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假期三天加更,每天更新一万二千字,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第28章 肉包子
许秋阳拉着杨雪珍的手腕就往外走, 这傻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喂, 你干嘛呀, 我还要排队呢!”
“还排什么队啊!”许秋阳没好气地说,“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来这儿吃过饭没有?”
邓淑美早早占好了位置,一直盯着她们这边, 好几次有人端着食物想坐下来,她虽然害怕, 但都红着脸壮着胆子跟人说:“对不起, 这儿已经有人了。”
这话多说一遍脸就多红上一分,到最后都快赶上煮熟的虾子了,心里也跳得厉害, 只在那儿干着急, 这两人怎么还不过来啊, 咦, 还跑到另一边去重新排队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看见两人居然出了门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再也顾不上自己辛辛苦苦守护着的座位, 也跟着跑了出来, 气喘吁吁地问:“你们怎么了?不买了吗?”
许秋阳一肚子的气还没消:“你问她吧!”亏她还以为她是本地土著什么都懂呢, 原来还比不上她一个外来者。
杨雪珍满脸委屈地说:“我也只来吃过一次饭啊,而且还是我表姐带我来的,她让我先找个位置坐着, 全都是她买了回来的嘛,我怎么知道是怎么买的呢?她也没跟我说过要用粮票啊!”说着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怎么能怪得了她嘛,农村人进县城,哪有去食堂吃饭的?就算她爸是支书也不例外啊,都是自己家里烙几块饼子带在身上当干粮吃的,而且她家还有亲戚住在县城,就算不带干粮也能上亲戚家吃饭去,要不是上次表姐说过生日带她来吃点好吃的,她还不知道原来县城的人民食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吃的呢!
再说了,那些粮票什么的,都是发给城里人的,她们农村人一辈子见不着一张也不奇怪,她不知道怎么能怪她呢?
杨雪珍越想越伤心,再加上肚子又饿得厉害,食堂里的食物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偏偏看得到吃不着,她捂着脸“哇”地就哭了出来。
许秋阳无奈地抱着她:“行了,别哭了啊,要不咱们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吃吧!”
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家副食品店,敞亮的大门脸儿,门口摆着一溜儿大缸,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酸醋味儿,那缸的外边各自贴着一张红纸,上面用分别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酒、醋、酱”。
再往里边看去,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立着一米多高的木头柜台,柜台前边一排竹筐,筐里堆着蔫蔫的萝卜土豆,还有几颗脱了水的大白菜。
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带盖子的玻璃罐,罐子里有白里带黄的大颗的粗盐、白花花的白砂糖、长方形的红糖片,其中有两个罐子里居然还有红红绿绿的水果硬糖和金黄色的饼干。
许秋阳让邓淑美看好了还在哭哭啼啼的杨雪珍:“我进去问问这些东西能卖给咱们不。”
许秋阳走进副食品店,柜台后面的营业员懒洋洋地抬起头:“要买什么?”
许秋阳指了指柜台:“这饼干我能买不?”
营业员瞥她一眼:“副食本拿来看看。”
“我没有副食本。”
营业员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副食本来逗着我好玩吗?去去去,没事别再这儿晃。“
许秋阳走出来:“看来在县城的商店里买东西都是要票证的,算了,少吃一顿也饿不坏,中午早点回去再吃吧!”
杨雪珍揉着发红的双眼:“对不起啊!”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想请我们吃好吃的东西嘛!走吧,应该快到时间了,我们快去百货公司吧!”
……
罗建刚今天早上也起得特别早,飞快地洗漱完之后,又开始翻箱倒柜,“拼拼乓乓”弄出好一阵声响,隔壁房间还在睡懒觉的罗素芬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
没一会儿,罗建刚冲了过来,把门敲得山响:“姐,妈上哪儿去了?”
罗素芬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罗建刚你发什么神经,我正睡觉呢,上哪儿知道妈去哪了?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那你知道去年大伯从省城给我捎回来的那套运动服放哪儿了吗?”
“不知道不知道!我还要睡觉,你不许再吵我了。”罗素芬重新拉了被子躺下。
门外消停了一会儿,可没一会儿又听到罗建刚小心翼翼的声音:“姐,我不吵你,你就开门给我进来看一下,说不定妈收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放到你衣柜里了呢?求你了姐,你最美你最好看。”
罗素芬气呼呼地过来开了门:“你那么多衣服哪件不能穿,就非得穿这一套?”
罗建刚“嘿嘿”一笑,挤了进来:“谢谢姐!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罗素芬没好气地说:“我谢谢你了,爸妈昨晚说今天早上买包子回来吃。”
“那正好我去熬点粥,光吃包子噎得慌,我熬点粥给你们顺顺喉咙——这不就是我那套运动服嘛,我就说嘛,肯定在你这儿。”罗建刚翻出自己的运动服,乐颠颠地出去了。
他们伯父在省城工作,经常会有好东西捎回来,年前就让人带回来了两套省城里新近流行起来的运动服,兄妹俩一人一套,同样的款式和颜色,就是大小不同而已,刘玉梅洗完衣服收回来的时候老是弄错,都好几次给他们放错衣柜了。
罗素芬被她这个要命的弟弟吵得没有了睡意,可难得一个不用早起的周日,她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索性窝在被子里,拿起放在床头的一本小说,悠闲地翻阅起来。
隐约听到厨房里传来响动,不由得撇一撇嘴:“说得他好像真的会熬粥一样。”
罗建刚会不会熬粥她不知道,只知道才过了没多久,这家伙穿着一身精神的蓝色运动服,手里拎着一把梳子又冲了进来:“姐,你的发胶借我用一下。”
“你干嘛呢,相亲去啊?”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又旋风般地冲出去了。
“真是!”罗素芬摇了摇头,“男大不中留哦!”一边爬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她要去看看那小子究竟想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刘玉梅和罗志强推门进来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这俩平时一见面就怼上的孩子怎么居然相亲相爱上了?当姐姐的还亲自纡尊降贵进了弟弟狗窝一样的房间,十分有长姐爱地在帮他——梳头?
罗建刚一头凌乱的短发被她用发胶固定成油光水滑的侧分,由于他的头发太过桀骜不驯了,有一簇头发非要竖起来,怎么也不肯服服帖帖地顺下去,她只好用夹子给他先夹住,然后猛地往上喷发胶,弄得一屋子都是发胶浓烈的香味。
罗建刚皱着眉头左看右看,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喂,罗素芬,这样真的好看?”
“当然好看,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们单位的小年轻都喜欢这样梳头,多时髦啊!”罗素芬说完后退两步,抱着手细细欣赏了一番,“咱们老罗家的基因就是好,你这样出去,保准能迷倒一片小姑娘。”
刚刚去散步顺便买了早饭回来的刘玉梅欣慰地看着兄妹俩:“要是这俩兄妹能一直这样和睦相处该多好。”
罗志强点点头,不过看着罗建刚的头发又皱起了坚毅的眉毛:“油头粉面的,像什么样子。”
刘玉梅瞪他一眼:“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老古董别管那么多!”说完笑容满面地走了进去,“哎哟我的芬芬和刚刚呀,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看妈给你们买回来了什么?刚出炉热腾腾的羊肉葱花包子,肉多皮薄真材实料,快去洗手来吃包子。”
罗建刚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说别这么叫我了,我都多大的人了。”
刘玉梅一瞪眼:“再大也是我儿子,快去洗手。”说完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唉哟,屋里这味儿,你们弄的这是什么啊,快开开窗把味道散散。”
罗建刚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又走到刘玉梅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一边揉捏,一边讨好地说:“妈您辛苦了,先坐下歇会儿,我熬了粥,这就去盛出来,送包子刚刚好。”
刘玉梅又高兴又感动地看着牛高马大的儿子:“我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
罗素芬不屑地笑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妈您看着,他肯定是有目的的。”说着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空气里浓烈的发胶味中,夹杂着丝丝的焦糊味儿,不留意闻还真注意不到。
这时去厨房盛粥的罗建刚空着两手出来:“我想了一下,其实不配着粥吃的话,包子更香,爸妈你们说对吧?”
罗素芬径直往厨房里走过去:“别让我猜对了,你的粥煮糊了吧?”随后一掀开锅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爸妈你们快来看看罗建刚他干什么了!”
一下子全家人都挤进了小小的厨房里,罗素芬依旧是笑到直不起腰:“我说你跟我们家的米有什么仇啊,至于要活活烤死它们吗?”
罗建刚不满地说:“不就是水放得少了点儿嘛,一回生二回熟嘛,下回就知道要多放点儿水了。”
“这根本就不是水的问题好不好,你说,你放了多少米?”
“咱家四口人,一人一碗,刚好四碗!”
“唉哟,不行了,我要笑死了,妈您好好教教您的好儿子吧,我实在是站不稳了,我先出去了。”罗素芬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墙走了出去。
罗志强用鼻子哼了一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刘玉梅用力推他:“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事儿。”回过头来把锅里的米盛起来,小心地把烧焦的部分扔掉,“儿子啊,你能有这份心妈就已经很高兴了,第一次不会做没关系,咱们慢慢来,那个,你要学吗?”
“学,学吧!”罗建刚心里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他一直觉得做饭是件很简单的事,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不用学都知道,不就是放米放水,然后烧火煮熟嘛,谁知道这米和水的份量还这么有讲究啊!
罗素芬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在啃,另一手端着剩下的包子进来了,递到罗建刚面前:“喏,要吃吗?”
“谢谢姐!”罗建刚拿起一个放到刘玉梅的嘴边,“妈,您吃。”
刘玉梅笑着摇了摇头:“你先吃吧,我待会再吃。”
“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玉梅只好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整个包子:“说吧,是不是没钱花了?”
罗建刚一副大受侮辱的表情:“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儿子是这样的人吗?我现在也是能拿工资的人了,前两天刚发了工资,有钱。”
“那你一个早上忙前忙后的,为了什么呀?”儿子是自己生出来的,她还能不知道吗?要真的没什么事,她还真不信他会这么乖。
“嘿嘿!”罗建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的,妈,咱们家用不完的布票啊、粮票啊、工业券什么的,能不能给我一点?”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些东西哪有用不完的,够用都不错了,妈,咱们家布票还有多少?我想做一身春装,眼看天儿就要热起来了。”罗素芬插话。
“你的衣裳柜子里都塞不下了,还做,你的艰苦朴素的美德呢,哪儿去了?”罗建刚急道。
“好啦好啦,做新衣裳的布票妈给你留着呢,少不了你的,对了建刚,你要这些东西干嘛?”这孩子一向不爱逛街,平时拉他都拉不出去的,总是家里买了什么就用什么,这会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这样的,我有几个工友,这不刚发了工钱嘛,想来县城买点日用品,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陪她们四处逛逛,所以先准备着,说不定要买些什么呢!”
“好好好,儿子长大了,学会关心工友了,妈这就去给你找。”刘玉梅擦干手,转身出去。
罗素芬说:“你可真行,拿家里的东西做人情,妈我跟你说,他今天陪的这几个工友,一定是女的,你看看他,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还来拿我的发胶,哈哈!”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玉梅也笑:“嗯,儿子长大了,学会讨好小姑娘了,这是好事嘛,不过啊,这头发……,妈年纪大了,真欣赏不来。”
刘玉梅是个大方的,果真把家里剩下的票证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儿塞给罗建刚,另外还给他塞了二十块钱:“拿着吧,在姑娘面前,千万不能扣扣索索的,该花钱的时候就要花。”
“谢谢妈!”罗建刚接过来塞进口袋里,想了想还是去水龙头底下把脑袋给冲干净了,实在是那个味儿自己都受不了,一转头就是一阵恶俗的香风直钻进鼻孔,他觉得罗素芬肯定是变着法儿在整他的。
洗完头还没来得及擦干,忽然瞟见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快要指向九点了,急得他把毛巾一扔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刘玉梅连忙叫住了他,把剩下的几个羊肉葱花包子用干荷叶包起来,用个网兜给他拎着:“还剩几个包子,带去给人家姑娘尝尝。”
罗建刚本来刚想嫌弃地说不要,脑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许秋阳一看见食物就两眼发光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终于还是把包子给拎上了。
幸亏他家离百货公司不远,迈开长腿几分钟时间就跑过去了,远远看见百货公司门口站了三个姑娘,罗建刚举起手,一边跑一边朝她们招手。
现在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了,大多数人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袄,只单穿一件卫生衣,外面加一件罩衫,杨雪珍就穿了一件蓝色的灯芯绒罩衫和一条同色的卡其布裤子,衣服做成工人的工作服的款式,双手上还带着一双灰色的袖套,这是最近流行的衣服款式,这个时候当工人光荣嘛,所以工人的日常打扮也就成了时髦了。
就连邓淑美,也换上了一身农村人常穿的那种灰扑扑的土布做成的薄罩衫,只有许秋阳,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杨雪珍借给她的不合时宜的薄棉袄。
罗建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姐说的那些换季就要做新衣裳的话,伸手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和各种票证,满心里想的都是想给她做一身新衣裳的念头。
前些日子天气暖和起来之后,许秋阳就把罗建刚借给她那件厚棉袄给洗干净了,趁着天气好狠狠地晒了两天,晒透拍松了才还给他,然后就一直穿着现在身上这件了。
有时候干起活来一身大汗,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闷得全身发痒,其实她做梦都想换身轻快些的衣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像后来那样,就算再穷,在夜市地摊上也可以买到十几二十块钱的衣服穿,现在衣服珍贵,每个人也就这么一两套换洗的,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她想要捡人家穿旧的淘汰下来的都捡不着,真是破得没法穿了,还要把完整的布头留下来当补丁呢!
其实杨雪珍也说过再借她一套衣服,不过许秋阳拒绝了,她怕还不起,这年头布票难得,把她卖了也换不来布票做衣裳还给杨雪珍,就算是好闺蜜嘛,老是这样欠着人家的也过意不去。
而且她早就打好了主意,再忍上一两个月,攒点儿钱,到时候去乡下买点农村人自己织的土布来做衣裳,其实土布好啊,纯棉又透气,就是不那么好看而已,不过都穷成这个样子了,谁还会在乎好不好看啊,有得穿就不错了。
反正许秋阳这人心大,丝毫不觉得这个天气自己穿一件棉袄出来有什么丢脸的,一派坦然地跟另外两个姑娘一起站在百货公司门口,见罗建刚过来,也快活地举起手用力地挥了几下。
今天罗建刚穿了一身蓝色的棉质运动服,袖子和裤子边上有两道雪白的缝边,特别醒目,显得整个人身形高挑修长,特别好看,脚下蹬着一双回力牌的胶底白布鞋,时髦极了。
头发似乎是刚洗过,还没完全干透,软软地耷在额头上,帅气的脸庞上平添几分稚气,正欢喜地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许秋阳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这样干净帅气的大男孩,正是她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