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做嘉宾的节目我一定要听?”
“我可是按照你的嘱咐,把最难回答的几个问题都塞给他了。你不听,岂不是对不起我?”
“好吧, 我回家路上听一下。”
电影院人真多,亲密的男女朋友也好,说说笑笑的闺蜜也好, 都是出双入对的。独自来看电影的祝瑾年还真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单身狗,买了一份爆米花和一听可乐当狗粮, 快开场时跟随人潮走进放映厅,期间胡乱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是不是因为这部最近超火的电影是恐怖丧尸片,所以大家都结伴来看?单身狗吃着奶油味狗粮,寂寞如雪……”
电影开始, 果然特别精彩, 节奏紧凑, 情节惊心动魄,一环扣一环的同时,揭露了人性丑恶的一面。祝瑾年忘记了自己之前发的牢骚,沉浸在情节中,直到结尾的字幕出现,才松口气,意犹未尽的同时,心好像被挖了一个洞,为着人性的复杂而战栗。
走出放映厅,已经十点四十了,她想起兰洁斐的嘱咐,打开手机电台,调整到鹏市电台的频率。
只听兰洁斐甜美的声音传出:“下面,我们来看最后一个热心网友的留言求助——我是一名32岁的未婚男青年,自认为长得还不错。早几年,我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一个大一的学妹疯狂追求我,即便我离开了学校去了外地工作,她还是大胆向我示爱。她打扮比较土,长得也很一般,就是性格还不错。我那时比较寂寞,尝试地和她异地恋了几个月(期间没有见过面),但我对她并不是很上心,总觉得这种倒贴的很廉价。在公司我认识了心仪的女孩,那时刚好快到春节,她说要坐火车来我这里,我觉得很烦,就提了分手。之后,我顺利追上了心仪的女孩,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了,之后,我的感情一直很不顺,工作也没什么起色。我辞职了,回到了学校所在的城市找了份工作,偶然听说了她目前的状况。没想到她毕业之后混得非常好,进了一家外资公司,我才知道她爸爸是很挺有权力的干部,她非常擅于人际交往,现在年薪很高,处境比我好太多。我从同学那里看到了她最近的照片,开好车,拿lv的包,会打扮了,看起来非常漂亮。我回来后,心情就一直很差,当初我很嫌弃的一个女人现在居然这么好,我觉得很怪。如果我当初没跟她分手,我可能不会混这么差,又或者她不会像现在这么春风得意。我听说她还没男朋友,想重新追她,但又拉不下这个脸。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什么人啊!祝瑾年心里骂道,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人家现在混得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居然在纠结自己拉不下脸追她的事,他到底多大脸?!
她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开大了手机音量,她倒要听听,聂羽峥会这么回复这个无耻的男人。
“这位网友,一个人会因为年纪的增大、阅历的丰富,对一些事情产生不一样的看法……”聂羽峥的声音在广播中居然也这么好听,不输给电台任何一个男主播,“这就好比我们年幼时都喜欢橱窗柜台里颜色鲜艳的遥控汽车,为了得到它们,我们可以努力得高分或者扮演几天的三好儿童。但到了这个年纪,再美轮美奂的玩具车在我们的储藏室里都变得像废品一样毫无价值。当你站在土丘上,你可能留意蚂蚁,当你站在泰山之巅,就再也看不到这些渺小的生物,反而会向往飞鸟和太阳。昨日之日不可留,专注于眼前,专注于现在的工作,一些杂事可能就不会变成心头之扰,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好的机遇。”
精彩!这正是聂羽峥的风格!
全篇不带一个脏字,其用词之犀利、比喻之毒辣,背后的含义翻译出来不知有多难听——这位网友,以前那个姑娘之所以会喜欢你,是因为她没见过什么世面,错付深情。现在人家见多识广,你对她来说就跟废品一样,恨不得永远删除这段黑历史。目前人家姑娘烦恼的可能是下一个包继续买lv还是换买爱马仕,你丫一地摊货居然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吆喝一声引来从豪车上下来的大鳄。别臭不要脸地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找份工作糊口再说吧。
祝瑾年不禁噗嗤一声笑了,不知道那名留言的男网友听没听出聂羽峥话中的深意。忽然,她想起了夏小姐,这位女白领本可以站在泰山之巅向往飞鸟,却还是附身去找那些叮咬过自己的蚊蚋。只希望男网友口中的这位“前女友”能够看清差距,将这段黑历史当成一本教科书。
一阵舒缓的音乐和几段广告之后,广播进入了电话提问时间。
祝瑾年走进地铁站,一趟地铁刚刚开走。从封闭安全门的玻璃倒影上,她依稀看到什么熟悉的面孔在自己身后一晃而过,往后一看,又什么都没见着。
因为有些走神,加上环境吵杂,前两个问题她没怎么认真听,第三个电话打进《敲开你心门》热线,一个特别的嗓音传出:“你好小斐,你好节目嘉宾老师。我听了你们这几期的节目,鼓起勇气打电话进来,说说一直困扰我的事。”
沙哑、低沉甚至有些像男生,却是女人的语调。
还像欣雪的。
“谢谢肯定,我们会继续努力的。”兰洁斐回答。
“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一部外国电影,《初恋五十次》?”电话来询者自问自答道,“女主角遭遇了一场事故,大脑受了伤,记忆只能保持一天,晚上睡一觉后,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她的记忆始终停在出事那一天。”
“看过。”兰洁斐说,这部电影她恰是和祝瑾年一起看的,“这位听众,难道您困扰的事,和女主角类似?
“是的,不过……我没她那么严重,又或者我比她还严重吧,唉!”来询者叹口气,说,“我的失忆是间隔性的,但失去的记忆有时远远长于一天。我经常一觉醒来,以为今天是周一,可一看日期,发现竟然是周四,而我却完全不记得这几天自己干了写什么、是怎么过来的。但周一之前的事,我还记得。反正,就是反反复复,一会儿记得一会儿忘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记得哪些、忘记哪些。经常有些不认识的我跟我打招呼,而我根本不记得他们是谁、我什么时候认识了他们,当然,也有认识的人埋怨我,说明明跟我约好了某件事,可我却没有办到,事后还假装想不起来。”
真的很像欣雪!
祝瑾年想起欣雪第一次来咨询,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梦游症,其中一个描述就是早晨醒来不记得昨晚居然还做了某某事,并将此归纳为梦游。
兰洁斐好奇地问:“你说的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小就这样?”
“大约是高考前后,具体记不太清楚了。”
兰洁斐毕竟是心理系毕业,马上问:“高考前的事,你全部记得?”
“差不多吧,记得的。”
“头部受过伤?”
“没有。”对方笃定道。
兰洁斐接着问:“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过,我的脑部没有什么淤血、肿块、肿瘤之类的,非常正常。医生认为我是心因性失忆,建议我去心理门诊,或者催眠,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事件引发了这种间歇性的失忆。可我觉得,我没受过什么心理创伤,生活也都挺风平浪静的,也遇到过挫折,可在我看来完全能挺住,没必要去看心理医生。我还是觉得,是因为我有什么大脑的病症没检查出来,所以,挺郁闷的。我是不是要去帝都求医?”
她说罢,就等着兰洁斐的回答。
“不知聂老师对这位听众朋友的遭遇有什么建议呢?”兰洁斐八成是不知怎么接,就直接推给了聂羽峥。
聂羽峥淡定开口:“我的建议是,如果是心因性失忆,先去做心理咨询或者看心理医生。”
祝瑾年有点想笑,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谁知,来询者说:“说到心理咨询,前阵子一个女的很热情地走过来跟我打招呼,说她是荒漠什么泉的一个谁谁,事后我查了一下,我们市确实有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叫荒漠甘泉。我在想,或许我去做过心理咨询,只是……我忘了。”
真是欣雪!!
祝瑾年一愣,地铁刚好到站,她赶紧先上车。信号比较不稳定,广播里有些杂音,加上周围人聊天的声音干扰,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聂羽峥说什么催眠之类的。
等兰洁斐的节目录完,打个电话问她这名来询者的电话吧,确认是欣雪再说。
地铁到下一个站时,几个人下车,祝瑾年找了个空位坐下,正要迫不及待给兰洁斐发微信,只觉得有人站到她的正前方,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她下意识抬眼看了看,背后猛地一凉。
是章靖鸣!
被黑色大衣包裹的他居高临下俯视自己,表情看上去有点诡异,见她发现了自己,他微笑。
“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坐地铁,祝师妹感觉不感觉孤单呢?”
☆、第27章 跟踪狂(1)
如果坐地铁只是偶遇,那他又怎么知道我一个人看电影?她忽然想起刚进地铁站时, 自己无意中看到的一个似识非识的面孔, 是他吗?
“那个人很危险。”
“他是个stalker。”
聂羽峥对自己的提醒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让祝瑾年一时将广播来询者是不是欣雪一事抛在脑后。
我是他的新目标吗?祝瑾年心中打满问号。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事的时候。祝瑾年勉强扯开一个笑容, 诓他道:“章律师, 巧啊。我男朋友今天有点事不能陪我, 但我跟他约好一会儿在出站口见面……一起回家。”
“是吗?”章靖鸣反问, 一脸心知肚明的讽刺。
“嗯。”祝瑾年硬着头皮坚持。
又过了几站,章靖鸣没有下车的意思, 车厢乘客陆续减少, 空座位明明多了起来,他却一直没有移动, 堵在祝瑾年跟前。
祝瑾年用包挡着手机, 拇指飞快在屏幕键盘上打字, 编辑一条“我在地铁站香湖出口,人有点不舒服, 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的信息, 转念一想, 如果自己在香湖站下, 章靖鸣不就知道自己家在那附近?
于是, 她把“香湖”改成了离那儿两站远的“牧村”, 想起同一批进工作室的同事巩鸿霄住址离这儿比较近, 犹豫了一会儿, 把信息发给他。
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空。
指示灯的牧村站开始闪烁,就快到站了,祝瑾年拉着扶手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先下车了。再见。”
“牧村?”章靖鸣推了一下眼镜,说,“这附近都是商业街,房价贵得惊人,祝师妹,你和你男朋友,谁是住豪宅的?呵呵。”
祝瑾年没理他,往门口走去。
章靖鸣慢悠悠跟了过去,
“章律师也住豪宅?”祝瑾年冷声问。
“我也正巧在这个站下。”他坦然地回答。
祝瑾年的心往上一提,又很快冷静下来。她可以确定,自己被章靖鸣盯上了。
首先,他知道她的名字,因此就有可能进一步知道她的职业、毕业年份等等资料。
其次,她决定出门看电影只是昨天晚上刷微博时看到好多人推荐就团购了票,她转发了一个大v的影评,还附上一句“明晚就去看”。他很有可能从七七八八的校友甚至是她的某个同学那里得知了她的微博,已经悄悄关注很久了。
还有,他既然知道了她的微博,就能从以前的微博里翻出她和兰洁斐等等朋友经常去的餐馆、电影院和咖啡馆,所以提前在电影院等她出现也不是不可能。
表面上,他的出现很忽然,可仔细一推,他事前应该已经默默做了好多“准备工作”了。这是否就是一个stalker 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和那些暗地里跟踪他人的人不同,stalker兼具跟踪和骚扰两种属性,单纯的跟踪和窥视不能满足他们的内心。一旦被缠上,当事人将非常烦恼,遇上思想极端的stalker,甚至还有生命危险。章靖鸣是那种小打小闹的尾随狂还是思想极端的stalker?
祝瑾年有些焦虑地走出地铁站,这时,巩鸿霄回了消息——“好的,你还好吧,等我一下。”
她的心放了下来,可余光看见章靖鸣就站在离自己两步外,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心又提了一下。
“啧啧……”许是发现她在看自己,他摇摇头,“这个男朋友可真不称职,居然迟到,让女朋友大晚上的一个人站在这里等。”
祝瑾年故作好奇道:“章律师怎么不回去?”
“我跟你一样,等人。”他笑。
祝瑾年心里狂骂他不可理喻、无耻变态。
十分钟过去,祝瑾年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望眼欲穿。不知道巩鸿霄什么时候能到,明摆着章靖鸣是故意不走的,现在多一分钟她都觉得是煎熬。
手机震动起来,是兰洁斐,看来她录完了节目。她捂着话筒接起,“喂……我……我在牧村出口这儿。嗯?什么?!对!就是这样!你和聂……你们怎么知道我……好……好!!我不走,我就站这儿等你们!”
祝瑾年挂了电话,心砰砰跳。
兰洁斐电话里头说,她现在坐着聂羽峥的车一起来接她,十分钟后到——他们居然知道自己被尾随了。
自己并没有向他们求助,他们怎么知道的?
不知过了几分钟,章靖鸣忽然转身向她走了两步,一脸难以置信:“你男朋友是聂羽峥?”
祝瑾年一愣,赶紧四处了看一下,只见聂羽峥在天桥的另一端,脚步很快,朝这儿走来。地铁出口处没有停车区,他可能是将车停在了对面。
“是啊。”她故作镇定地回答。
章靖鸣忽然笑起来,“你确定?”
祝瑾年怕有诈,没再开口。
“他有老婆的。他们感情不好,早就分居了,人尽皆知。”章靖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面带嘲讽地抬眼看了一下越来越近的聂羽峥,说得煞有介事,“不知道他跟你坦白没有?骑驴找马呢这是,不愧是聂羽峥啊……呵呵。”
祝瑾年一时语塞,心里却十分震惊。她没想过聂羽峥居然已婚……等等,章靖鸣的话可信吗?他会不会故意说这些来诈自己?
“像聂羽峥这样的男人,就算有老婆,想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吧?”祝瑾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得模棱两可,“谈个恋爱而已,想那么远做什么?只要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才不管他有没有老婆、有几个老婆呢,呵呵!”
说罢,她飞快地朝他跑去,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孩子见到来接自己的父母一样,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往他来的方向走,瞬间化身劫持犯,“别说话!别动!跟我走!不是占你便宜!上车跟你解释!”
因为她的这个动作,聂羽峥的上臂正好抵着她胸口柔软,随着走动,一下一下蹭着。
到底谁占谁便宜?
聂羽峥当然不会挣脱,任由她抱着手臂,一路走到车前,她拉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他站在车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好似偷腥之后意犹未尽的猫。
往马路对面的出站口章靖鸣还站在那里,表情阴翳地看着祝瑾年上车的方向,嘴里喃喃道:“诗蕊,你别想跑……”
祝瑾年在后座果然看到了兰洁斐,见她进来,兰洁斐一把抱住她,“怎么样!那个变态没对你干什么吧!”
“没有,我好好的。”危机已过,祝瑾年恢复了常态,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巩鸿霄,说自己恰好搭上了朋友的顺风车,给他添了麻烦,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