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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人下去了,他抬眸沉沉盯着这个女人,真够大言不惭的,她以为她能有后羿之能?齐毓玠认为“半月湖猎鹤”一事虽不可思议,但既然是事实,她必定是有运气加成。想他十二岁离开皇城抵达邬门关,将近十年间,才练就一身罕见的骑射功夫,所以一块石子同时击杀远处的三只飞鹤这种事……
    哪怕有此精准度,然他堂堂男儿之身恐都没有这般神力,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子岂不是天方夜谭?
    他暗暗在心底怼她,偏生齐峦愈加对她崇拜的不行,心底念叨着原来小姐姐还是头几次玩儿弹弓呢,皇帝哥哥却不一样,他练习骑射都多少哉了,小姐姐就是小姐姐,最最厉害了。
    齐毓玠气结。
    他多想告诉她,她睁眼说瞎话你都信?她明明三岁都会用弹弓打鸟了,他三岁在干嘛?他病病弱弱的在皇宫里受冷落受欺负呢,这能比么?她比他早多少年?
    所以她比他厉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是不是?
    气着气着,觉得哪里不对……
    齐毓玠憋屈了一脸,他都被这两人给气糊涂了,他可没承认她比他厉害。
    而且这种一上场就知谁是练家子的事情,试试不就知道了?
    “朕方才尝了尝那鹤肉,确实与寻常菜式口感不同,更为醇香劲道,朕想多猎些分给各宫尝尝,既然乔贵人今日气运奇佳,便与朕一同过去,你能猎多少只,朕都赏给你。”齐毓玠挑了挑眉梢,亲自斟了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了的茶杯“砰”一声重重搁在桌面,他撩袍起身,让李久下去准备。
    齐峦听此倒是兴奋得不行,她孩子心性,觉得热闹好玩就成,况且平日一个人很无聊,眼下有皇帝哥哥与小姐姐,她开心的好想转圈圈啊,只是——
    “皇帝哥哥,你方才都未尝那鹤肉,怎知醇香劲道?”她歪了歪头,努力回想,依稀记得皇帝哥哥最初与她说着话,后来两人直接出了御书房,她带给他的三个食盒明明分毫未动呀。
    “朕尝了。”
    “可峦儿明明记得没有。”
    “是你没有瞧见。”齐毓玠抽了抽嘴角,奈何齐峦非普通人,不能与她争执或者生气,他只能面不改色笃定自己说出口的谎言。
    “哦!”嘟嚷着嘴,齐峦想了半晌豁然开朗道,“原来皇帝哥哥躲着峦儿悄悄吃的呀……”
    齐毓玠:“……”他飞速觑了眼一边的乔亦柔,见她倒没有笑话他,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听她暗暗腹诽道,“这皇帝脑轴啊,我要那么多白鹤干嘛,还猎多少只就赏我多少只,呸,那湖里统共才多少只,够我发挥么?”
    好大的口气。
    齐毓玠都开始佩服这个乔贵人了,他见过不少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对自己有信心没有错,但过于自负可不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大力拂了拂袖摆,他率先踏出门槛,走出殿门。
    乔亦柔在齐峦拉扯下不得不并肩跟上去。
    来时浩浩荡荡,走时依旧风风火火。
    一行走至半月湖畔,齐毓玠抓了几包备好的糜子朝湖面掷去。
    散落在四面八方的白鹤们毫不吸取上午的经验,扑腾扑腾翅膀又欢快的飞了过来,自寻死路呢!
    恰巧李久领着几个小太监也取了几把弓箭过来。
    齐毓玠拦住要去抢的齐峦,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颔,示意乔亦柔亲自挑选一把。
    他让她选也不能不选吧,反正先取一把再说……
    乔亦柔磨蹭着朝四把弓箭看去,她对这些确实没有讲究,也认不出孰好孰坏。
    毕竟她又不是仗着一把好弓箭走四方的,只要不是破铜烂铁在手里,都能凑活凑活用。
    看了眼李久,乔亦柔揣摩着里头应该有一把是齐毓玠常用的,可她眼拙,觉得长得都很尊贵,实在辨别不出,只好求助,她若虎头虎脑选中了御用的总不好。
    李久是个心思活络的,只需一瞥,就读懂了她眼神。
    所以当乔贵人试探性地伸手准备触摸第一把弓箭时,他正准备摇头告诉她这不是陛下常用的可以选择时,却巧耳畔传来陛下淡淡的嗓音,“你亲自去给长公主备些时令瓜果和糕点,让御膳房多花些心思,可口清凉些。”
    “是,奴才遵命。”李久怔了怔,领命告退,他临走前朝一头雾水的乔贵人扫去,眼神飞快看向第三把,哪知陛下却如同背后长了眼睛,突然闷不吭声回眸冷冷觑了他一记。
    李久被瞪,忙谄笑着匆匆退下,再不敢给乔贵人任何提点。
    啧,陛下定是有所察觉,反正他觉着今儿陛下有些怪异,都那么大的人了,矜持端庄了那么多年,突然就变得较真活泼了起来,先是带着长公主在院落里射鸽子,又领着乔贵人大张旗鼓的放风捉鹤。
    可能这就是他真正成为男人后的觉悟吧,看看这处地方,有清风相送,有山水好景,有怡人暖晖,身侧还有佳人作陪,真是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啊,说不定陛下他就想瞧着乔贵人选中他的御用弓箭吧?啧啧啧,男人复杂的小心思啊……
    第22章
    李久既被支走, 乔亦柔只能盲目选择。
    她睨了眼定定站在原地的皇帝,妄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猫腻, 从而得到那么点提示。
    然而他面色阴沉,眸子里的黑色浓雾都快溢出来,摆明了一副“朕很不高兴朕很抑郁你们给朕都小心点”的神情。
    谁又招他惹他了?
    都说女人心思复杂难测,男人不一样阴晴不定嘛?
    乔亦柔悻悻收回目光,她右手食指在一排弓箭上点来点去, 随手拾起从右往左第三柄。
    旋即弯了弯唇, 她朝齐毓玠投去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声音轻细,很软糯顺从的样子, “陛下, 嫔妾选它可以么?其实嫔妾真的不擅射猎,待会儿陛下可千万莫笑话嫔妾笨拙, 本来嫔妾来这儿就是想一睹陛下飒爽英姿,曾听长公主殿下夸赞陛下技艺无双风采不凡,嫔妾甚是景仰, 无比期待着亲眼见证这一幕。”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乔亦柔心底快佩服死自己了,原来她也可以变成吹嘘遛马的人才啊。
    瞧这番话,还有她此刻的面部表情,一定真诚切实极了。
    啧啧啧,人的潜能果真无极限,她决定日后就将此技发扬光大,混成后宫里坐吃等死的第一“马屁精”。
    齐毓玠从嗓子眼里嗤笑了一声。
    他略有深意地瞅她一眼, 上前取了第一把弓箭。
    “乔贵人先来一局?”齐毓玠声音阴阳怪气的,他发觉他现在跟她说话,实在拿不出一贯的好脾气,能把他逼成这样,委实如她所说,她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
    “嫔妾不敢逾矩,陛下先给嫔妾做个示范如何?”
    你三岁就打鸟还要朕一个后来者给你做示范?齐毓玠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就上火,恨不能撕开她伪装的外表。
    “哎呀皇帝哥哥你和小姐姐到底谁先啊?”齐峦巴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峦儿好急啊。”
    皇帝不急你个长公主急什么?齐毓玠淡淡看她一眼,抿唇,他先就先,难道怕她个只会在心里说大话的女子不成?旋即从旁侧取出一支箭羽,齐毓玠面色逐渐严肃,他右手勾弦,食指轻抬箭尾,单腿退后马步稳扎,双眸顿时迸发出一股坚毅的力量。
    暖金色光辉从上倾斜而下,打在他瘦削硬朗的五官,更显挺立俊逸……
    唔,架势倒是摆得十足,好看。
    就是待会儿若射不中,挺丢人现眼的哦?
    乔亦柔从他侧颜上收回视线,心底暗暗道,“若这陛下是洛阳城普通儿郎,站在护城河畔举弓那么晃上一晃,只怕满城姑娘都要追着用鲜花砸他了?”
    只可惜——
    齐毓玠本都箭在弦上了。
    可注意力偏生被她分走一半,他下意识侧耳,等她后半句话。
    她恬静地站在离他一米多远的湖畔,轻风氤氲在半空,温柔地拂起她鬓间乌黑发丝,那插在她发髻中的桃花亦随风摇曳,花瓣颤动,分明是绢花,却好似飘来了阵阵醉人桃香……
    只可惜——
    陛下是个作风不好的。
    乔亦柔暗自腹诽,这等怪癖哪怕谪仙之姿又有何用?纯属浪费,实在暴殄天物啊!
    她真心很为他的好皮囊惋惜,甚至还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樱唇间那一声叹息就差溢出来了。
    齐毓玠:“……”
    他手一抖,箭羽霎时飞了出去。
    歪歪扭扭连那群白鹤的影子都没碰到,直接坠落在湖面,激起一片浪花,再无声息。
    所以吃得正欢的白鹤们大多都没什么感觉,唯有几只稍微机灵点的昂起纤细脖颈,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然望来望去,摸约只瞅见岸上他们一群人,日日见人它们最不怕人了,便猛地垂低脖子,继续欢快抢食去了。
    湖畔一片寂静。
    宫人们早自觉退后几步,将中间宽敞位置留给尊贵的陛下及其长公主乔亦柔几人。
    齐毓玠懵了一瞬。
    他虽有不堪回首的弱鸡岁月,但许久不曾体会到从前的感觉了,打从去了邬门关,他骑射武艺样样俱佳,这种射箭箭不知飞哪儿去了的状况不就是传说中的笑话么?最好笑的是现在这个笑话发生在他身上了。抽了抽嘴角,齐毓玠下意识道,“朕方才……走了会儿神。”
    借口。
    乔亦柔微微一笑,“陛下热身而已,嫔妾晓得的。”
    嫔妾当然晓得你是压根射不中觉得丢了面子现在找理由弥补自尊心和颜面咯!
    可我晓得又能怎么办呢?我自然是要附和帮你找借口咯,不然还要傻傻笑话你嘛?虽然我真的很想笑话你好么?
    看,果然先前摆的那么帅气的姿势都是花架子……
    “皇帝哥哥当然是还没真正开始哒!”
    齐峦也是懵了一瞬,没猜到这个结果,见小姐姐这么说,连忙着急的表明立场,认真望着齐毓玠道,“皇帝哥哥你下局一定会射中的,一定会的。”
    皇帝哥哥的水平她很了解的,方才在御书房院落里都射准了鸽子呢。
    所以她真的特别相信皇帝哥哥。
    对比下这两人的心里想法。
    齐毓玠简直太感动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总算没白疼。
    他朝齐峦弯唇,收拾收拾情绪,深吸一口气,正欲重新摆正姿势,给那个讨厌的乔贵人点颜色瞧瞧,却听齐峦接着在心底嘀咕道,“皇帝哥哥肯定能射中一只肥鹤的,小姐姐也一定能超越之前的成绩,哇哦,好期待等下小姐姐一次射中四只五只六只肥鹤哦!”
    唇畔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戛然僵住。
    齐毓玠握住弓箭的双手停滞。
    他不动声色朝左侧挪开几步,他很生气,他不想和这两个女人站得那么近。
    她们就是一伙儿的。
    冷冷瞅着那群湖面上的白鹤。
    齐毓玠面目严肃,不能再抱着玩玩儿的心态了,此事攸关尊严,他输不起了。
    闭了闭眼,他猛地掀眸,眼中充斥着浓郁郑重,拿起箭羽,齐毓玠深吸一口气,摆好正规姿势,眯眼瞄准那群正在抢食的鹤群。
    他的目标不是一只白鹤,起码也要三只才行。
    不然——
    紧盯着白鹤们的方位,齐毓玠冷静的在心中思忖,究竟哪个角度最适合,又算计着箭羽从空中飞去,要保持多大的力度才能一举击杀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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