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一时间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听闻衙头拱手禀道,“三小队的人去了个叫陈家村的,遇上村里有事被殃及了进去。先前三小队的人被村里人直接给拘住了,三小队趁夜逃跑,却被陈家村的人追赶,长青帮两位壮士逃了一人回来,其他的……”
其他的是死是活,也并不清楚。
向南闻言顿时一怒,当初他在大山县遇见的虽然也有愚昧的百姓,可大体上却都是奉公守法的。
却没想到在这武陟县居然遇见了胆敢公然对衙门里公务人员动手的,便是连长青帮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见那处怕是刁蛮成性,眼中只有村子没有朝廷。
好在那陈家村距离县城也不算太远,向南立即让闻衙头点了人马,卫江那边的捕快也全部出动,自己亲自上马带人准备去救人。
赵悦自是带上弓箭佩刀打马跟上,县衙里共有四十多名衙役,向南这回直接就点了三十五人走,这边气势汹汹的刚走到借口,迎面就遇上了同样气势汹汹骑马而来的雄戚。
雄戚身后也跟着数十人,这几十人不像向南身后的衙役制服统一腰挂佩刀,可也是各自操着杂七杂八的武器满脸杀气。
远远见到向南,雄戚也顾不得翻身下马行礼了,只抱拳豪气的行了个江湖礼,“大人,草民此番失礼了,听闻陈家村之事,草民料想大人定然要亲自前去,草民自请一同前往。”
陈家村挑衅的可不仅仅是县衙,还有长青帮。
雄戚刚全权接手长青帮,哪怕不是出于为兄弟报仇,此时也必然是要去跑一趟的,好叫人知道长青帮虽然收了獠牙不再肆无忌惮的伤人,可依旧是当初那个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帮派。
向南自是理解的点了点头抱拳回礼,两边客套一句,便汇聚一团,杀气腾腾的往陈家村赶路。
从县衙骑马到陈家村约莫一个多时辰,因着越接近县城,聚集的居民村落越多,这也是为何一个来月了宣传队的工作范畴还在这边。
向南他们身后跟着的衙役以及长青帮成员此时也知道情况紧急,跟着前面大人/老大的马屁股沉默的咬牙小跑着赶路。
而向南也在路上慢慢知道了具体情况。
原来三小队的人前几日到了陈家村,却遇见了逃出来的一个年轻寡妇,这寡妇得知宣传队的身份,眼见自己跑不掉连忙向宣传队的求助。
宣传队的人自然过问此事。
村里人说这寡妇不守妇道要实行族刑,那女子却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新郎已经去世,现下婆家要将她害死殉葬,求宣传队的人救她。
这事儿就麻烦了,宣传队的也不知该信谁,准备让大家缓一缓,他们好将此事禀报大人再做定夺。
可这话一说就坏事儿了,村里的人害怕宣传队的人真禀报到大人那里,居然斗胆将宣传队的人都给关了起来,想着等处理了那寡妇再放宣传队的人走,到时候他们只要全部统一口径矢口否认有这事儿,便是宣传队的人叫来大人也没法子。
可宣传队的人却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只以为这村里的人要将他们都给害了去,于是宣传队的人连夜逃跑,这就发生了后面的事儿。
向南知道村里人一开始的打算却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现在陈家村的人发现宣传队少了一个人,怕是要担心夜长梦多,直接就将人给弄死再毁尸灭迹。
到时候他们再打着法不责众的心思全部表示根本就没见过宣传队的人,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几条人命危在旦夕,向南越发急迫不安。
第138章 落幕
陈家村四面环山,整个村子刚巧就卡在山窝里,前面一条河流绕过,出村也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也难怪不得宣传队的人在两名长青帮打手保镖的保护下还是被抓了回去。
向南一行人紧赶慢赶,刚到村口,远远的就撞见一行人吹着唢呐锣鼓,还有人声调古怪的哭着丧,一群人簇拥着从村里往村口走。
入村的道是一条往下倾斜的坡道,下去再拐个弯就能进村子,另一边则是河流,向南坐在马背上眯着眼细细一看,顿时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郑浪刘通金常,下去将人给救下!”
泥煤的那群人中间有十来个抬着猪笼的人,前面那个白花花一团向南没认出来,可排在后面的向南却认出来了,那可是穿了青蓝绿三色宣传队制服的宣传队成员!
这群人简直胆大包天,居然要直接把他县衙的小吏都给浸猪笼淹死!
郑浪三人得令,一扬马鞭宝刀出鞘明晃晃的从山坡上冲了下去。
显然山下还跟在神婆后面做法事的那群人也发现了山坡上向南等人的存在,眼见着在夕阳的照耀下那明晃晃大刀捏在手里,村民们也是吓得乱了阵脚。
那神婆却是眼珠子一转,连忙让人赶紧将人都给毒死,一会儿那群人下来了就给他们个尸体,就说这些人是昨晚滚下山崖摔死的。
便是有仵作验尸得知是中毒身亡,他们只推脱不知便是,这会儿抬着猪笼也只是准备将尸体运回县城交给大人,半点没有坏心思。
也就是因为那毒是神婆从山上草药里提取出来的,到时候只推说这几人误食草药便可,要不然神婆也不敢这般嚣张。
比起被当场抓住活口指证他们想要将他们一起淹死殉葬,还不如留下不能开口说话的尸体。
有人迟疑踌躇,那要给自家儿子做法的里正婆娘更是着急的问神婆,“仙人,这时辰不对会不会坏了我家儿子升天见财神爷?”
神婆气得恨不得抽这婆娘两耳刮子,这时候还管屁的时辰啊!若不是这里正起了心思她又贪图那几十两升天开道的银子,也不至于把这小小一个殉葬搞得这么大!
向南下令之后,骑马的众人自是都往下冲,便是跟在后面跑得有些疲乏的人也气势汹汹大喊起来一股脑冲了下去。
赵悦眼神锐利,此时见那为首穿得怪异的婆子手忙脚乱的让人做什么,而后就有人拿着东西将手伸进猪笼里要给人强行喂什么东西,立马心头一跳。
不及思索犹豫赵悦就将挂在腿边的黒木大弓取下往手臂上一挽,另一只手迅疾松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而后自背后箭筒抽出三支箭,搭弦拉弓几乎没有瞄准的动作就将三支利箭急射而出。
只见眨眼不到的功夫,不远处已经接近的前面三个刚从神婆手里拿了东西的村民已经抱着手腕躬身弯腰哀嚎痛呼。
另外刚才已经拿了药瓶正要掐着人下颚灌药的村民被吓了一跳,转眼瞧见同伴拿药瓶的手手腕居然直接被箭射穿。
尖利的三角菱形箭头已经完全穿透,只见箭杆子兀自微微抖动,那画面看得人险些被吓个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灌药,一个个或是吓得腿软瘫坐在地,或是尖叫一声扔了药瓶拔腿就疯跑。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跑哪儿去,总之就是离那射出箭的方向越远越好。
这三支箭也彻底打断了那群人的动作,哪怕神婆跟出钱办了这场殉葬开天路的里正以及里正婆娘再如何呼喝叫骂,依旧止不住人群的奔逃慌乱,那几个猪笼也都被扔在了地上没人再管。
老实说,虽然被摔得很痛,可那穿了一身白衣涂了白、粉点了红唇的寡妇以及宣传队的五人外加一名重伤昏迷被折腾醒的长青帮打手,大家此时此刻都有种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庆幸。
那些奔逃的村民自然是有衙役以及长青帮的人追上去,向南这边首先就让人绑了站在原地吓得腿软或是搞不清状况的人。
那神婆还想冲到河流边跳水逃跑,被赵悦毫不怜惜的一箭贯穿了大腿。
神婆倒是想带伤逃命,可惜已经被追上来的衙役给揪住头发拽了回去,双手双脚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身上那些个瓶瓶罐罐的还都被大人第一时间下令给搜走了。
那里正跟里正婆娘也被绑了,里正已经是认命了,里正婆娘却还叫嚣着这是他们宗族的事儿,便是朝廷也没资格管。
“处决本官的下属也是你们陈家村宗族的权利?你们竟是有了不臣之心想要造反不成?”
向南此时已经是厌恨这个村子至极,自然不会再放松罪行,直接以谋逆罪将人全部抓了。
“既是宗族,这种株连九族的大罪可不能放走一个。”
里正婆娘顿时吓得瞪眼了眼睛,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里正也是吓得冷汗津津想要解释,可惜向南根本就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绑了手脚堵了嘴,全都给串成一串关押起来。
昨夜宣传队的人是趁着村里人都睡着了的下半夜两点多逃的,逃到半路又被陈家村的人给追了回去。
那受伤的长青帮汉子也是在被绑回来的路上寻机逃跑的,受了重伤加上又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那汉子千辛万苦拖着受伤的腿走了五个多时辰才在大路上遇见过路的牛车,这才搭了一程尚且存了一点力气回到长青帮里。
五个多时辰,那可是十个多小时,向南听了也很不是滋味。
那汉子回到长青帮却是昏迷了过去,等醒来之后立马将此事禀报了帮主,而后雄戚那边派人来告知了闻衙头。
向南跟赵悦回来的时候闻衙头正准备带人先去陈家村救人,另外又请卫江去郊外试验田找向南。
这么一折腾,向南他们到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即将下山,等绑了人又搜了村子确定没有遗漏,另外一个全程没有参与的陈家村“外姓人”向南也都让人看管起来了。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连夜带着这么多人赶山路确实不妥,向南吩咐大家暂且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再回去。
还好向南这边来得毫不迟疑,陈家村这边神婆又掐算着傍晚黄昏太阳落下去一半的时候正好殉葬开天路,这才让向南他们来得及救人。
倒也不是神婆不想早点把事情做完好来个尘埃落定,可一来神婆掐算着怎么县衙那边来人也要明天。
而且那逃掉的人伤得可不轻,能不能活着回县城还是未知数。
二来搞这些神神鬼鬼行当的,本身也有些在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自己搞鬼神搞了一辈子了,临到老了对神鬼也是敬畏的。
也不知道该说是生活日常潜移默化还是人活到头了都会产生这样的心理变化。
神婆跟里正一家是整件事的领头人,当天晚上向南就跟闻衙头卫江一起去审讯了一通,神婆那里被卫江跟闻衙头收拾一番也知道事到临头跑不掉了,态度很好的将事儿都给招了。
听了神婆为何将时间选在今日傍晚,向南也是一阵庆幸又后怕。
里正那边却还咬牙不肯松口,只说那新媳妇不守妇道,至于宣传队的人,里正说以为那群男人是新媳妇的姘头假扮的,全都是误会一场。
若是将整件事定位成新媳妇不守妇道,那就确实是宗族的事儿,这时候便是朝廷也没办法名正言顺插手的。
里正媳妇甚至被扯了堵嘴的巾帕就破口大骂,向南懒得跟他们掰扯,有了神婆以及部分村民的口供,还有那明明是出嫁却差点殉葬的新寡妇,这两人再如何抵赖也没用,总之死罪是逃不掉的。
古代可没有什么谋杀未遂就判刑几年十几年就完事儿的,更别说他们要谋杀的还是朝廷的人,虽然宣传队的人都是新纳入县衙下属部门的,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小吏。
这一晚向南他们因为赶得太急,没能带上大夫,宣传队的人身上的伤势只能粗粗处理一下,好在卫江他们身为外出缉捕的捕快,身上还都随身带了些治疗外伤的药散。
雄戚那边也带了些随身药物,凑合一晚倒还使得。
宣传队的人本身就是比较文弱的,即便是有四个平时也在家干活种地,可也比不得衙役以及长青帮这些时常训练打架的人身体素质好。
因为终于在最后关头得救,五人绷紧的神经陡然松懈下来,半夜的时候竟是纷纷发起烧来。
向南没办法,只能连夜问了一名村民,得知附近山上住着一家擅长药理的苗人,顾不得天黑路滑,带着几人上山求助。
向南原本还想着怕是不容易请,没想到对方一听他的名号却是立马开了门应下此事。
这段时间县衙里的人几乎都在跟恭依教谕学苗语,两拨人马却是连说带比划的还算交流顺畅。
苗人治病总带着点诡异的神秘,向南只看见那苗人看了病人的情况就抓了几只晒干的虫子研磨成粉末,最后再凑到病人鼻子前往鼻子里一吹,过了一会儿药效就上来了。
“这药凶猛,若不是情况危机,我也不敢给汉人用。”
苗人因为住在山上时常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体质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汉人却跟他们不同,这位苗医也是酌情减少了剂量。
向南自是一番真心感激,欲付诊金时对方却笑着直摆手,“我父亲是一指山山寨的苗禾,老族长是我阿爷,阿妹之前多谢大人跟夫人照顾。”
原来这年轻人却是苗凤的哥哥苗阿伊,这里恰好是他娶妻生子之后暂时定居的地方,因为他父亲还没有继承族长之位。
按照规定,他作为下下任族长,是不能定居在山寨里的,否则就有一寨养两蛊的意思,两蛊在一处必定会斗得你死我活,视为不祥之兆。
要向南来说,这也算是一直避免年轻一代跟中间那代继承人产生权利争斗的规矩。
向南这时候才想起,这陈家村却是距离一指山山寨算不上太远,也就是一个三十度直角三角形的直角点与最小锐角点的距离。
而县城则正好在六十度锐角点,也难怪之前一听向南自报家门,对方就立即放松警惕开了门跟他们走。
因着病人情况还有可能反复,下半夜向南就陪着苗阿伊随便聊着天,说说山寨里新增图书馆的意义与影响,又或者展望一下民族融合之未来。
毕竟这人只要不出意外的话是已经定下的下下任一指山山寨族长,向南自然要抓住机会跟对方培养一下关于民族融合大致思想方向以及方针的意识。
苗阿伊虽然也才二十二三岁,可为人性子却十分内敛沉稳,或许是因为年纪轻思想活跃,加上未成亲前也到处走过,对于向南说的话大致上是赞成的。
不过听取的过程中也能抓住重点提出目前还不够明确细致化的点,谈到最后倒是叫向南也有所收获。
到了早上的时候向南邀请苗阿伊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县城找他,不看身份民族,就当做朋友一般来相处,“没想到阿伊对于民族融合能有这么多见地,想来阿伊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很久了。”
苗阿伊谦虚的笑了笑,言道不过是些许小道,“似大人那般才是真正的大道,伊尚且有太多不足。”
因为走的路多看的人、物、事也多,所以思想见地不是一般族人能比得上的,对此苗阿伊颇有种思想站得太高而产生的孤单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