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苦着脸,“您忘了您的禅房已经被安排到后山去了吗?您现在走的是通往原来那个禅房的路。”
杨珥这才环顾了一下前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右侧出现了一条岔路,而二七正站在那条岔路上和她隔着几个茂密的大树相望,满脸地无奈。
她尴尬地“嘿嘿”了两声,随即板起了脸,“不许你用那样的表情看我!你等着我,我马上便过来!”
说完便一步几层台阶地跑了起来,二七连忙喊道:“长公主慢一……”,“些”字还未出口,他便如鲠在喉般地卡主了,死死地盯着杨珥的脸。
对面的杨珥也猛地停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嘴里嘀咕着:“怎么又下起雨了,咦,这雨怎么还是热的?真奇怪……”她抬起脚准备继续走,余光却瞟到袖子上有青绿的污渍,上面还夹杂着灰白的团状物体。
她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大喊着:“二七!二七!”
二七在长公主身边待得五年有余,早已心有灵犀,在她唤自己之前就已经飞身走到了她的身边,嘴角有着憋不住的笑意,却还是尽力地面带严肃,“属下在!”
杨珥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眉毛都横了过来,大手一挥把袖子放到他的面前,“你闻闻,看这是什么?”
二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就知道长公主叫他准没好事,他屏气装着闻了一下,面部抽搐着,“这……应该是……鸟屎吧!”
得了肯定的答案,她黑着脸拿剩下的另一个干净袖子胡乱地擦着头顶,同时仰着头如鹰般地搜寻着四周,二七也忍着笑搜捕起来,他的目力和耳力惊人,不一会便无声地推了一下杨珥,指着斜前方树枝上的一抹鹅黄。
杨珥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低声道:“这两天的伙食不太好,我想来只黄鹂开开荤。”
二七心里十分同情这只俏丽的黄鹂,在哪里拉屎不好,偏偏在凤凰头上拉屎。那黄鹂似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有感,扑哧着翅膀就飞开了,二七忙不迭地追了过去。
鼻尖环绕着令人作呕的粪便味,杨珥留在原地,烦闷地捋着发丝。
这时,一双芒鞋映入了她的眼帘,干净的嗓音传来:“这位施主,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杨珥心里暗叫不好,只得把头埋得更低些,“并无大事,师傅请便。”退到了一边,将主路让了出来。
小和尚并没有离开,而是双手合十道:“姑娘此时上山,可也是为了山中的明舒长公主而来?若真是为此,请姑娘还是自行离去吧,长公主潜心修佛,不愿被打扰。况且山下绵雨不断,早晨聚集的百姓也因雨回去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家的好。”
杨珥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为了长公主而来,师傅放心离去吧。”
小和尚悟性极高,疑心有他,十分地坚持,“那姑娘此行为何?让贫僧为您带路吧。”
杨珥内心苦涩,这小和尚为什么就是不信她呢?她就是长公主啊,她没事找自己的麻烦干什么?
小和尚就这样顶着明眸看着她,看得她是越发的心虚,心下一横,拔起腿就跑!
小和尚怔了怔,没想到这姑娘会一言不合就开溜了,待得他回过神来时,杨珥已经跑得老远了,他轻呼一声:“糟了!”这姑娘跑的方向竟是长公主所在的禅寺方向,看来这姑娘比普通山民多些门路,竟然可以打听到长公主的真实所在。
他连忙提着道袍追了过去。
杨珥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把这个粘人的小和尚给甩开,就在她扶着竹子喘着粗气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后山。刹那间便掠下了四五个黑衣人,闪着寒光的剑直指她的脖间。
“是我。”杨珥清越的声音响起,黑衣人们“唰”地就扔下了剑,跪在了地上,“属下不察,冒犯了长公主殿下,请责罚!”
杨珥挥了挥手,便往林间唯一的屋舍走去,四周参天的树木环绕,密不见月光,屋前环绕着一条潺潺的溪水,庭院里零星种着果蔬,是母后生前每隔五年都会前来小栖的住处,此时倒成了她的避难所了。
她冲笔直站在屋前的二七努了努嘴,“真是要找机会在方丈面前好好表扬刚才那个小和尚,硬是追了我一盏茶的时间才罢休,为了不让他看到我的长相,我还得掩着面跑,真是苦了我了!”
二七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问:“长公主难道不是准备一直安稳地待在寺庙里吗?”
杨珥脱口而出,“当然是这样打算的!”
二七别有深意地说:“那公主为什么害怕僧人发现你的相貌?”
她闻言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说辞,二七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戳她的心窝,“您回来的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加上您现在无心的举动,怕是在为自己回三阳县找借口吧。”
杨珥陷入了沉默,因为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二七神色恳切,“长公主,你可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莫要忘记了自己皇家的身份,还有身上肩负的重任。她觑了他一眼,“你别光顾着说我,我不是命你抓鸟的呢?鸟呢?”
二七是个直心思,一心不能想着二事,很快就被她给糊弄了过去。他指着面前的屋子,神色为难地说:
“长公主,不是我不抓,只是这黄鹂鸟,好像飞到了您的屋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这其实是田田我的一个亲身经历
曾几何时,我也是被可恨的鸟x砸中过脑袋的银。。。(捂脸痛哭)
第19章 伴君窗独坐
二人说话间,屋内鸟鸣嘤嘤,燕语莺啼,似在附和着二七的话,也在耀武扬威地同杨珥打着招呼。
杨珥不明就里地推开了房门,心里思忖着,母后生前似乎并未在此处豢养过宠物。
梳着垂挂髻的小姑娘俏生生地趴坐在桌前,嫣丽的面庞上笑露出八颗皓齿,掩盖了灰青僧袍带来的淡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削好的苹果喂到黄鹂的嘴里。
那黄鹂吃上两口便愉悦地吼上两嗓子,欢快至极。暮云看到门后的倩影,忙一咕噜爬起来跑到杨珥的面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怀抱,“长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杨珥面露欣慰,被人关怀着的感觉很是受用,抬手挡了一下她,“离我远些,我身上臭。”
暮云闻言猛地一嗅,随即大捂着鼻子,“真的好臭!您身上沾了什么东西?”
杨珥面色微沉地望向桌上的黄鹂,那野鸟机灵着呢,扑腾着飞到了暮云的肩上,还知道给自己找靠山。暮云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能向默不作声的二七求助。
二七会心一笑,瞅着杨珥的脸色,“就是这只黄鹂在长公主的头上拉……动土了!你还是快让这鸟束手就擒吧!”
黄鹂似能听懂人语,冲他尖着嗓子一阵乱叫。暮云连忙用手抚着它的背,顺着它的羽毛道:
“乖,别怕,我们长公主心很善良的,我替你求求情。”
说完一脸希冀地就望向杨珥。二七惊讶地看着她肩上的黄鹂竟神奇般地安静了下来,低眉顺眼的样子竟和暮云一模一样,好像也在向杨珥讨着饶。
杨珥也大感新奇,“暮云,你什么时候养的这鸟?我前几日走的时候似乎还没有它的存在吧?”
黄鹂被暮云挠了挠下巴,舒服得闭上了眼睛。暮云宠溺地一笑,回答道:“我冒充您刚被寺庙的人送到后山之时,在溪边救了受了小伤的它,它就同我这般亲近了。”
二七不敢置信地问:“就这么简单?我看它与它的母亲都不见得有这般亲厚。”
暮云点了点头,“是啊!我不过是对它施了一个很小的恩惠,它却很是感激。昨日它的伤好了,我便将它放走了,可是它一直在这附近盘桓,怎么也不愿离开,时不时地就来和我打趣,俨然把我当成了它的生母似的。”
杨珥蓦地一愣,脑子忽然间一片空白。
暮云看着她的气消了大半,连忙加大了力度,拉起了她的手,开始撒娇起来,“现在长公主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我也不用无聊地逗一只鸟儿玩了。”
结果发现杨珥望着黄鹂出神,没有理会她,她连忙摇了摇杨珥的手,“长公主?”
杨珥忽然看向她,对她歉然一笑,“恐怕你还得继续和这黄鹂玩一段时间。”
暮云一脸的错愕,杨珥转头对二七吩咐道:“这鸟暂时不用杀了,赶紧备辆马车,你来驾车,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三阳县,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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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返回到三阳县,已是夜阑人静之时,早已熟睡的百姓们自不会预料到深夜会有贵客将至,所以即便这辆车马匆匆行来,马蹄沉重响彻街尾也丝毫不惧。
马车刚刚停至林府,杨珥就搀着二七的手跳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推门而入。二七喘着粗气请命道:“属下带着马去饮水。”
杨珥头都不回地应下,“去。”
丝毫不作歇息地赶路,让马匹不堪重负,此时一个个都耷拉着舌头,没精打采地被二七驾着走远了。
而杨珥则拍了拍胸脯,缓解了因为急速颠簸而造成的胃里不适后,这才用力地敲门,可是却久久无人理会。她没有继续等待下去的耐心,连忙用力一推,竟发现根本没有上锁,自她早晨离开把门带上后,里面的人竟然再也没有出来过!
她强捺住心里的不安,步伐都变得急促了些,一进院落的她便惊得站定在了原地。
那棵日夜被林无意悉心浇灌的槐树,竟然被连根拔起了!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泥土翻卷得漫地遍野。
杨珥咽了一下口水,忙撑着脚走到林无意早晨所睡的柴房,猛地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她害怕得连忙转身,大喊着:“林无意!你在哪里?”自是没有回应。
跑出房间,忽见地上有带泥的脚印,直通戴氏之前所住的主屋。她赶紧夺门而入,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杨珥的印象里,她曾匆匆地一瞥过这间主屋的景象,一片凌乱不说,在屋子的东南角,从前似有一尊双目缀着绿宝石麋鹿木雕,此时木雕已被掰断,上身不翼而飞,空留剩下残渣的底座郁郁寡欢。
桌案上原本有四个玛瑙杯,珊瑚盘此时已不见踪迹,连上面铺就的缎面薄毯也不翼而飞。柜门大敞,里面干净得找不到一丝灰尘。
若不是这铜镜是镶嵌在墙壁之上,而是粘上去的,那戴氏只怕要拿起锄头也要撬了去。
她忽然听到了什么声响,壮着胆子望了过去,发现竟是一个蜷缩着的身影,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头部深埋,正瑟瑟发抖着。
望着那旧白的衣衫,杨珥心里一绞,踉跄着蹲到林无意的身旁,怯怯地触了一下他的手臂,竟浑身湿透。想到庭院里歪倒的树,她眉头深皱,真是胡闹!竟淋着雨去拔树,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吗?
林无意下意识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泛着两朵红晕,眼神迷离,“你回来了?”不待杨珥作答,他摇头失笑,“定是我糊涂了,竟产生了幻觉,你都知道了我的身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
杨珥的眼框红了,不敢同他直视,暗骂着自己早晨怎么就那么没有心肺地走了,他那份豁达明明都是装出来的,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他背靠在墙壁上,漫无目的地瞟着屋子,苦笑道:“在我看到屏风上的翡翠都被抠了下来的时候,我心底竟然还抱着期望,安慰自己说母亲只是拿出去卖钱了,没想到她竟是真的要卷走钱财离开我。”
“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如这屋子里的一草一木,她全都拿走了,唯独偏偏剩下一个我!小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我叫她娘亲,她唤我棠儿……她为什么不能等我长大,我真的愿意付出生命来换她想要的生活。”
杨珥握紧了他冰凉的手,试图用手心的温度安慰他。
他忽然面露厌色,满身的戾气,“我忽然好恨!好恨那个将我完满的家庭都给破坏了的人。我再也不要遵守和哥哥的诺言!我要同这天地好好地争一争,让那人也体会一个人孤苦的感觉!”
她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地流淌了下来,不顾他浑身湿透,张开双臂把他揽到了自己的怀中,他的头部滚烫,显然是正在发烧。
他感受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和身上让人困倦的暖意,这才睁大了眼睛,“你竟然真的回来了……”
杨珥在他耳边轻声地呢喃着:“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这个姐姐,不过……是没什么用的那种。”
她觉得自己的肩头湿意渐增,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轻拍着他的背。
他忽然间软下了身子,再也端不住旁若无事的样子,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温度。
眉头忽然一皱,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屎味?
不管不顾,他已在香浓玉软中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宝宝注意到我在前面留的屏风伏笔呢?
哎╮(╯▽╰)╭都没有小天使同我说话,好孤独哦,我也想在小天使们的香浓玉软中沉沉睡去。
小黄鹂是天下第一捣乱鬼,破坏情调积极分子。
小黄鹂:别光顾着你侬我侬,快尝尝本大爷的甘露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