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出租屋的窗帘还是她搬进来之后嫌弃原先的不好,自己特地又重新换了的白底小碎花的窗帘。墙壁上的油漆也剥落了不少,看着斑驳的很。地上铺的复合地板有些年头了,靠墙的那里都翘了起来。衣柜里挂了一件她前几天刚买的黑色羽绒服,还没有穿过一次......
林菀觉得只可能是第二种。
她做梦了。做了个荒诞不经的梦,梦到自己穿越到了自己写的小说里面,而且还在里面过了七年。
她抱着小猴子又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很饿,就起来拿了桌子上还剩的那半包饼干吃。但吃着吃着,她却觉得有些食不下咽。
虽然她现在基本肯定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而且可能因为这是自己花费了一番心思写的小说,所以梦里的细节就算是现在梦醒了她仍然还记得,可只要想起李惟元,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心里跟被钢针扎过一样,隐隐的作痛。
梦里的李令婉死了,李惟元差点都殉情了。那后来呢?后来他到底会怎么样?又想到自己给他设定的结局,疯了,被淳于祈关押在死牢里,就这样关押了一辈子......
林菀忽然就将手里的饼干放到了桌上,然后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去,打开了电脑。
不行。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是疯魔了,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想给李惟元改个结局。决不能让他疯了,还被暗无天日的关押了一辈子,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只要想到李惟元的这个结局,她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绞痛。
但这本书的大结局已经写好了,李惟元虽然只是个男三,那也是贯穿整本书的男三,想要改他的结局,也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而且李令婉也很想李惟元年少的时候不再那么凄惨,又想给周氏,还有其他她心怀愧疚的人一个好结局,所以到后来这本小说简直就可以说是整个儿大刀阔斧的给改了一遍。
她整整改了六天。这六天中她天天都在思索怎么样才能在不改变整个剧情走向的基础上让李惟元和周氏等人幸福,简直就可以说是绞尽脑汁。饿了就叫外卖,实在困的不行了才趴到床上去睡会,然后醒过来就接着修改剧情。
而且也不晓得为什么,每当她睡着的时候,她总是会感觉自己看到了李惟元。
有的时候他坐在自己小院的书案后,手中拿了小刻刀在雕一支玉兰花的簪子,口中在说着:“婉婉,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说过你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要我亲手雕一支簪子给你,今年我给你雕个玉兰花的花样,好不好?”;有的时候他在怡和院里,屋外阴雨连绵,芭蕉叶片青翠,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帘,回过身来的时候满眼落寞,低声轻语:“婉婉,你怎么还不回来?”......
如此种种。每一夜李令婉都会梦见不一样的场景,往往梦醒过来的时候她抬手一摸脸,都是冰凉的泪水。
林菀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而且每一次看到李惟元这样,她都差点想要过去抱抱他,就真的听他的话,回去算了。可每一次她都又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到第六天的时候,李令婉终于将小说中有关李惟元和周氏的部分都给修改好了,连忙就要发到网站上去,覆盖掉原有的内容。
因为小说大结局已经放了,而有关李惟元和周氏的内容也不少,她又要前后左右推敲剧情,所以也不敢随随便便的在网站后台的章节里面改动,而是统一在文档里先改好,然后才打算一一的发上去的。但真是邪门了,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她修改的这些内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成功的传上去。每次不是直接页面菊花转个半天,就是来个error,要不然就是网络故障。反正她折腾了一整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修改好的内容一个都没有成功上传。中间她试过在不改变剧情的情况下改了两个错别字,却又很顺利的成功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到后来林菀自己都觉得有点怕了。
这事情太邪门了。难道是已经确定了的剧情就改不了了?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那个她穿越成了李令婉的事,到底是她做的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还是真的?
林菀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抖的厉害,她一晚上都没有睡。
到第二天的时候,她顶着一头被自己抓的跟鸟窝一样蓬乱的头发,还有眼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咬牙想着,算了,她就不和这正文较劲了,她写番外还不行吗?
番外从来就是个神奇的存在。哪怕女主正文和男主在一起了,但由于读者超爱男二,在番外写个女主和男二在一起,而踹了男主这样的事都是可以的。反正无责任番外嘛,随便写,都可以将正文里的好多事推翻重来。
李惟元和周氏等人的番外李令婉整整写了一天,中间就吃了一包泡面。而等将他们两个人的番外终于写好了,李令婉就传到了网站后台去。
上传的时候她的手都紧张的在发抖,心想不会这番外也要给她整个幺蛾子,让她怎么样也上传不了吧?
但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很顺利,上传成功了。
林菀心中大喜,开开心心的点了已完结的标签,然后只觉得心中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心里压着的大石头落了地,肚子却开始抗议了。
不过这么晚了,也没地儿吃饭,林菀就又给自己泡了一碗面。等吃完泡面之后她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干脆利落的就倒床上抱着小猴子玩偶睡觉去了。
睡着睡着,她又看到了李惟元。
他穿了鸦青色素面刻丝的锦袍,正背着手站在窗前,身形清瘦孤傲。
窗外的景色是林菀再熟悉不过的。
窗下有个大陶缸子,用来养睡莲和金鱼的。鹅卵石小径两旁有两株桂花树,墙边搭了个木香花的架子,挨着的是一株桃树,墙角是一株梅花树。
不过现在是冬天,空中有纷纷扬扬的小雪在飘着。所以缸子里是没有睡莲的,木香花和桃树的花叶早就落了,只有四季常青的桂花树的叶子还是绿的,墙角的红梅倒是开了一半,映着洁白冰雪,红的晶莹剔透一般。
李惟元就这样一直背着双手站在窗前看着小院里的落雪,林菀却总是看不到他的正面。
她心中隐隐着急,急切的想要看他,但他总是不转过身来,只那样不惧严寒的站在大开的窗子前,无言的看着小院里的积雪越来越厚。
到后来也不晓得到底是过了多长时候,他终于慢慢的转过身,走到书案后面的圈椅中坐了。
书案上放了一只黑漆描金嵌螺钿的花梨木锦盒,李惟元伸手拿了过来,摩挲了两下盒盖上螺钿镶嵌出来的海棠蝴蝶图案,又伸手打开了盒子上面的锁扣,是要打开盒子的意思。
但忽然他又收回了手来,而且还扣上了锁扣,起身去寻了一把青铜小锁来锁了这盒子,又将这盒子放到了书橱的最底下去。至于那把青铜钥匙,则是被他隔着窗子,扔到了窗下的大陶缸子里去。
林菀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他伸手摩挲着盒盖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分明是悲寂而又思念的,那一刻林菀都隐隐看到了他眼中的水光。可随后当他锁上了锦盒,又扬手将青铜钥匙扔到水缸里去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却是冷硬的,目光更是冷淡,仿似下定决心要抛弃掉什么一样。
林菀也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就觉得很心慌。
她想要过去,伸手抱抱他,叫他哥哥。
她这样想,就这样做了。虽然面前似有层层阻碍,但她还是咬着牙一一的跨越了过去。
“哥哥。”她眼中落下泪来,伸手想要去抱他。但是还没等碰触到李惟元的时候,她忽然就又觉得耳边有一阵梵音忽然飘来,如上次一样,她头痛欲裂,然后她就开始不省人事了。
而与此同时,原还在入定的大觉法师猛然的睁开眼,对正坐在矮桌对面同样阖目打坐的李惟元开口平和的说道:“阿弥陀佛!她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终于回来了,我要去研究一下冰哥现在的心态,想想后面该怎么写。
☆、第110章 阴差阳错
李惟元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不过一双眸子却是古井一般,无波也无澜,仿似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关心一样。不过他拿着菩提子佛珠的右手却是猛的一紧。
她回来了?七年了,两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三万多个时辰, 她终于舍得回来了么?
李惟元唇角微翘,似是在笑, 但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他慢慢的松开手里的菩提子佛珠,声音平淡:“哦?那她现在在哪里?”
不管心中是如何的恨她,可得知她回来了, 他总归还是想立时就见到她的。
大觉法师看着李惟元,目光是洞彻一切的了然,也有着慈悲。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七年了。头几年李惟元每隔几日就会来他这里, 问一问李令婉怎么还没有回来,到后来他问的次数就渐渐的少了。而自今年开始, 他虽然也常来他这里与他一起静坐, 却鲜少会再开口提起李令婉何时会回来的事了。
大觉法师心中也明白, 这七年日日夜夜的等待, 李惟元心中已经慢慢的由一开始的殷勤期待,变成了后来的绝望疯狂。他的心,早就在七年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变的冰冷坚硬如铁了。而现如今李令婉终于回来了,也不晓得到底是福还是祸。
大觉法师又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才合起掌,说道:“应当就在这附近罢。具体在那里, 老朽却是感应不到的。”
李惟元便对着他轻轻的颔首,随后他将手中的那串菩提子佛珠套到了手腕上,起身站了起来。
这串佛珠是那时候大觉法师给李令婉的,后来是他拿了来,这七年来日夜不离身的。每当心烦气躁的时候他就会阖目静坐,一颗颗的拨弄着这串佛珠,倒也觉得心慢慢的静了下来。
他刚转身抬脚的时候,脚步是沉稳缓慢的,可等出了大觉法师的屋子,他的脚步不由的就快了起来。
来的时候他带了几个随从,这时候已经吩咐他们四散分开来在承恩寺的各处找寻着,看可有什么姑娘。但找寻了一圈,人人都只说寺中只有众僧,并无一个姑娘。
李惟元心中微沉。随后他就带着这几个随从极快的往寺外走。
大觉法师说了是在这附近,这附近也不仅仅只是承恩寺内,寺外也是有可能的。
而等李惟元一出了寺门,就见谨言正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前面。
刚刚空中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谨言见李惟元外面只穿了件佛头青色的锦袍,担心他会冷,想着马车里是放了一领玄色貂皮斗篷的,所以就想着来拿了这斗篷去给李惟元披上。
现在他怀中就抱了这领貂皮斗篷,不过他人却是站在原地,眼望着前面的路,面上是呆呆的神情。
李惟元走了过来,一双长眉微拧,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只管呆呆的站在这里?”
谨言恍然回神。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李惟元行礼,随后才面带疑惑的说道:“方才我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我是没有见过她的,但她看到我却是面上一副很震惊的模样,又脱口而出叫我谨言。我正要问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她忽然不晓得看到了什么,面色忽然就变了,然后转身就跑了。我心里正在细想着这姑娘是谁,所以一时就在这里站住了。”
李惟元心中陡然一跳。
年轻的姑娘,还能一口就叫出谨言的名字来,必然就是李令婉不错了。但她看到了什么转身就跑了?难不成是看到他了,所以立时就跑了?她又为何看到他立时就跑了?难不成她是心中对他有愧疚的么?
但无论是怎么样也好,李惟元总是想立时就见到李令婉的,于是他忙问道:“她往哪里跑了?”
谨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岔道。
承恩寺建造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周边栽种的都是松树之类,虽然是冬日,但依然是满山苍翠。谨言指的那个地方其实算不得有路,地上遍布枯萎的藤蔓和极厚的落叶,想来很不好走。
“那个姑娘仿似很慌乱的样子,不择路的就从这里跑走了。”谨言到现在依然还觉得很奇怪,“我从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但她怎么就认识我了呢?”
李惟元也没想对他解释什么—当年大觉法师和他在禅房中的那番足以称之为惊人骇俗的密谈他自然不会告知任何人,所以谨言对此也是丝毫不知情的,只以为李令婉早就已经死了—他只是当先就顺着他指的方向急步的走下去了。谨言和那几个随从见了,也忙跟了上前去。
李惟元这时已在仔细的辨别着地上的痕迹,极专注的到处找寻着。
刚刚在大觉法师的禅房中静坐的时候他还是心静如水的,但是现下,他心中已慢慢的起了涟漪。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有这七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期待,而最后却一寸寸冰冷下去的绝望,但也有愤怒。
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大觉法师曾说过,若她想回来,那自然就能回来,而若她不想回来,那他也没有法子,强求不得。
所以这七年,她都在做些什么?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回来?她不知道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她回来吗?她就这样的狠心。而现在,她又忽然回来了,她在哪里?她是否心中还记得他这个哥哥,是否心中依然对他有情?
李惟元的呼吸渐乱,眸光也渐渐的暗沉了下去。
他加快了脚步,四处找寻着。
然后在一株粗大松树后的小洼地里,他就看到了一个正双目紧闭,晕了过去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穿了大红色缕金梅花缎面的长袄,蜜合色的绵裙,头上的发髻想必是刚刚滚散了,头发蓬乱着。额头那里还被树枝刮到了,破了一块皮,正在流着血。
李惟元停下脚步,右手紧紧的攥住了左手腕上套着的菩提子佛珠,目光定定的盯着这位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的年轻娇俏姑娘,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半点动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谨言这时也走了过来,一见地上躺着的那位姑娘,忙道:“这就是我刚刚看到的那位姑娘。只是她怎么晕倒在了这里?难不成是刚刚她跑的太快了,所以摔了下来,摔晕了?”
李惟元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他只是依然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那位姑娘。
谨言不晓得李惟元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上前,伸了两根手指在那位姑娘的鼻端下探了探,随后抬头向李惟元说道:“相爷,这位姑娘还活着。”
略迟疑了下,他还是问道:“这位姑娘,相爷,您,您觉得要不要救呢?”
他看李惟元现在的样子,就仿似这位姑娘跟他有仇一般,看着她的目光冷淡,想必他心中是不愿意救这位姑娘的。但若是不救,这样大冷的天,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也不晓得这片树林里有没有狼,若让这位姑娘这样晕着躺在这里,过了一夜,势必会没命的。
李惟元没有说话,只是微歪了头,下颌紧绷着,不发一语的看着那位姑娘。
谨言便不敢再问了。
这七年中,李惟元已渐渐的由工部郎中做到了现如今左相的位置,整个朝野他都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唯一可与他抗衡的也就只有右相淳于祁了。而李惟元的性子,这些年中也越发的阴冷深沉了,无事只一人静坐,仿似自李令婉死后,谨言就再没有看到他笑过了。
想到李令婉,谨言就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四姑娘的死,对大少爷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现如今大少爷已经年近二十八岁了,又是当朝左相,按理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旁的不说,就那个赵淑宁,自那年在漱妆阁中对大少爷一见倾心之后,其后赵侍郎也是托媒人上门来说过的,但被大少爷给直接拒绝了。但就算如此,那个赵淑宁依然不死心,只说这辈子她除了李惟元便谁都不嫁,一等就等了这七年。她甚至时不时的还想来见一见大少爷,但很可惜,大少爷从来都没有让她踏进过府门口一步,更不说见她了。再有那些下级官员,有许多人专门的搜罗了许多姿色出众的美人来想要献给大少爷,但大少爷一个都没有收。
大少爷心中最在意的始终只有四姑娘一人,至于眼前的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