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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她轻声问道:“时辰已经不早,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现在走的,并不是回宫的路。
    圣上却没有解释,只是沉默的看了她一眼,说:“跟着。”
    锦书心中奇怪,可是见他脸色不好,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沉默的同宁海总管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已经临近傍晚,夕阳西下,晚霞弥漫在天边,交织成一片绚烂的云彩。
    这样的光芒下,即使是昏昏沉沉,也有了一种别样的温柔。
    直到晚霞全部消失的时候,锦书才知道,圣上是要去哪里。
    普陀寺。
    天边的光影消失无踪,晚霞也不知去向,普陀寺门前的路灯全亮了起来。
    晕黄而温暖,恬静而慈悲。
    圣上没有回头,只是握住了锦书的手,向身后的一众侍从吩咐道:“都在这儿等着。”
    “圣上,”宁海总管试探着劝说:“您还是带两个人过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好吩咐他们去办。”
    圣上却不理会他的话,只是握紧了锦书的手,说:“走吧。”
    天色已经黑了,普陀寺中看不见有客人,连僧侣也见不到,只有静穆的香火气息,在空气中静静的缭绕。
    圣上拉着她的手,一直到了佛寺的正殿,慈悲六道的佛祖面前去,都没有放开。
    “锦书,”他唤她的名字:“对于你来说,朕又算是什么呢?”
    “一个不得不虚于委蛇的人,一个完全不敢相信的骗子,还是一个可笑的傻子?”
    “朕今年三十有一,已经不算是年轻了。
    朕经历过世间许多人难以承受的风雨,也遭遇过世间许多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为了熬下去,朕算计过许多人,也辜负过许多人,这没什么不敢说的。
    既然敢做,朕就敢认,即使是当着佛祖的面,朕也敢跟你说的明明白白。”
    “可是锦书,朕也敢在佛祖面前告诉你,朕对你是真心的,也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怕自己输了,一无所有,不敢下场去赌,也不敢对朕倾心。
    ——所以呢?”
    圣上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问:“朕的真心廉价而可笑,一文不值,就要任由你去践踏,是吗?”
    “不是的,”锦书看着他,神情动容,轻声解释道:“圣上待我很好,我知道的。”
    她也只是世间的寻常女子,有人愿意对她倾心,真心待她,哪里会不欢喜呢。
    可是世间许多事情,并不仅仅只有一个欢喜,也并不仅仅是一个欢喜,就能将所有都掩盖掉的。
    “得到您的心意,我几乎……觉得自己是在梦里,”锦书的眼眶湿了,顿了许久,才哽咽着道:“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你看。”圣上看着她,眼底居然有些颓然:“你又是这个样子。”
    这情景,似乎他不是天子,而只是面对着心爱女子,却求而不得的寻常男子。
    他唇角弯起,似乎是在笑,脸上却全都是苦涩。
    “朝臣可以质疑朕的决议,史官可以书写朕的功过,但这些,都是朕切切实实能看到的,听到的,可是你呢?”
    圣上看着她,沉沉道:“你轻描淡写的一个可是,就把朕全都否决掉了。”
    “——何其不公!”
    他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同言辞一样犀利,似乎要往她心中最深的地方去。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想过,真的跟朕白头偕老。”
    “你觉得朕只是看上了你的美色,只是一时新鲜,热血上头,失了心智,你还觉得,朕跟世间所有的庸碌男人一样,没有上手的时候,甜言蜜语,等真的得到了,便弃如蔽履。”
    “从头到尾,你都不相信朕!”
    “你明明娴熟典籍,可是朕用《史记》来问的时候,却一言不发,宁愿让别人大出风头。”
    “朕与你的东西,你只是谢恩,却从来不肯真正的佩戴。”
    “朕一二再再而三的暗示,你只当做听不懂,从来都不肯回应。”
    “面对着朕的时候,你脸上在笑,可是那笑容,从来都没有到你心里去。”
    “朕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就要被你这样厌弃?”
    “锦书,”他托住她的脸颊,神情真切的问:“你到底要朕怎么做呢?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给朕一点真心?”
    至尊的天子对她低下头,困兽一样,一字一字,慢慢的问她:“——真的要朕把心剜出来,才行吗?”
    锦书听他说的眼泪涟涟,面色哀然,掩口垂泪一会儿,终于道:“圣上,求你别这样说。”
    “哪里用得着你求朕?”圣上看着她,低声道:“分明是朕在求你。”
    “我太怕了,圣上,”她合上眼,眼泪簌簌流下:“万一……”
    她摇摇头,道:“你又叫我如何是好。”
    “你自己也说了,是万中之一,”圣上眼眶也湿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朕已经先你一步下场,若是输了,也是朕先伤神,事到如今,你连万分之一的痛苦,也不肯承受吗?”
    “圣上,求你别这样,”锦书眼泪落的像雨:“我会留在宫里,陪在你身边,这辈子都不会走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心意,真的重要吗?”
    “朕不甘心,”圣上看着她,缓缓道:“不甘心朕将一颗心都托给你,却得不到分毫回应。”
    “锦书,”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她的额上:“求你了。”
    “朕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可是为了你,朕愿意试一试。”
    他的气息离她这样近,几乎分不出彼此,掺杂着绝望的语气中,他再一次说:“锦书,求你了。”
    被万民朝拜的皇帝,在佛祖面前也不必低头的天子,居然对着她这样哀求。
    他说,锦书,求你了。
    屋外有沙沙的雨声响起,声音低低的,仿佛是情人之间的絮语,在佛像两侧的灯光映衬下,分外温柔。
    锦书的唇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如此来回反复,像是无言的忐忑。
    许久许久之后,她终于在肃穆的香气中开口:“好。”
    只一个字,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这话一出口,圣上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难以置信的向她确认:“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好,”锦书合上眼睛,不叫眼泪流出来,只是紧紧的抱住他腰身,在他脖颈一侧,狠狠咬了上去。
    “圣上,现在……我只有你了。”
    她声音很轻,夜色中听起来,有些飘渺与无助:“千万千万,别辜负我。”
    她那一口咬得很重,松口之后,浅浅的透出了血迹。
    圣上却不觉得疼,也没有伸手去擦,只是同样用力的抱紧了她,近乎狂热的亲吻她的唇。
    屋外雨声渐大,盖住了彼此心跳声之外的其他声响。
    “佛祖为证,”圣上紧紧的拥住她,声音颤抖,却很坚定:“——今日所言,朕永志不忘。”
    “外面下雨了,”锦书伏在他怀里,轻轻道:“一时半刻之间,我们只怕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便走不了,”圣上抱着她,到蒲团上坐下,叫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道:“有你陪着,朕在哪里都不怕。”
    锦书低声笑道:“宁海总管他们,还在外边等着呢。”
    “让他们等,”圣上低头亲吻她的耳垂,柔声道:“朕今日大喜,明朝加倍赏他们。”
    “那我呢?”锦书枕着他的腿,抬起眼睛来看他,轻轻地问道:“圣上赏什么东西给我?”
    圣上凝神细思一会儿,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赏一个皇子与你,如何?”
    锦书听得脸一热,伸手推他一把:“少胡说八道,才不理你。”
    “朕是说真的,”圣上注视着她,缓缓道:“等回宫之后……”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同朕圆房。”
    握住她的手,圣上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好不好?”
    锦书便是再如何淡然,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听他这样说,红着脸没有说话。
    圣上自己也有点儿赧然,低头咳了一声之后,才又一次问她:“是不是愿意,你总要说个话的。”
    他摇了摇她的手臂,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微红着脸问:“锦书?”
    第22章 皎皎
    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 遮住了其他声音,却不觉得嘈杂, 只有淡淡的温情在流淌。
    圣上低头看着锦书,等了又等, 才见她微红着脸颊,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
    圣上盯着她,看了又看, 最后才说:“这一刻, 真像是在梦里。”
    锦书抬手, 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他:“如何,圣上的梦醒了没有?”
    圣上闷笑着去咬她的嘴唇:“你说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锦书同样笑着答道:“不能更清醒了。”
    佛堂的两侧是摇曳着的晕黄灯火,外面的是沙沙不停的雨声,肃穆的佛像面前, 鬼使神差一般的,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而缱绻的亲吻, 像是一对交颈而欢的鸟。
    直到锦书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异样的变化,这个吻才猝然停止。
    将他推开,她红着脸,有些羞恼的轻轻唤了一声:“圣上。”
    圣上自己倒是不脸红,这是微微喘着气,狡辩道:“朕是来这里拜佛, 又不是来当和尚,还动不得心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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