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钟粹宫。
江一依屏退宫人, 她无力倒坐在床榻,伸出右手,掌心汗涔涔一片。
闭眼深呼吸,她狠狠咬住下唇。
宫靖名死了,却将她逼上了绝路……
她才是真正的宫家人。
然荒诞的报仇雪恨并非她所愿, 陛下遇刺后不久,她突然被宫靖名的内应找上,抗拒过挣扎过,可身份确凿, 若被揭露, 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连带着江府, 都会因她受累!
什么舅舅什么血脉?不过是权利野心的借口罢了!
他无情, 她也不会手下留情!
“呕……”胃中酸水沸腾, 江一依扶住床侧干呕不停。
什么都吐不出来, 半晌,终于有所好转。江一依用右拳轻锤胸口,蓦地,似想起什么, 她呼吸紊乱,眸中惊慌忐忑,细细算来,她月事已晚了几日了,或许, 她怀孕了?
心脏紧缩,手脚冰凉。
寺庙里,压在她身上的粗鲁男人,凌乱翻飞的衣裙,刺入身体深处的痛楚……
是噩梦,也是她绝处逢生的机会!
第一次将浸了药水的香丸交给乔贤妃,也曾懊恼后悔。
但做都做了,她没了回头路。
陛下必须死。
他死了,就得有人即位,她们这些没有子嗣的女人或许侥幸不会被殉葬,但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想要有尊严有荣福的活着,就得奋力一搏,新皇,就是她的机会!
努力冷静,江一依靠在床侧平复心情,别怕,什么都别怕!
不想一辈子待在冷宫孤寂凄清度日,那么,就竭尽全力的去争取……
入了秋,淅淅沥沥一场小雨后,气候逐渐不复酷暑炎热。
七八日后,朝中要事告一段落,齐毓玠带齐峦与乔亦柔出宫,去往郦州。
盛楠率一支精英护卫队保驾护航,一行化作商队低调前行。
路程约莫六日左右,他们虽是赶路,游山玩水也没耽误。
三人两辆马车,齐毓玠想法很美好,但结果却很惨绝人寰,他好不容易将乔亦柔拉扯回他的马车,还没亲热上,齐峦就颠颠儿地追了上来。
白日如此,夜里更是猖狂,他真是服了……
齐毓玠仍在用药,离宫前,郎御医诊脉,脉象趋于平稳强劲,但须再连续服用十日,便可恢复如常。
马车轱辘轱辘行驶在郊外。
双臂抱胸,齐毓玠胸闷地靠在一侧,眼眸紧阖。
一旁叽叽咕咕,是两个女人的欢声笑语。
她们聊什么都能聊得精神澎湃,一株花一棵草一种发饰一顿饭,哎!心好累!
迷迷糊糊中,袖口被扯了扯。
齐毓玠掀起眼皮。
“陛下,峦儿困了,回后面一辆马车补眠。”乔亦柔知道他不大高兴,嗓音轻细。
挑起眉梢,齐毓玠终于提起了些精神,他揉了揉脖颈,第一次觉得齐峦与条黏糊糊的虫没多大区别,怎么能这么黏人?待治好她,得赶紧将她嫁出去,总黏着他的女人是什么说法?应该去黏着她喜欢的男子才是!
“陛下嫌我们吵?”乔亦柔坐好,睨他一记,“其实臣妾可以去峦儿马车,这样……”
“你这是在试探朕?”
“没有!臣妾……”暗影蓦地袭来,她顷刻就被他有力的双臂抱了个满怀,剩下的话淹没在他温热厚实的胸口……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晃荡,乔亦柔重心不稳地往后倒,齐毓玠顺势压在她身上。
目目相触,肌肤紧贴。
摇摇晃晃中,彼此好像再无一寸间隔。
“不承认?”齐毓玠好笑地挑起她一缕发梢,轻轻刮蹭她娇俏的鼻子,眸中氤氲着满满的笑意,“没关系,你不承认,朕也知道。”
脸颊胀红,乔亦柔避不开他的戏弄,她粉唇抿成一条线,那又怎样?她就不承认,不承认她是在试探他,试探他是不是很想单独与她在一起,不要有齐峦,不要有任何人。
她这硬撑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齐毓玠低头啄了啄她唇,哑声道,“当然了,你与朕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人。”
他撩开落在她眉间的几根发丝,继续吻她,辗转厮磨,一点点深入……
“停车,停车——”
“小嫂嫂,皇帝哥哥,峦儿睡不着,我要上车!”
一连串呼唤中,马车应声而止。
长公主之命,谁敢不从?毕竟大家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事儿……
两人猛地分开。
乔亦柔用力推他,因紧张,力气略重,一下子将人推下地。
绸帘掀开,齐峦:“……这是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她眨巴着眼睛低头看躺在地上一脸懵的皇帝哥哥,展颜欢笑,“唔,峦儿也要玩!”
面上青红交错。
齐毓玠太阳穴爆疼!他发誓,这次治好了她,马上找个人来治她一辈子!
爬上马车,齐峦黏到乔亦柔身边,抱住她胳膊,视线一顿,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立即瘪嘴哼哼道,“小姐姐,你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了?嘴巴红红的,啊啊啊吃的在哪里?”说着,目光垂涎的在马车内扫来扫去,寻找食物。
乔亦柔咬住唇。
她视线与齐毓玠短暂接触了一瞬,心虚地顷刻游移。
齐毓玠不爽的从暗格取出一碟糖渍山楂,递给齐峦,凉凉道,“吃,尽情吃,吃个够!”
“唔唔好呀!”毫不客气地接过食盒,齐峦捻起一块往嘴里喂,口齿不清,“等、等乱儿吃够,一起五完游戏嘛!”又转头高高噘着唇问乔亦柔,“小嫂嫂,快看,峦儿嘴巴变红了么?”
二人:“……”
途经两州,整整六日后,他们终于抵达郦州。
齐毓玠下车改骑马,根据线索,往郦州城南永巷而去。
描述中,胡神医居奈湖边,芦草搭成的大院子,门口有一株高大垂柳,屋后大片草药田地。
一行停在草屋半里附近,齐毓玠让盛楠等人留守原地,掀开轿帘牵她们下车,三人亲自走去拜访这位胡神医。
陌生人到来,几只胖墩墩的憨鸭与花鸡“咯咯昂昂”叫个不停。
“谁啊?”一鹤发白须老者拄着拐杖从屋中走出,望着栅栏外三人,捋须道,“看病?”
“是。”齐毓玠忙拱手,他礼貌一笑,“久仰胡神医大名,我等慕名前来的确是求医。本人姓戚,这位是戚某娘子,这位是戚某妹妹!”
齐峦觉得有些不对。
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她姓齐,齐与戚,唔,仿佛没多大差别!
她注意力极快被攀长在栅栏上的粉紫牵牛花吸引,满心欢喜的便要去摘。
“峦儿,先别!”乔亦柔牵住她手,朝她摇了摇头。
“进来吧!”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短暂略过,老者颔首道。
三人称“是”,推开栅栏,跟随老者进屋。
“我这鱼汤刚煮着,要照看火,你们随便谁帮我去看着!”老者拄着拐杖直接坐在简陋的桌旁木椅上,懒懒散散道。
“我、我去吧!”乔亦柔愣了愣,她看陛下一眼,他要陪着齐峦治病,貌似就剩她闲着。
蹙眉,齐毓玠舍不得她受热吃苦,沉声道,“我去,娘子你陪峦儿在这诊脉!”
“不用不用,我去。”乔亦柔慌忙摆手,她虽然极少下厨,可应该比他会一点点吧,况且照看柴火而已……
“不就传个柴火,你们有完没完?”
“我就去。”朝陛下摇头,乔亦柔快步跑进厨房。
齐毓玠心中不喜,脸上难免存了些不悦,他想直接拿出银两,又怕开罪这老头,不尽心尽力给峦儿治病。只得勉强道,“胡神医,能否帮戚某妹妹诊脉?无论多少酬金戚某都在所不惜,只求您能……”
“等等——”老者皱眉,朝厨房瞥了一眼,“哎唷,木柴不够了,你帮我去旁边劈些木头过来煮鱼汤,快去快去呀,干杵着做什么?柴火断了,这鱼汤还能鲜么?鱼汤不鲜我饿着能有力气给你妹妹诊脉?”
气不打一处来。
齐毓玠忍了忍,转身出门,找了把斧头给他劈柴。
齐峦挠着脖颈,跟着出门,守在齐毓玠旁边摘牵牛花。
趴在厨房小窗,乔亦柔与他们对视一眼,无语凝噎……
“请问这位公子……”
“吱呀”声中,栅栏被推开,一粗布碎花姑娘手里提着一包鲜豆腐,她诧异地打量自家院子中的一男一女,以及厨房窗口边的另个女人。很快,她意识到的朝屋内大声嚷道,“沈老头,你做什么?你又在戏耍前来求医的人是不是?我告诉你,再有下次,立即卷铺盖滚。”
“咳咳咳,没有啊!”方才还很嚣张的老头立即腆着笑,巴在门侧嘻嘻哈哈道,“不是你让我照看鱼汤?这不没柴了嘛?”
“不好意思,我兄长去附近高山上采草药,大约一个时辰后归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老人没有坏心,就爱捉弄人。”姑娘连连道歉,她尴尬朝齐毓玠道,“快放下斧头吧,进屋!我略通歧黄之术,可以先给尝试着诊诊脉。”
齐毓玠与巴在厨房窗口的乔亦柔对视一眼,都恨得牙痒,要不是看他老,真要出手教训一番。难怪一开始就觉得怪怪的,只恨这老头倒很皮厚,受了“胡神医”这称呼竟由内而外的问心无愧,真是境界高骗术好……
齐毓玠牵着并不怎么排斥的齐峦进屋,简短将她病情解释一遍。
姑娘了然点头,她试着给齐峦把脉,半晌,摇头,见他们眸露失望,她忙道,“诸位先别急,我医术与兄长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连九牛一毛都比不上,待他回来仔细瞧瞧再说,你们先不要焦虑!”
第87章
姑娘姓胡, 名蓓儿。
其兄长,即胡神医全名胡寻南!年二十有五,很年轻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