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里头覆着厚毡,门窗紧闭,气味十分难闻,苏妹只在里头呆了一会子便受不住了,她掩鼻出了侧殿,身旁的圆桂也是白着一张脸一道跟了出去,似乎十分不适应。
看到转身走出侧殿的苏妹,孙正德伸手撩开厚毡,缓步跟了出来道:“这宫里头日日死人,怎的看了这许多年,还是没适应?”
听到孙正德那怪异尖细的声音,苏妹蹙了蹙眉,敛目垂首道:“奴婢胆子生来便小,见不得大场面。”
“也是,这小女儿家的,还是娇娇软软些的好。”看着眼前面容清艳的苏妹,孙正德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双眸之中更显晦暗浑色,那张仿若老树皮般褶皱的面皮在晕黄灯光的掩印下,干青凸显的吓人。
踩着脚上的木屐,苏妹暗暗往后退了一步。
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孙正德抬眸,正欲说话之际,却是突然发现了苏妹右颧骨处的那一点血樱朱砂痣。
苏妹的肌肤本就白细,那一点朱砂痣仿若寒日里的一点红梅一般印在莹白溯雪之中,显眼而魅人。
“这朱砂痣……以前可是没有的?”
“一贯长着的,孙奚官怕是记错了。”微侧了侧头,苏妹与站在自己身侧的圆桂道:“王爷还未食晚膳,我去替王爷端膳食,圆桂你替我送送孙奚官。”
说罢话,苏妹赶紧扭身要走,却是被孙正德给拦住了去路。
“难得相聚,这怎的才说了几句话,就急着要走?”浑浊双目定定的落在苏妹身上,孙正德抬手就要去抓苏妹的宽袖。
躲开孙正德那触在自己宽袖上头的手,苏妹暗暗缩了缩身子道:“奴婢天生忙碌命,闲不下来。”
听到苏妹那对自己的疏离语气,孙正德轻笑一声道:“你呀,就是性子太倔,这有大好的福气,何必为难自个儿呢……”干瘦的手掌仿若秋寒枯败的干枝,突然一把紧紧的钳住了苏妹的胳膊。
“孙奚官!请自重!”突兀被孙正德握住了胳膊,苏妹立时便蹙起了秀眉,神情嫌恶的往后躲避。
“孙奚官……”一旁的圆桂看到这副场景,赶紧焦急的上前想帮苏妹,却是被那孙正德给一脚踹到了一旁。
圆桂站立不稳,纤瘦的身子狠狠撞在硬石的青石板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圆桂!”看到那被孙正德一脚踹倒在地的圆桂,苏妹心中焦躁,情急之下突然朝着那孙正德仰头开口道:“我已然是沂王的人了,孙奚官还是莫要如此的好。”
听到苏妹的话,孙正德有一瞬怔愣,那箍在她胳膊上的手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注意到孙正德的动作,苏妹赶紧抽开了自己被孙正德抓住的手,然后疾步走到圆桂身侧,小心翼翼的将他从地上扶起。
“没事吧?”替圆桂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苏妹轻声开口道。
“没事。”圆桂轻摇了摇头,但那蹭在碎石扎根的地砖之上的手掌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看看。”抓住圆桂那只遮遮掩掩着往后缩去的手,苏妹蹙着细眉,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块巾帕,小心的替他系上道:“回去将上头的碎石收拾干净,再抹些药。”
“……嗯。”看着苏妹那副认真模样,圆桂垂首应了,青稚面容之上却显出一抹隐匿的怪异表情。
“苏妹,那沂王不过一个废太子,你真要跟他?”缓步朝着苏妹的方向走了一步,孙正德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孙奚官也知,奴婢性子倔,这认定了一人,便是一辈子。”抬眸看向孙正德,苏妹表情正经,一字一顿的道:“奴婢这辈子,只有沂王一人。”
听到苏妹的话,孙正德暗暗紧了紧自己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声音尖哑道:“一个废太子,你真以为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
“废太子也罢,真太子也好,奴婢只认沂王这人,不认他顶上的头衔,奴婢欢喜的是他的人,因此就算他生于市井,奴婢也照样会欢喜。”
说罢话,苏妹微仰了仰下颚,声音清婉道:“孙奚官,不送。”
穿着宫装的女子端丽着身子站在昏暗的阴影处,身形纤丽,容貌清艳,那双眼,清婉若秋水,横波潋滟,透着一抹坚毅的倔强。
“苏妹,你会后悔的。”怒甩宽袖,孙正德转身便走。
虽然那沂王是个废太子,但孙正德却还是没有这个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看着孙正德消失在房廊拐角处的身影,苏妹这才低缓的吐出一口气,身子软绵绵的靠在了身后的圆柱之上。
吓死她了……
“姐姐,你刚才说的话……”圆桂站在苏妹身侧,踌躇的道。
“咳,自然是骗那孙正德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苏妹扭身道:“我去拿些吃食给王爷,你先去看看你的手。”
“哎。”圆桂低声应了,看着苏妹汲着脚上的木屐,摇摇晃晃的拐身走进后庭。
低垂着脑袋,圆桂伸手拍了拍宽袖,然后缓步走进了一旁的却非殿。
却非殿中,炭盆已熄,四处阴冷,周旻晟依旧裹在被褥里头闭目养神。
圆桂轻手轻脚的进殿覆上门毡,然后躬身伏跪于矮木塌前道:“主子。”
被褥之中的人一点声息也无,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半点都未动弹。
“那苏妹现今为止,确是无甚破绽,怕真只是一个小宫女罢了。”低垂着脑袋,圆桂低声开口道。
被褥微动,周旻晟缓慢睁开了双目,里头清明一片,眸色却晦暗深沉。
“防人之心不可无。”视线微动,周旻晟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圆桂那扎着一方巾帕的手掌,突兀勾唇轻笑道:“这巾帕上头的绿萼,倒是绣得栩栩如生。”
听到周旻晟的话,圆桂身子轻颤,更加恭谨的将头颅垂地更低道:“刚才那奚官局的人来了,似乎是对苏妹有所图。”
“哦?一个小宫女,有什么可图的?”点着身下的矮木塌,周旻晟双眸微眯道。
“苏妹为避那奚官局的,便浑说自己是主子爷您的人。”
点着矮木塌的手指微顿,周旻晟终于是将那盯在一点绿萼之上的视线挪开了。
第6章
烧着炭盆的却非殿中,周旻晟靠在矮木塌上,手边是一块沾着血迹的素白巾帕,帕角处的一点绿萼绣工精细,仿若原生。
“下去吧。”沉静片刻,他朝着那圆桂低声开口道。
“是。”站在炭盆处的圆桂躬身退去。
却非殿外,秋风冷涩,细长的枯枝敲在木制的窗棂上,发出“啪啪啪”的闷响。
苏妹端着手里的吃食,一眼看到那从却非殿里头走出的圆桂,赶紧上前道:“怎么了?”
“没什么事儿,就是那殿里头的炭盆灭了,王爷吩咐奴才给点上。”看着面前的苏妹,圆桂抿唇轻笑道:“姐姐,天凉了,多穿些衣裳。”
“嗯,我没事,你去吧。”轻弯了弯眼角,苏妹侧身绕过圆桂,往却非殿中走去。
却非殿里头确是点了炭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拙质的黑炭散发出一股浓厚的难闻呛人味,萦绕在鼻息之间,让人不自觉的便敛目屏息。
苏妹放下手里的吃食,上前将窗棂推开了一条细缝,这才反身走回到周旻晟的身侧道:“王爷,吃晚膳了。”
说罢话,苏妹从那半旧的食盒里头端出一碗米饭和一小碟子腌萝卜。
看了一眼那干巴巴的饭食,周旻晟也不挑,径直便端起饭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这腌萝卜是圆桂从外头要回来的,內侍监里头的人根本就不给咱们南宫送饭食了。”一边说着话,苏妹一边起身从那柜子里头拿出两件小袄背心。
“喏,这是王爷的。”将手里的一件小袄背心置于周旻晟身侧,苏妹拎着另一件小袄背心站在炭盆旁边,直接便当着周旻晟的面褪了身上的宫装,然后哆哆嗦嗦的穿好了那件小袄背心。
注意到苏妹的动作,周旻晟捏着竹筷的动作一顿,他慢条斯理的挑眉,看向那站在炭盆侧边的苏妹。
却非殿里头没有点灯,只一炭盆烧着一点明火,昏昏暗暗的照在苏妹的身上,使她原本便纤细非常的身子愈发羸弱了几分,也使那白细肌肤看上去愈发瓷白细嫩了许多。
素白细薄的中衣裹在苏妹纤瘦的身子上,随着苏妹的动作,那一盈细腰处的中衣镂空出一块地方,漆黑墨发轻漾,隐隐可见里头嫩绿色的主腰。
套上手上的那件小袄背心,苏妹赶紧穿上宫装,然后用力的蹲在炭盆边搓了搓手。
“吃完了。”随意的将手里的饭碗往食盒里头一扔,周旻晟反身裹着被褥又躺在了矮木塌上。
听到周旻晟的话,苏妹赶紧上前将那食盒收拾了,然后伸手推了推裹在被褥里头的周旻晟道:“王爷,将这小袄背心穿上。”
周旻晟裹在被褥之中,一点反应也无。
“王爷?”没有见到周旻晟的动静,苏妹赶紧又伸手推了推他道:“王爷,您赶紧把……啊!”
苏妹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觉手腕子一痛,整个人直接便被周旻晟翻倒着压在了矮木塌上。
老旧的矮木塌不堪重负的发出一道“吱呀”声,在静谧的却非殿中清晰非常。
“王爷……”被颠得头昏脑涨的苏妹颤颤的对上周旻晟那双晦暗眼眸,下意识的便想起了今日这人舔舐自己右颧骨处朱砂痣的事情,当下便不可抑制的开始轻颤起来。
她忘记了,眼前这人,即便是被拔了虎齿,却依旧是头凶猛恶兽。
细缓的呼吸声慢吞吞的打在苏妹纤细的脖颈处,周旻晟的手苍白纤细,张开之际可清晰的看到上头明显的青筋纹路。
“不堪寂寥?孤枕难眠?”俯身凑到苏妹的耳畔处,周旻晟双眸微眯,掌下用力的紧了紧那按在苏妹胸前的手,稚嫩的声音带上了几许微哑暗色,那轻柔的嗓音突然便狠戾了几分道:“想爬本王的床,你还不够资格。”
“砰!”的一声,苏妹被周旻晟摔落在地上,她纤细的身子砸上矮木塌旁的饭盒,里头的瓷碗发出一阵清晰翻倒声。
被硬石的青石板砖磕疼了身子,苏妹蹙着细眉,慢吞吞的从地上起身,然后低垂下眉眼,闷不吭声的细细收拾好身旁的饭盒。
看着苏妹这副逆来顺受的柔顺小模样,周旻晟暗眯了眯眼,神情晦暗。
拎起饭盒,苏妹伸手拍了拍宽袖上头的脏污,这才慢吞吞的将眸子看向矮木塌上的周旻晟,然后面色平静的一字一顿道:“王爷多虑了,奴婢身份卑贱,自知配不上您,不敢妄想。”
说罢话,苏妹拎着手里的饭盒,兀自便出了却非殿。
却非殿外,冷风秋瑟,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冷雨细卷而来,瞬时便将苏妹纤细的身子包裹在了里头。
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身子,苏妹蜷缩起双臂,小心翼翼的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前。
那里本就生嫩的紧,日日都在涨疼,被周旻晟刚才那不知手劲的一按,疼得更是厉害了几分。
面色煞白的蹲在却非殿门口抱着自己,苏妹将脸埋进膝盖之中,四周晦暗无声,只余细碎的雨滴迎风飘落,印在苏妹那身半旧宫装之上,留下一片濡湿痕迹。
浸在细雨之中的身子愈发寒冷了几分,苏妹哆嗦着身子,不知为何,双眸陡然一热。
感觉到眼角的湿润,苏妹不自觉的便咬紧了唇瓣,暗暗咽下喉咙里梗塞的酸意,她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然后汲着脚上的木屐,拎着手里的饭盒缓慢往后庭处走去。
雨势越发大了几分,绵柔雨针洋洋洒洒的被秋风吹卷,落在苏妹那头漆黑乌发之上,晶莹点点的渗入发缝之中,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翌日一早,雨后涩凉,苏妹还在收拾着早膳,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随后圆桂急匆匆的闷头直冲进来,与苏妹撞了个正着。
“姐姐,不好了,那太子将王爷吊着脖子挂在了梁柱上,像是要吊死王爷!”圆桂一副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那搭在苏妹胳膊上的手都在发颤,声音也尖利的带着哆嗦。
“什么?”听到圆桂的话,苏妹瞬时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圆桂拉拽着往却非殿的方向疾奔而去。
覆着厚毡的却非殿门口,苏妹气喘吁吁地与圆桂停在那处,她小心翼翼的透过面前细小的长缝,一眼就看到了那被太子用一根麻绳拴着脖子吊在了梁柱之上的周旻晟。
周旻晟的身上穿着一件细薄的素白中衣,墨发披散,整个人纤瘦非常,那莹白到几近透明的纤细脖颈被一根麻绳狠狠圈紧,用力吊着往梁柱之上扯。
被吊在半空之中的身子左右晃动着,露出亵裤下的一双脚,纤细白皙,宛若女子。
面无表情的微眯着一双眼,周旻晟纤瘦的手掌紧紧抓住那吊在自己脖颈处的麻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力气快速流失,那圈在他脖颈处的麻绳越收越紧,直把他那张苍白面容憋成了涨红绯色。
“三哥,只要你与我告个饶,我便放你下来,如何?”那几日未见的太子负手而立于周旻晟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粗实枯枝,不紧不慢的细甩着,时不时的略过周旻晟那双纤细小腿,声音调笑道:“三哥,你这身子若是生在女子身上,那也该是万里挑一的。”
话说罢,那太子却是陡然出手,抓住周旻晟的小腿猛地往下拉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