中?!”
    “不可能!”李钊连连后退,大叫出声,“不可能,我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她并没有……”话音未落,瞳孔蓦然放大,冷汗涔涔瘫倒在地。
    果然——他紧急之下说漏了嘴。
    公仪音勾了勾唇角,还真是经不住激啊……
    荆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凶手这样便稀里糊涂承认了?
    他侧头看向公仪音,见她眼中奕奕光华,唇畔微勾,露出颊边似有若无的梨涡来。不由心中慨叹,这位宫无忧,真真是个人物。
    他出声叫来门外的衙役,准备将李钊带下去。
    “等等!”公仪音却清泠出声,制止了他们。
    “怎么了?”荆彦不解地看过来。
    “荆兄忘了方才罗叔指出的疑点了么?”公仪音走到他身侧,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荆彦细细回想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抬眼错愕看向公仪音,“难道……?”
    公仪音手指抵住红唇,“嘘”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到陈氏床榻前。
    “陈娘子还有什么想同李钊说的吗?”
    陈氏泪眼婆娑地抬了头,面上是凄惶的神色,她哀婉地以袖掩面,“遇人不淑,民妇没有什么同他说的了。”
    公仪音点点头,出其不意道,“陈娘子这药里,加了一味甘草?”
    陈氏一怔,泪珠子含在眼眶中,不解地看向公仪音,“使君如何知道?”她喝的药中,用了十几位药材,加甘草不过是为了使味道不那么苦罢了,眼前这位俊俏小郎是如何得知的?
    “他的嗅觉比常人敏锐得多。”秦默淡淡开了口,倒让公仪音有些意外,略带兴致地斜飞眼角看了他一眼。
    陈氏愣愣地看着公仪音,面色怔忡。
    嗅觉灵敏?这得有多灵敏才能嗅到十多味药材中些微的甘草味?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生出些不安来。
    公仪音眸色波光一转。
    她伸手往袖中去掏帕子,却掏了个空,这才记起自己的帕子方才已给荆彦包簪子了。
    她抬眼看着秦默盈盈一笑,灯火朦胧中目光也似变得迷迷蒙蒙起来。
    “秦九郎,借你帕子借我一用罢。”
    荆彦伸手去掏自己的帕子,秦九郎性子喜洁,是不会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别人的。
    他帕子还没掏出,手却僵在了原地,只因他看到,秦默神色淡然地将自己素白的帕子递了过去。
    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公仪音似未接住一般,那方柔软的帕子从她手中滑脱,宛若一只白色的蝴蝶,飘飘然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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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公仪音轻轻“呀”了一声,弯腰优雅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帕子。
    她朝秦默歉意地笑笑,将上头沾到的灰抖落,然后抬起手用帕子的另一面擦拭着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荆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动作。
    无忧他……他居然用九郎的帕子擦汗?
    他忧心忡忡地朝秦默看了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平静得像没有丝毫波澜的湖面。
    公仪音一边擦汗,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陈氏,“昨日你都在家吗?”
    陈氏握住薄薄棉被一角的手紧了紧,不知公仪音为何突然这么问,抬起头犹疑着点了点头,“昨日民妇都在房中,不曾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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