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又出事了?救护车都出来了!”
“我听说啊,是十字路口那儿发生了车祸。一个盛阳高中的女学生,那血流得哦,怕是不好了。你说啊,也是真可怜,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说着两人又是一阵叹息,然后很快的又将话题移到了手下的菜上,都是其他人的事,她们嘴上念叨两句,转头就忘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惜,偏偏,这些话就进了张行的耳,还进了他的心,搅得他心中乱糟糟的,神思不属,就连张爷爷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臭小子,想什么了,快付钱!”
张行回过神,等两人从菜市回来,将张爷爷送到家,他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塞在张爷爷手里,道:“爷爷,我有急事,我先走了啊!”
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团团这是干嘛了?怎么这么急?”王婶过来,看见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
张爷爷也是满头雾水,道:“谁知道他咋了,神神叨叨的,早上起来就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行直接跑去了客车站,大早上的这里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乘客。
“去净河村!”
张行庆幸自己还记得徐睐他们村在哪里,只是可惜的是,去净河村的这趟客车一天只有两趟,早上八点二十发出一车,下午三点二十发出一车。
张行看了看时间,刚刚八点半,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舔了舔自己右上的那颗虎牙。
“那去梧桐镇的呢?要最近的那班车的票。”
张行上了车,整个车里空荡荡的,他看着手里的票,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就凭一个梦,就要跑去人家家里找人?说出去都觉得丢人啊。
可是,没见到徐睐,他还真有点不放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花了一个半小时,客车终于到了梧桐镇,张行捂着肚子从车上下来,一大早的,他还没吃饭了,肚子里空荡荡的,让他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梧桐镇并没有车站,客车就停在路两旁,而张行下车的地方旁边就有一个粉馆,卖着牛肉粉羊肉粉,辣鸡粉之类的,张行走进去,要了一碗大碗加肉的牛肉粉。
坐在椅子上,他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凭着一股冲动他就跑到这里来了,可是就连徐睐她家具体在哪他都不知道,还有,等见了人,人家问他来干嘛,他为什么要跑来找她?他要怎么回答,难道要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出意外了,我不放心,所以就冲来找你了。
你是傻、逼吗?
“唉,真麻烦!”张行轻轻啧了一声,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决定不想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
吃完早饭,张行去问了净河村在哪,在路旁边有不少摩托车,听到说是去净河村,都摇头,一个中年男人道:“小兄弟,不是我们不送,实在是净河村的路不好走,要送,我们也只能送你到净河村村口那里,往下还要你自己走。”
“行吧!”张行也不强求。
净河村离梧桐县有些远,摩托车花了一个小时才到,等到了这里,张行才知道为什么车都不到净河村里,只因为净河村实在是太偏僻了,它身处于群山环绕之中,绿意葱茏,像是一个不受外界打扰,不食人间烟火,极为出尘的美人。从高处望去,底下可见乌瓦木房,有一汪碧波盛在这片土地之上,青烟渺渺,安静而美丽。
想要去净河村,只有一条极为狭窄的小路,山路蜿蜒而下。摩托车倒是能进去,但是外边的人都没这胆子,骑车进去就好像是在走钢丝一样,一不小心,就会坠进万丈深渊里一样。
张行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抽了支烟含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往下走。
山路蜿蜒,张行花了半个小时才到了底,一到底下,耳边便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一个小石桥架在路上,有一条四五米宽的河水从中流过,河水清可见底,底下是被河水冲刷得干净而圆润的师徒。四周融融一片绿意,环境极为怡人,外边已是夏天,热气闷人,可是这里却是极为凉快,像是从人世间隔绝出来的一个世界。
张行从桥上走过,还能看见河底下巴掌大小的小鱼,正悠闲自在的游来游去,而在下游,张行看见有几个赤着脚的小孩拿着一个破竹篓用石头压着在那网鱼。
“诶,小弟弟,你们知道徐睐家在哪吗?”走过去,张行蹲在旁边,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和蔼的笑容对四个小孩道,然后吓得一个瘦弱的小孩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张行:“……”长得凶恶怪我咯?
“你是什么人?”一个皮肤黑黑的小胖墩应该是老大,明明怕得很,还站出来,哆嗦着声音在问。
张行将烟搁在地上捻熄,道:“我是徐睐的同学,徐睐是住这里吧?”
“徐睐?那是谁?”小家伙一脸茫然。
“诶,我知道,我知道,是来来姐,来来姐的学名就是这个。”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十分兴奋的开口。
“你们说,他真的是来来姐的同学?”
四个小家伙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张行道:“如果你们不知道我就去找其他人了。”
“我知道!”小胖子开口,道:“可是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来来姐的同学?”
啧,小家伙还很有警惕性了!
“见到你们来来姐那你们就知道了,我骗你们做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张行摸出几块进口巧克力来,这个巧克力在四个小家伙眼里那完全是稀罕物,瞬间就俘虏了他们的心。
“大哥哥,原来你是好人啊?”刚才被张行吓得一屁股坐在河里的小家伙十分开心的道。
张行挑眉,好人就是给他们吃巧克力?
四个小家伙的确知道徐睐家在哪,张行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目光在底下水中的白鹅,两侧高大的树木之间扫过。净河村这里的树木很多,眼到之处,皆是一片绿意,当得上山青水绿这个形容。
难怪能孕育出徐睐那般的人来,张行胡乱想着。
“啊,是来来姐!”
一个小家伙突然叫起来,张行抬起头,果然见到徐睐站在不远处,正呆呆的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
张行原本手是揣兜里的,见她,有些不自在的把手抽了出来,他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徐睐啊……”
他还在犹豫着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就见不远处的徐睐突然朝他跑了过来,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一双手抓着张行胸口的衣服,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张行!”
那一瞬间,张行觉得自己看见的这个徐睐是他梦中看到的那个,她们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无助。
第016章
徐睐哭得很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是那种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她紧紧地抓着张行的衣裳,头抵在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张行的衣裳上,很狂就将他的衣裳泅湿了。
张行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她尽情的哭泣着。
“来来姐!”四个小家伙站在那手脚无措的,抬着头巴巴的看着徐睐。
她哭了很久,整个人缩在张行的怀里,身体小小的,身体因为难过微微颤抖着,抓着张行衣裳的手很紧,一双手骨节之处带着用力的白,好像张行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
那一刻,张行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怀里的小姑娘,有多么的孱弱,多么的需要人保护。她的肩膀这么小,这么窄,他轻轻地用手就能将她完全抱在怀里。
“来来?”
张行抬头,看见一个青衣妇人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这边,那种惊异,好像看见了什么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徐睐抽了抽鼻子,顺手抓着张行的衣服擦了擦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怯生生的看了张行一眼,然后转过身去。
“婶婶!”她叫妇人,一双眼睛红红的,就连脸颊也是红红的。
沈家婶婶走过来,目光奇怪的看着张行,问:“这位是?”
徐睐低着头,语气里还有几分哭腔,道:“婶婶,这是我同学。”
张行忙道:“婶婶你好,我是徐睐的同学,我叫张行。”
沈家婶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徐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道:“你是徐睐的男……同学,是知道徐睐她外婆去世的消息才来的吧。”
张行一愣,徐睐她外婆去世了?
一群人往上走,走到上边,张行耳边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哀乐,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之后会放的音乐,张行忍不住看了徐睐一眼。对方垂着头,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来,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帕,分明就是一副戴孝的打扮。
沈家婶婶道:“你能来这,也是有心了,没想到徐睐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男……同学!”
沈家婶婶的语气有两分艰涩,看着他们两的表情一言难尽,尤其是每次说到男同学这儿,语气都会诡异的停一下。男什么,难道她觉得自己是班长的男朋友?
想到这,张行忍不住望天。莫名其妙跑到人家家里来找一个女孩子,就是他自己,都要误会了。
徐睐她家身后是一片桃林,如今桃树结果,上边的桃子又大又红的,压得树枝沉甸甸的。而在桃林前,是一栋稍显老旧的木屋,此时木屋之上已经高悬白布,里边人来人往的,都是今日前来帮忙的人,徐外婆的遗体要在家里停放三天,然后在三天后抬上山去安葬。
“来来……”那边有人在叫徐睐,叙拉扭头看了张行一眼,对沈家婶婶道:“婶婶,你带张行去屋里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两人往屋里走,沈家婶婶看了张行一眼,十八岁的张行人高马大的,脸庞轮廓分明,眉间带着一股子痞气邪性,看着有几分不正经,不像个好孩子。
徐睐怎么会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呢?
心里一边嘀咕着,沈家婶婶一边道:“你是来来同学,应该也知道她家里一些事情吧?来来刚出生没多久她妈就死了,她和她外婆相依为命长大,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这次徐婶去世,对她实在是个很大的打击。也幸好你来了,你是没看到昨晚她的样子,徐婶这一去,好像把她的半条命都带走了,难过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还担心,她一直憋着会把自己憋出病了。还好,看见你,她倒是哭出来了,我也就放下半颗心了。”
沈家婶婶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抹着眼泪,她打小看着徐睐长大,看她难受的样子,怎么不心疼?
沈家婶婶跟张行说了很多,说徐睐小时候有多么的让人心疼,她是他们净河村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生,而且成绩还一直很好,说徐睐有多么的乖,说她从小就苦,苦到现在,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她小时候我们这儿的瞎子算命给她算过命,说她命运多舛,生来就是一副苦相,没有亲人缘,更是个短命早夭的像。”
沈家婶婶想到哪说到哪,却让张行心头一震。
短命早夭……
他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明年,班长也才十八岁,可不是短命吗?
呸呸呸,那只是个梦而已!
张行叫自己心里不要乱想。
接下来的三天张行并没有离开,一直待在净河村,待在徐睐身边。净河村的村民们都已经认得这个看起来面恶但是心善的少年,知道他是徐睐的同学,私底下还有人嘀咕,说什么男同学了,哪有非亲非故的同学这么尽心尽力帮忙的?照他们看,着分明就是徐睐的男朋友了。
晚上徐睐要守灵,跪在堂屋中给徐外婆烧纸,张行便跟着她跪在一旁,看着她伸手取了黄纸丢进火堆中,不一会儿黄纸便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家里只有我和外婆两人,小时候我生病了,外婆背着我走了十里的山路去看医生,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在村里建一个很大很大的医院,这样外婆就不用再辛辛苦苦的背我去医院看病了。”
“外婆一直说,等我考上大学,赚大钱,就可以好好孝顺她了。可是,为什么她不等我呢?不等一等我,等我长大好好孝敬她啊!”
徐睐弯下腰,捂着脸不断的哭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张行永远都记得这三天,这漫长而炎热的三天。晚上徐睐睡不着,就坐在灵堂里和她外婆说话,絮絮叨叨的。她在灵堂里,张行就站在灵堂外边,等她哭累了,靠着墙睡着了,就把人抱到床上去。
白天的时候徐睐还要哭灵,嘴里念着张行不懂得哭词,哭得声音都沙哑了,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张行让去街上买香烛纸钱的村民给他带了几个雪梨,拿了冰糖炖了让她吃。
他自己忍不住感叹,就算是对他自己,他都没有照顾得这么仔细过。
晚上天气转凉,倒也凉快。
“张行,谢谢你!”
两人坐在外边,徐睐手里捧着刚出锅的冰糖雪梨,声音有些哑,低低的给张行道谢。这么多天,她的心情也算缓和了下来,语气倒是平静。
夜色带来的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卷着不远处栀子花的香气,还带着桃子成熟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