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跟夫人闹矛盾了,这是众人显而易见的,具体表现在两人分房而睡,白天赵悦要跟着出门,向南也是十分恼怒的将人拘在后院不许赵悦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随便出去,似乎是准备将赵悦重新关回原本就该属于妇人们的后宅。
这一点让最爱闹腾的张寒都不得不噤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总感觉大人生起气来狠可怕,跟只原本正打盹儿的狮子被吵醒一般,暴躁的转着圈寻找着能够迁怒的一切事物,迫切的想要宣泄。
可惜真正将他吵醒惹恼他的那只母狮子却依旧被他圈在保护圈里。
向南第二天依旧去赴了雄戚的约,可惜没能如雄戚的愿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反而有种追责质问的意味。
昨晚被向南弄死的肌肉男正是之前的二当家,另一个人应该是二当家的属下。
显而易见,两人从雄戚那里逃了出来,还知道这场属于长青帮的内斗居然有向南这个新任县令的影子。
于是这位暴躁冲动狠厉的家伙逃出来了完全没想过要逃走重新找个山头发展势力卷土重来,反而趁着衙门缺乏防守的时候躲进了后衙摸进了正房。
或许二当家这么做也因为之前向南曾经当面侮辱过他——那样的话对二当家来说已经算是侮辱了。
向南说不清是该庆幸二当家没有真的逃走然后再发展势力卷土重来伺机报复,还是倒霉这人居然跑来想要杀他。
不过不管向南心情如何复杂,毫无疑问这件事雄戚都应该负主要责任。
雄戚知道这事儿之后也是十分愧疚,他留下二当家只是因为想要钓出帮派里还有没有二当家的人手。
大当家雄戚倒是一开始就弄死了,毕竟比起二当家,大当家更让雄戚忌惮。
而且大当家的人手用二当家同样可以钓出来,毕竟现在雄戚站出来,显然当初大当家跟二当家的矛盾是被雄戚设计出来的。
两人中只需要留一个人钓鱼就足够了,雄戚自然选择了二当家。
倒是没想到会连累向南。
到最后哪怕赔偿了两间铺子已经承诺帮忙管制县城安全,向南依旧算不上高兴。
“怀允兄,这回是兄弟对不起你,以后但凡有什么事需要长青帮的,尽管来找我,兄弟绝无二话!”
雄戚也知道这回因着自己一个疏忽捅出多大个篓子,向南坐在石凳上顿了顿,到底还是抬手举杯碰了雄戚的酒杯,一口将酒水喝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雄戚见状这才放了心,重新笑着坐下,尽量捡些开心的事儿调节气氛。
向南也给面子的放松了表情,只是到底没以往笑得那般自然。
回衙门之后向南原本习惯性的往后衙去,想到了什么,向南脚步一转去了前衙办公的地方同壬县丞一起处理了一些琐碎公务。
另外又让大树找好媒人准备好上门提亲的东西,准备明日就去闻衙头家帮大树将亲事给定下来。
原本总是不耐烦处理琐碎事务的大人居然板着脸一直把这几天堆积的都给处理完了,壬县丞有些小心翼翼的偷偷去瞄向南的脸色。
壬县丞想了想,试探性的开口道,“大人,您可要出去耍耍?连员外又递了帖子邀您去太白楼……”
“走吧!”
壬县丞还没说完,向南就干脆的站起身答应了。
壬县丞有些意外,不过回过神之后又高兴起来,暗暗琢磨大人跟夫人闹矛盾了,这会不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连员外还是那般胖墩墩的,大饼脸笑得一脸和善敦厚,见到向南就一叠声的迎上来见了礼,向南没什么心情跟人客套,只随便点点头算是回应。
连员外找向南,却是因为听说了向南在大山县那边的事迹,动了心思想要找向南承包武陟县到郡城那边的道路。
“修葺所需花费草民愿意全力承担,只是前五年内……”
向南想了想,点头应了,“不过修路花费也不能全部由你来出,你就捐个一定数额的银子,剩下不够的油衙门补贴,五年太久了,前三年免费,后两年你有优先租赁权。”
饶是条件被砍了不少,连员外依旧高兴得站起身敬了向南好几杯酒,又说起明日就派人送上银子,还承诺租赁期间绝对遵守向南所定的道路承包制度条款。
向南心里闷闷不乐,可也知道不能喝太多酒,哪怕是身边有壬县丞门外也有张寒刘通四人,向南依旧没有放纵,后面连员外再敬酒向南就都稳着不接。
连员外倒也没有勉强,笑呵呵的说起趣事儿。
等到酒足饭饱要散席的时候,连员外笑得暧昧的给向南送了两个娇小可人的江南美女,“这两人是上华苑那边调教了许久还没开苞的姑娘,最是会伺候人,大人远道而来,身边多两个贴心人睡觉前说说话也好。”
向南垂眸理了理袖摆,而后站起身双手往背后一背,“还是留给连员外睡觉前说话吧,本官自有夫人说话。”
向南说罢,没再看连员外的脸色,目不斜视的出了房间,门外张寒四人立马上前跟在向南左右身后。
壬县丞搞不懂连员外突然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连员外,你又不是不知道大人跟夫人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何苦做这么一出?!”
无奈的朝连员外摇了摇头,壬县丞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等到几人都离开了,连员外挥手将两名面色惨白的女子先下去,等房间里只有自己跟心腹,顿时脸色一沉,短且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向南带着几人也没坐马车,就随便逛着街回衙门,路上路过一个小摊的时候见到一个别致的穗子,向南默默掏钱买了揣在袖兜里。
壬县丞也没告辞,向南也没让他离开,等进了县衙大门,向南一路带着壬县丞回了办公处。壬县丞也皱着眉一路沉默的跟上,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话。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倒是叫张寒很是摸不着头脑,一直拿肘子去撞郑浪,再用眼神示意郑浪去看大人跟壬县丞,无声询问到底咋了。
郑浪跟刘通金常一样,板着脸手搭腰刀目视前方耳听八方,对张寒的询问视若无睹。
“这个连员外可是真的祖祖辈辈都在武陟县?”
等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向南寻了上位坐下,郑浪将上来上茶的下人拦在门外,自己端了托盘进房间送茶水点心,然后跟张寒三人一起站在窗户门口的位置守着。
壬县丞摸着下巴皱着眉想了想,“这个还真没注意过,连员外家是连员外这一辈才发达起来的,之前听说就是一乡下卖货郎,走街串巷的卖些杂货。后来连员外靠着一笔钱开了上铺,眼光独到做什么生意都赚,这么二十来年就赚下了万贯家财。”
“做什么生意都赚?”
向南手指敲着椅子扶手沉吟片刻,最后招手叫刘通跟金常明日出去查一查连员外。
金常当初在军营里乃斥候营的,叫了刘通一起去,向南也是担心金常查到什么惊动了连员外那边的人,遇上危险总归能有个帮手。
“这段时间壬县丞你注意一下,最好别跟连员外有什么单独接触。”
壬县丞自是拱手应下了。
之前壬县丞还觉得连员外挺不错的,从一介小货郎发展到今日也没有忘记反哺故乡,对县城里的老乡们也很是照顾,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会主动降低粮食价格,冬天的时候还会给县城里的乞丐施粥。
可今日这送美人的事儿却是叫壬县丞恍然一惊。
向南跟夫人闹矛盾,这才今儿早上的事儿,壬县丞都是因为下午看见向南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又偷偷问了张寒,这才晓得大人居然搬去书房睡了。
跟着大人的张寒大树等人也不是什么多嘴多舌的,哪怕是蓝天那个小崽子也是贼精贼精的,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但要是有人打听跟大人夫人有关的事儿却是一点不漏。
所以连员外到底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并且还连送上来的美人都准备好了。
看看他,他还是刚才出门的时候才琢磨着能不能让自家妹妹来碰碰运气呢,结果连员外那边却是已经提前递了帖子邀请大人去酒楼喝酒吃饭还送美人。
壬县丞虽然跟人结交也挺和善的,可心性跟长相还真对得上,猥琐奸诈也不缺,人也不是傻,连员外一送美女壬县丞心里就生了怀疑。
因此壬县丞这一路上才能跟向南那般默契。
向南之前就觉得这连员外不对劲,要他详细的说也说不出来,就是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连员外这样的真正的大善人,可一个人若是太过完美了又实在诡异。
另外一个,连员外有正妻有两个小妾,可内宅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似乎他的妻妾都和睦共处,子女也能和平相处没有一点嫌隙。
再看看他的弟弟,妻子被气死,小妾们的争斗也三五天就要传出一个新花样了,似乎连员外家跟他弟弟家就是两个极端。
而这两个极端还十分和谐的共处于一个大宅院里。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该吩咐的也吩咐了,向南叫了郑浪送壬县丞回家,自己这才袖着手慢腾腾的往后院走。
穿过走廊踏入半月拱门,向南犹豫了一下,揣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刚才买的那个穗子,还是转身去了书房,没往正房那边走。
张寒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试探性的询问,“大人可是在生夫人的气?昨晚夫人也被吓坏了,说不定今晚一个人会做恶梦。”
张寒本意是劝大人去正房陪夫人,可惜向南一听却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夫人可厉害得很,一个人就能对付两名歹徒,她能怕什么!”
说罢原本还犹豫慢腾的脚步都加快了,长腿大跨步的往回了书房,等见了书房矮塌上被铺得好好的被褥枕头,向南更是气得不行,将张寒他们轰走了自己气呼呼的吩咐丫鬟端了热水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吹了灯。
可吹了灯向南也不上塌睡觉,就暗搓搓的撑着靠窗的书桌透过窗户缝往正房那边看。
一开始正房那边还亮着,等他这边灭了灯之后那边窗户旁有人影动了动,而后春花进出了两趟,那边就也灭了灯没了动静。
向南站在窗户边又等了许久,见那边果然没了动静,也不知是该气自己还是该气那个大胆的婆娘。
站累了左脚向南又换了个右脚承重,不死心的站在窗户边,站着站着又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或许他其实不应该生气,阿悦心里本来就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哪怕这几年他一直有锻炼身体还练了两手,可说不定是自己当初那风吹就倒的瘦麻杆形象依旧在阿悦心里固定了,也或许是这几年遇见危险阿悦保护他保护习惯了。
可是明明说了这么多次,很多很多次,这么七年多,向南都快要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次了,总之每次遇见这种类似的情况,向南都要跟赵悦郑重申明,他是个男人,不需要被她像对待玻璃似的保护着。
就像昨晚,明明她察觉到有危险了,可是一不想着告诉他两人共同面对,二也不想着跟他一起逃出来,居然还将他关在门外,她自己去一对二搏斗。
这两人可是冲着要他命来的,天知道当时他一个人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有多害怕,可赵悦依旧我行我素,一点不讲他的恐惧害怕放在心里,或许她认为她受伤了出事了甚至……甚至丢了性命也没关系?
向南站在窗边腮帮子紧咬,半晌忍不住抬手凶狠又狼狈的抹了一把眼,胸口里似有把火在燃烧。
才不是,这一次必须要让这婆娘知道教训,下次再也不准将他关在门外只能傻比兮兮的等结果!
向南愤恨的想,然后扭头气势汹汹的往矮塌走,可惜因为一时没看清,小腿撞到了矮桌上,顿时一阵叮铃哐当茶碗滚动的声响。
向南顾不得腿疼,连忙摸索着将茶盏扶起来,还好里面是凉茶,只是倒了一片湿漉漉的。
向南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收拾,将茶盏放好,摸索着绕开矮桌,瞎子过河似的终于摸到了矮塌上,蹬了鞋子,向南爬到床上钻进被窝里。
感受着冰凉的被褥,向南有些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瞪着黑暗的屋顶看了一会儿,向南最后转过身蜷缩起双腿双手交叉环胸,逼着自己闭眼啥也不要去想。
睡觉睡觉,明天就去给阿泽和笑笑写信,要跟他们告状!
正房里,赵悦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却是丫鬟说大人去书房歇下了,赵悦想了一个白天,自然也是想明白了向南为何生气。
赵悦有心想去道个歉,可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都没见人回来,这会儿倒是回来了,可是一回来就去书房睡了。
赵悦心里沉甸甸的也不好受,熄了烛火也不想上床睡觉,就靠在窗边愣愣的盯着书房的方向出神发呆。
也不知站了多久,赵悦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冰凉得犹如身处北肃郡的冬天,抬手环抱着自己,赵悦动了动脚,等双腿慢慢从麻痛中恢复过来之后,这才转身抹黑畅通无阻的上了床。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摆设都是她跟他一起摆放的,便是闭着眼赵悦也能找到东西。
算了,明天一定要去跟那呆子道歉,哪怕是他身边有再多人也要道歉,也不知道书房那边有没有铺被褥,她没吩咐丫鬟去铺床,原本还想着他能回来呢。
明天一早起来若是没找到人,就把他的衣裳公文都给搬空,看他回来还去书房做什么,干脆连那矮塌也给搬了好了,书桌椅子也不能留……
两人自是心思各异,第二天早上向南照常跑圈练拳默背文章,赵悦因着睡得太晚了,倒是起得稍晚了一些,不过也就是比平常,时辰却也不算晚。
梳洗好了赵悦跨出正房门槛,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某人迅速扭头假装没有看这边,赵悦看着这呆子那熟悉的傻样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笑声,那边向南气得一收拳干脆不练拳了,用搭在脖子上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就要往书房那边走。
赵悦扬声吩咐春花去打热水,自己往向南那方向跟了过去。
向南听见背后追上来的脚步,这脚步他都听了七年了,自是第一时间就分辨出来了,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不过迅速的又压了回去,心里开始琢磨起一会儿该怎么给这婆娘上堂思想政治课。
难不成是他平时太放纵了,所以这女人心都野了,一点不知道在危险面前把自己男人推出去挡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