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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等到淳于祈过来的时候,她的一双眼就是红的,而且眼皮瞧着还有些肿。
    淳于祈看见她这样就微皱了皱一双长眉,但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就面色如常,很温和,也带了几分疏离的问她:“表妹这一路辛苦了。听说表妹在路上不慎碰到了头,现如今可感觉好些了?”
    赵琦玉的母亲是淳于祈的表姨,但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而且在淳于祈以往的印象中,这位表妹的性子骄横,又喜欢黏着他,他心中也不是很喜这位表妹,不过碍于亲戚的情分,既然这位表妹要来京城游玩,他自然是要接待下的。
    林菀抬头看了淳于祈一眼。
    很显然淳于祈没认出她来。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如今是这样的相貌,同以往李令婉的相貌是再没一处相同的,淳于祈认不出她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看到淳于祈,她就想到了那个时候淳于祈不顾她的意愿,一定要娶她为妻,后来又当胸给她一箭的事,于是她就不是很想理会淳于祈。
    所以她就只是神色平淡的回了一句:“多谢表哥挂念,不过我却是无碍的。”
    正站在旁边伺候的青竹和紫萱听了,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进入角色倒是挺快的,总算是没有再闹腾了。
    而淳于祈却是一怔。印象中赵琦玉何时这样客套疏离的同他说过话?
    他就抬眼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
    少女穿了大红底子粉紫缕金芍药刺绣缎面的小袄,一头乌发有些松散,想是哭过,眼皮子还是肿的,面上还有些许泪痕,瞧着如细雨中的桃花一般,极是娇美且惹人怜的。
    淳于祈想着她小小年纪,又离家千里,听说昨儿还碰到了头,崴到了脚,到了他这里,他待她的态度也疏离,她心中必然是伤心了。
    心中这样想着,他就觉得有些心软了下来。
    但其实以往赵琦玉在他面前哭的再厉害再伤心的时候也是有过的,那个时候他就是无动于衷,但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见着她现下这个样子,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甚是怜惜。
    于是他便放柔了声音,问着:“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林菀没有说话,她只是极震惊的盯着淳于祈在看。
    眼前站的还是那个态度闲雅温和的淳于祈,可,可她怎么就是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她蹙着一双眉想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被淳于祈一箭射死的时候他是正好弱冠之年,可现如今她瞧着他怎么倒像是有个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又想起昨儿她看到谨言的时候也是这种怪怪的感觉,她忽然就抬头,急切的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淳于祈微怔,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些许疑问。
    赵琦玉身为他的表妹,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年多大年纪?
    一旁的紫萱听了,赶忙的就开口说道:“回表少爷,姑娘昨儿碰到了头之后,以往的许多事一时都记不清了。”
    淳于祈这才收回目光:“我今年二十七。”
    二十七?!她这回去才七天,但这里就已经是七年了?若这样说,李惟元现如今也是二十七岁了?
    林菀心中很是震惊。二十七岁,若无意外,李惟元这个时候已经做到了左相的位置上了吧?而这七年,也不晓得他过的如何?他心中是不是,是不是对她还那样的深情呢?那个时候他都差些儿也同她一起死了。
    林菀想起那些,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一时她都有冲动想要立时去找李惟元了。但想想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的事,她又自嘲的笑了笑,李惟元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呢?她可是造成他一生凄苦的元凶啊。
    于是她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也不想再应付淳于祈了。
    “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了。紫萱,你代我送送表少爷。”
    她开口送客,淳于祈自然不好再待,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他便也抬脚走了。
    昨儿下了一天的雪,今日雪倒是停了。但庭前瓦上积了一尺来厚的雪。偏生今夜月大,冷月寒星,幽微雪光,看着就觉得冷,也觉得心中甚是凄凉。
    一阵凛冽夜风吹过,淳于祈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咳嗽了几声,伸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然后他双手轻拢在袖中,立住,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那弯冷月,复又抬脚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等他回了自己的屋子,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长青立时就赶上前两步打起了门口吊着的夹棉厚门帘,请他进去。
    淳于祈微低了头,随后一径进了自己的卧房,坐在临窗书案边的圈椅中,眼望着窗外的那一丛翠竹出神。但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是一阵闷声大咳。长青在旁边听了都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这些年每逢阴雪天气侯爷便总是要这样咳嗽的,看过了多少有名的大夫总是不见好。若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眼见淳于祈还是咳嗽,且还咳的越来越厉害,长青赶忙的走到桌旁,打开了保温桶,提了里面放着的紫砂茶壶出来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走过来双手递给了淳于祈。
    淳于祈伸手接过,喝了两口茶水,那咳嗽这才慢慢的止住了。
    他将手里的茶杯递给长青,长青伸手接过了,又看了看他的脸色。
    前两年淳于德上了一封章奏给皇上,将自己永欢侯的爵位传给了淳于祈。而去年,李惟元升任了左相,淳于祈也升任了右相,只是两个人势如水火,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而今儿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那李惟元碰着淳于祈的时候忽然发难,淳于祈又没有防备,差些儿就被他给绕了进去,结果气的咳嗽较往日更厉害了。
    长青想到这里,就小心翼翼的说道:“侯爷,那个李惟元,您理会他做什么呢?犯不着为他生气,还是保重您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但其实长青心里也明白,说到底,李惟元和自家侯爷闹成这样,还是为了李姑娘的死。但李姑娘都已经死了七年了,早被李惟元烧成了一捧飞灰了,他们两个人又何必要为了一个死人置气呢?
    “你不懂,”淳于祈却是低低的叹道,“我和李惟元之间,命该如此。”
    固然是为了李令婉,但他和李惟元之间这样一辈子敌对又何尝不是早就被设定好的命运?而设定这个命运的人偏偏又是她......
    淳于祈紧紧的捏着手心。
    这样的事纵然是他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荒谬的,但却又不得不信。
    这些年他也试图过去找大觉法师问一问这事,但很可惜,李惟元早就遣人将大觉法师护的紧紧的,等闲人是再见不到大觉法师的。他又翻来覆去的将李令婉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掰开了揉碎了来想,越想他便越相信了这事。
    李令婉对他的喜好真的是清晰的让人可怕。而且那时候她临死的时候还那样郑重的求他,让他往后能饶李惟元一命,显而易见她心中是晓得李惟元往后的结局的,不然她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那个设定了他和李惟元出来的人,她离开已经足足有七年了。
    淳于祈抬头看着窗外翠竹叶面上的积雪,怔怔的想着,那个时候大觉法师说有法子让她再回来的,但现如今都已经过去了七年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她到底还会不会再回来?会不会等他满头白发,行将就木的时候,都再不能看到她一眼呢?
    想到这里,淳于祈不由的就觉得心中大恸,紧接着又是一阵闷声大咳。
    一夜咳嗽之声不断。等到次日他起来开门的时候,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婉:我就在你身边然而你却没有认出我。。
    我觉得前面有一位小天使说的好,婉婉是淳于祈深爱的女子不错,但婉婉对于冰哥而言那就是他的命,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冰哥都能一眼就认出婉婉来,哪怕她换了个壳子,但是淳于祈就不能。
    ☆、第113章 忐忑不安
    林菀正坐在桌旁, 低着头,右手的食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来回滑动着。
    再如何她心中始终都是放不下李惟元的,总是想要知道他这七年来到底过得好不好。虽然她是没法子轻易出去,但也是能指使旁人去打听的。
    她就给了青竹一副赤金的灯笼耳坠子,让她去悄悄的打听一番有关李惟元的事, 最好是越详细越好。
    李惟元是当朝左相,这样年纪轻轻的左相, 满京城里谁会不晓得?青竹不过打听得两日,就回来绘声绘色的同她说起了这位左相行事是如何的阴狠。又说纵然如此,但这位左相相貌生的当真是出色, 文学也好,当年殿试的时候可是皇上钦点的头名状元呢,所以这京城里许多的世家闺秀都想嫁他。礼部赵侍郎的女儿, 名叫做什么赵淑宁的,听说是七年前对左相一见钟情, 赵侍郎遣人去李府说亲事, 被左相给当场拒绝了, 但赵姑娘就是不死心, 还放话说这辈子除却李惟元她是谁都不嫁的。所以她这一等,就是七年。
    赵淑宁啊,林菀对她还是很有印象的。当年老太太七十大寿的时候,这个赵淑宁是跟着她母亲一块儿来给老太太贺寿的,寿宴上赵夫人便露了想结亲的意思出来,为着这事她当时还吃了醋, 同李惟元闹腾了一番,结果就是被李惟元给压着好生的亲吻了一番。
    想到当日的情境,林菀止不住的就觉得有些面红心跳起来。
    “那这位左相,他现如今可成亲了?”林菀的声音低低的。
    她心中很忐忑。怕听到李惟元成亲了,一想到他会那样亲吻另外一个女子,她就会觉得心里又酸又痛,忍不住的就想落泪。可他若没有成亲,这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该是如何的孤寂?
    青竹摇头:“奴婢听说他没有成亲,而且奴婢还听说他不近女色,都有人私下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呢。因为有人给他送美人,他是一个都不收的。”
    李惟元如何会有隐疾呢?后来的那一段时间她是同他夜夜同榻而眠的,虽然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做到最后的那一步,但哪一夜他不要变着花样的同她做一些羞耻的事?她那个时候还要埋怨他在那些事上精力太好了呢,而他听了,只是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低声闷笑,随后又张口在她的脖颈间亲昵的吮吸着。
    想到那些事,林菀面上简直就是滚烫一片了,胸中里的一颗心更是跳的如同要跳出嗓子眼一样的快。
    她垂了头,不教青竹看见她面上的娇羞之色,不过心中却还是隐隐有着欣喜的。
    李惟元这七年都没有成亲,而且都没有同其他任何女子亲近,是不是他心中还是有她呢?而且还只念着她一个人?可那个时候她马甲掉了之后他又那样的愤怒,还说那样的话......
    林菀想了想,就抬头问青竹:“有关左相家人的事,你可探听到什么消息?我听说他原有个四妹,他极是疼惜她。”
    “这事奴婢也听说了。”青竹忙道,“您说的这位李姑娘,可了不得呢。听说她原还是咱们表少爷亲自上门求娶的呢,眼看就要成亲了,可后来不晓得怎么就死了。不过姑娘您说左相疼惜他这个四妹奴婢却是不认可的,奴婢可是听说了,这位李姑娘死了之后,这位左相可是一把火把她的尸首给烧了呢。论起来毕竟是堂兄妹,两个人之间再如何的有深仇大恨,就值得将这位李姑娘烧成了一捧飞灰?可不是让这位李姑娘转世投胎都不能够的?倒是咱们表少爷,听说当年为着这事,前去抢夺李姑娘的骨灰,险些不曾和他打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抢到一星半点。就为着这,听说咱们表少爷和那位左相总是不对付,彼此之间就跟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谁都容不下谁呢。”
    林菀总没听见青竹后来说的那些话。她只是在想着,李惟元竟然烧了李令婉的尸首?!
    需知这个时候大家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人死了就要入土为安的,挫骨扬灰这样的事,也就只有彼此之间有深仇大恨才会做得出来,而李惟元竟然烧了她的尸首,想必是他心中恨毒了她吧?
    他果然,果然还是恨她的。
    林菀想到这里,不由的就觉得黯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也不想再问了。
    青竹此时却是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姑娘,您打听这位左相大人的事做什么?”
    这几日她倒是隐隐觉得林菀就是她们家姑娘了,因为旁的不说,她竟然是对她们家姑娘的事知道的很清楚呢,甚至连老爷和夫人的一些事她都能说得上来。青竹都在想,许是那日真的不晓得是什么人暗地的换了她们家姑娘身上的穿着打扮,不然如何能有这样巧的事?一样的相貌,左臂上一样的疤,还有对她们赵家的事都这样的熟悉?这就是他们家的姑娘。
    林菀听她这样问,便含含糊糊的说着:“我是听说那位李姑娘曾经同表哥有婚约的。”
    青竹一听,就露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出来。
    她晓得姑娘心中是对表少爷有情的,必然是来了京之后听说表少爷曾经同那位李姑娘有过婚约,心中气不忿,所以这才让她去探听李家的那些事。
    想到这里,她就安慰着:“姑娘您也不必在意这事。说到底,那位李姑娘都已经死了七年的了,就算表少爷心中再有她,但您往后可是日日同表少爷在一起的。您长的既好看,又有亲戚的这一层情分在,时日长了,还愁表少爷不会心中有您?”
    林菀听了,微扯了扯唇角。
    她不想再同青竹解释什么,也不想青竹再问她什么,就叮嘱她这事不要告知旁人,随后就说自己乏了,要歇息一会,让她出去了。
    等青竹一走,她便呆呆的坐在桌旁。
    这几日她原是想着要去找李惟元的。她心中想着,那个时候李惟元一早就晓得她不是真的李令婉,还说不在意她到底是什么人,他都会一如既往的爱她,但现在,他都这样的恨她了,甚至都将李令婉的尸首烧成了一捧飞灰了,她还要怎么去找他呢?见着他,让他想起当年的事来,再伤心一次吗?
    林菀越想就越觉得心中难过,止不住的就趴在桌上哽咽着。
    *
    转眼已是小年,天气越发的冷了,镇日不是雨就是雪,那湿冷的感觉简直就像侵入了骨子中一样,挥之不去。
    李令婉正恹恹的坐在临窗大炕上发呆。
    这几日但凡想到李惟元那样的恨她,她就觉得心中作痛,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来了,每日只一个人闷坐不语,连个笑脸儿都不开。宋妈妈,青竹和紫萱见了,百般的劝慰,但皆是不管用。又劝她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但她也是懒怠动的,甚至连这屋子的门都不出,只整日的待在屋内。
    除却那一日淳于祈来看望过她,这几日淳于祈倒也没有来过。
    林菀心中也明白,这个赵琦玉心中是喜欢淳于祈的,但凡见了淳于祈便要黏着他。淳于祈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也是不大待见这位表妹的,所以这些日子通不来望她一望。
    不过这样也好,林菀心中想着,她正不晓得要怎么面对淳于祈呢。
    说起来那个时候是他不顾她的意愿非要娶她,后来又一箭将她射死了,她原是该恨他的,可这几日又听说这几年他为着李令婉都没有成亲,有人来做媒了,他也只说他这一辈子只会有李令婉一个妻子,绝不会再接受其他任何女子做他的妻子。而且还听说当年李惟元那一刀结结实实的扎在了他的肺上,伤了肺,这些年逢了雨雪天气他便要咳嗽,再治不好的。想到这些,林菀就觉得对淳于祈又有些恨不起来。
    她同李惟元,还有淳于祈之间这样纠结的关系,每逢想起来她便要幽幽的长叹一口气。
    现下她又在叹气了。不过等她刚叹完了气,就见青竹掀起碧纱橱上的葱绿撒花软帘走了进来。
    “姑娘,表少爷在外面候着呢,要见您。”
    林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恹恹的:“你去回他一声,就说我乏的很,要歇息了。若他无事,便请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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