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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卯轻声:“谢谢。”
    谢放默然片刻,才道:“为什么还是信了我?”
    阿卯笑了笑,抬眼看他:“我要是说,因为没别的办法了,管家会不会伤心?”
    太过坦白,像一根刺,谢放对她的看法愈发颠覆。桃花说她是软柿子,不过是假象,假得很。他现在所知道的阿卯,分明又大胆又无畏。
    阿卯想等他回答,但谢放不答,只是守了一会才道:“你回房吧,我估计你是要留在这里,等老爷从解州回来,才一起回韩府。”
    阿卯问道:“为什么?”
    “因为柳莺不能跟着去,所以她不会放心你去,因此会让老爷将你留在这里。那柳莺本性不坏,你可以放心在这里伺候她,如果你愿意,对她好些,细心些,即便是回到韩家,她也会保你。”
    阿卯没想到他连后路都给自己想好了,再次怦然心动,她忽然很想问问他——如果当时柳莺不肯来,那他是不是会进来救她?
    还是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韩老爷糟蹋她。
    可阿卯没问出口,她和谢放的感情,其实什么也不算。
    如谢放所料,柳莺点明要阿卯留下来陪同,韩老爷知道她的用意,立刻答应了她。于是谢放和其余下人继续随韩老爷去解州,阿卯留在了这小镇上。
    柳莺送走韩老爷,让奶娘牵韩成回去,她自己领着阿卯去逛铺子,瞧见什么就买什么,还要给阿卯买,阿卯不要,柳莺轻笑:“反正这钱是韩有功的,用他的钱,给你做点补偿。”
    “不必了四姨娘。”阿卯又道,“我也不愿要韩老爷的钱。”
    柳莺吃吃笑道:“傻呢,你的工钱不是韩老爷给你的?”
    “可那是工钱,我做活得来的。”
    柳莺瞧了她好几眼,最后又说了一声“傻子”,就自己各种买去了,全都给阿卯提着,自己两手空空,好不自在。还没到午时,她就进了酒楼,要了一个厢房。她没点菜,小二陆续上菜,上了满满一桌,阿卯一看就知道她是这里的常客。
    柳莺容貌极美,喝酒的姿势轻而缓,柔而媚,好像喝的是琼瑶美酒。她接连喝了好几杯,阿卯忍不住说道:“少喝些吧四姨娘,至少吃点东西再喝。”
    “怎么?你知道的姑娘里头全是这么喝酒的,得就着东西喝?那是那些千金大小姐,不是我们这种人。”柳莺笑笑,一指轻轻抹去唇边酒渍,“这样我能喝好几壶。”
    阿卯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人是不是谢放请来的,至少是柳莺救下了她的清白,所以她对柳莺多了几分关心。
    “阿卯,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柳莺突然问她,“丫鬟嘛,想爬上去做主子的可不少,因为比起日后许配给什么阿猫阿狗,不如做个妾,起码富贵。但我看得出,你有喜欢的人。”
    阿卯没吱声,怕她看出来。
    柳莺笑笑,媚眼如丝:“是不是那位谢管家?”
    心事被猜中,阿卯忍着没动,但瞬间闪过的神色已经出卖了她。柳莺又吃吃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谢管家是用什么条件让我过去救你的?”
    阿卯默了默,问道:“什么条件?”
    柳莺没见过阿卯和谢放一起说过话,所以还不肯定阿卯是不是喜欢他,现今看来,她也是喜欢他的。她笑道:“不跟你说,来,坐下,陪我用饭。”
    阿卯抬眉看看她,这欲言又止的眼神让柳莺又笑了起来,笑得阿卯有些心慌。谢放到底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会不会很过分?
    会不会让谢放有所损失?
    阿卯忧心。
    这种忧心一直到近一个月后,已是九月末,见到谢放。
    长途跋涉,一众步行的下人身形都见削减,谢放也不例外。唯有阿卯因留在柳莺身边,不用做粗活重活,还每日带着她吃好喝好,所以面色更加红润白净,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艳。
    韩老爷见到阿卯,也禁不住多看几眼,她跟柳莺,到底是不同的。至少他肯定阿卯是处子之身,柳莺在他之前已成青楼花魁,不知陪过多少男人。
    可当下还是柳莺和儿子重要,就忍下了这念头。
    谢放也看见了阿卯,见她安好,心头如有艳阳高照,看来柳莺将她照顾得不错。
    他看着阿卯,阿卯也看着他,一月不见,眼底多了两分不同的神色。
    接风洗尘的事都柳莺去做了,也不要阿卯出现,还让她走远些。阿卯乐得自在,待在一楼连二楼的楼梯也不沾半步,别的丫鬟看见颇为羡慕,暗中说道“瞧,管家刚回来,阿卯就不用做活了”。
    别人不知阿卯和韩老爷柳莺之间的事,所以都将她悠闲的“功劳”归给了谢放。谢放待阿卯是不同的,丫鬟们早有耳闻,就连翠蓉,不就是总欺负阿卯,最后莫名地被安排去洗衣做苦活了么?
    这样一来,丫鬟们对阿卯就更好了,一来惧怕谢放,二来也是讨好阿卯。
    阿卯在一楼过道上站着,时而往楼梯口看去,她不想上去,可那里有个人她想见,也想跟他说话。可他偏是一直在二楼,都不得空下来。
    过了半日,阿卯困得都打起了呵欠,倚在墙柱上借力靠着。
    到了亥时,除了小二上下走动的身影,已不见别人,要不是阿卯是亲眼看见谢放上去的,还要以为他根本就不在那。
    她困得双眼生涩,脚也开始麻了,便在原地转圈走动,舒活筋骨,免得脚麻了。
    于是谢放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有个姑娘在原地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边转边打哈欠、揉眼。他素来清冷的脸微微露了笑,就这么看着她。
    等阿卯转累了,才又倚回墙柱,忽然想起很久没往楼梯口瞧了,探头往那一看,就看见了谢放,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但从他面上神色来看,一定是……站了很久。
    阿卯脸一红:“管家。”
    谢放慢慢走了过来,问道:“明日一早就要回府,怎么还不睡?”
    阿卯没说在等他:“睡不着。”
    看样子就累了,却还说睡不着。谢放突然明白过来——她在等他。
    “管家,我想问您一件事。”阿卯忧心了快一个月,实在怕他答应了四姨娘什么事,“当时你请四姨娘过来,答应了她什么事么?”
    谢放莫名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当时你去解州后,四姨娘说你答应了她一件事,她才过来的。”
    谢放低眉微想,不知为什么柳莺要这么说,他说道:“没有。”
    阿卯眨了眨眼:“那你怎么请她来的?”
    “我过去的时候正好成儿少爷吵着要找老爷,我就顺势接他们过来了。”
    阿卯一愣,想起那日柳莺问她话的神态,猛然明白过来——柳莺这根本就是在逗她,让她白担心了谢放一个月!
    她又霍然发现,自己竟担心了一个月。
    过了十余年无牵无挂的日子,如今担心起一个叫谢放的男子了。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被柳莺戏弄了一个月的阿卯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怪她,因为如果不是她,自己或许还不知道已经这么记挂谢放。
    这种记挂混杂着恩情,阿卯也不知道是恩情占了上风还是男女情爱更多一些。
    但一定不会有错的是,她知道她是喜欢谢放了。
    因为不必担心韩老爷的事,所以她面对谢放时,心底更无顾虑。又因近日发生的事让她清楚自己已经被谢放看穿,不必再小心翼翼,和他说话时也更放得开。
    这种微妙的变化唯有阿卯自己没有察觉,那姐妹们,柳莺,甚至是谢放,都感觉出来了。
    谢放不知阿卯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
    韩老爷在路上也察觉出了一点端倪来,略有不快。深谙他心思的柳莺也吃味说:“原来你还想着那丫头。”
    “冤枉。”韩老爷立刻说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怎么会反悔。”
    柳莺伏在他身上,软声:“醋我是吃定了,但老爷,你不觉得成人之美更好么?我瞧得出你家谢管家和阿卯两情相悦来着,如果老爷能把阿卯许给他,那他日后会更忠心的,生的孩子也要替韩家做活,多好。您是商人,做不了亏本的买卖。”
    韩老爷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但美色和利益,从来都是男子难以抉择的,他没立即应声,含糊答了一声,就敷衍过去了。
    柳莺听了,冷冷一笑,恨不得往他心口上扎把刀子,将他的心挖出来。
    韩老爷见怀中人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出了神?”
    柳莺盈盈一笑:“我啊……在想着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我。”
    韩老爷听后朗声大笑起来,柳莺也笑了笑,美眸冷然。
    小镇离横州已不远,韩老爷等人在小镇歇了两日后,等柳莺收拾好细软,就坐马车跟他回去。临走时韩老爷让柳莺洗了脸上脂粉,留给老太太一个好印象。
    柳莺不愿意,韩老爷劝道:“你洗了脸上脂粉,容貌也是倾城的,看起来端庄贤淑些,这才好进门。”
    柳莺冷笑:“能在外头被你养了八年的人,还生下孩子的女人,长得就算是一张神女的脸,也要被人骂是贱丨人。”
    韩老爷无话可说,明白是自己负了她,不过话也在理,无论如何,这次回去都会让家里鸡飞狗跳一段日子了。但成儿年纪已不小,是时候接他回家,入韩家的族谱,进韩家的宗祠。
    清晨的马车,本该傍晚就到韩府,但柳莺让车夫赶车慢一些,说颠得想吐,于是一行人到了夜里才进横州城。
    离韩府越近,跟在后头的下人话就越多,不知等会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阿卯又快行几步,去同谢放并行,她也不嚼舌根,只是说道:“二少爷信管家,这次外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二少爷要怪你没给他通风报信了。”
    谢放微顿,眉眼偏低:“你什么时候想到这件事的?”
    “刚刚。”
    谢放轻轻点头:“不必担心。”
    说完,他才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多情——因为知道她会担心,所以他让她不要担心,然而阿卯可没有挑明她是在担心他。他佯装自己没有说这话,收回目光远眺前路:“如果柳莺问你要不要去她房里伺候,你不要答应。”
    “为什么?”
    “妻终究是妻,妾终究是妾,再得宠,日后老爷只怕也要厌倦。你叛逃去四姨娘那,能让你清闲一时,但以后等四姨娘不得宠了,夫人会先拿你下手。”
    阿卯没有想过要离开大夫人身边,自己的确不想做“叛徒”。但柳莺这人不坏,对她甚好,所以阿卯闻言眸光黯淡,心更是沉落:“就好像大姨娘,二姨娘……迟早也会有五姨娘六姨娘的,对么?”
    谢放说道:“是。”他又继续说道,“所以此时对夫人表忠心,最为重要。你大可以回去后将柳莺的事都告诉夫人,如此就能自保。否则等回去后,夫人也会怪罪你,说你没有及早告诉她。”
    阿卯愣了愣:“这也算是叛徒了。柳姑娘对我不错,我总不能忘恩负义。”
    谢放笑了笑,微露讥讽:“世上没有谁对谁会无缘无故地好,除了双亲。”
    话既冷漠又无情,阿卯知道他是这种性子,但心底还是有阵阵冷意袭来,她一时默然,因为她不知道谢放为什么会生成这种凉薄的性子。
    她想知道他的过往,了解他,但无从下手。谢放就像是一个白色蚕茧,将自己紧紧裹住,就算是遇到一团火,也宁可选择烧死在里头,也不要出来。
    谢放见她沉默,知道自己不该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但他也并不打算解释。
    两人虽同行,心却是天涯海角,相隔甚远。就算影子交错,剪刀难断,可也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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