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有三急呀?翠儿看她一扭头就闪个没影的样子,怎么都觉得忐忑。她欲要跟着去,施清遥恰好伸着手儿去抓桂花糕,翠儿回身忙把她的手拍开,嗔怪道:“你额娘才说不让你吃这个,你就要吃了,生了蛀牙看你疼不疼。”
施清遥嘟嘟小嘴,叵耐敏瑜给她讲的那个蛀牙故事实在是可怕,纵使是十分想吃桂花糕,这会子也让翠儿吓住,不敢再多吃了。
这么一打岔的功夫,翠儿哪还能跟着敏瑜去,只得安心伺候着施清遥。
敏瑜顺着楼梯悄声下楼来,紧靠着西北角的一个角落里,掌柜的和店小二背对她正同一位客人说话。趁着机会,敏瑜赶紧低下头,一猫腰就掀起了通往后厨的门帘子,钻了进去,直直走到后院中。
由于前面宴席还未清理干净,掌柜的他们都还没有回房,后院的厢房大多漆黑一片,唯有东边一带有两间房屋亮着微光。
敏瑜轻手轻脚沿着亮光走过去,矮着身子,与窗棱平齐,紧紧附在墙上,听着窗户里头的动静。
只听两个男人的声音低低切切,偶尔蹦出一些有关银两采买的事,看样子真如掌柜所言,那个东家是到后院对账来了。可惜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细微了,敏瑜并不大听得清他的口音和言语习惯。她不甘心的往上抬一抬头,顺着窗棱下微微开的一丝缝隙,朝里头望去,模模糊糊,只能看些衣角袖子,全然看不见人的面孔,这可真让人挫败。
片刻,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息,刺啦一声,倒像是桌椅的推动声,想必两人已经谈完话了。敏瑜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匆匆挪着步子,跑到一侧里借着院中的花草遮拦,躲了起来。
果然,片刻就看那扇门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青布长袍很是瘦削的中年人来,一张山羊似的面孔上笑痕迭起,不住拱手朝门里的人说道:“东家留步,留步,小人这就回去了。”
门里人似乎是应允,那中年人便再次拱一拱手,挥挥衣袖走了。
敏瑜从花草的枝桠中看去,只看到那东家的一个侧面,笔挺刚毅,像是很年轻。穿着打扮也极为简单利落,不过一身藏蓝袍子,横腰束着条白玉腰带。要不是有刚才那人的说话,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一个人会是商人,看风范,明摆着就像个武林侠客。
敏瑜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说不出来,可是凭借女人强大的第六感,她就是直觉这个东家未必是她要找的人。看仪态看举止,怎么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就算她和湄芳是打小就在这个国度长大的,又有那么多嬷嬷教导,可是那种从现代化社会带来的感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磨灭掉的,要不然她拿什么和湄芳相认,义结金兰?
不对,不对!敏瑜暗下结论,眼看那少东家关门回了房,她稍稍站起身子,还未走开,却瞧门中忽的一黑,院子里也跟着登时一暗。
敏瑜眨眨眼,没等她反应过来,耳边只闻吱呀一声,一道乌鸦似的黑影就急速降到自己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简直要把她提溜起来。
“说,你是什么人?”
“呃……咳咳……放……手……”敏瑜让来人掐得话都说不出来,死命拍打着他的胳膊,瞪直眼道,“我……是来……找……找茅房的。”
“简直胡说!谁都知道茅房在马厩那边,这里是厢房,睡觉的地方,你跑这里找什么茅房?”
显然,来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敏瑜心里也难过啊,她是真不知道茅房在哪儿,要早知道茅房在马厩那里,肯定就不胡诌找茅房了。
“你……你先放开我,有话……有话好好说。”古代人就是野蛮,即便是抓个小偷,也得给两句说话权啊。何况她又不是小偷,不过是过来偷听几句而已。
“哼!我看你有什么好说!”似乎是察觉到敏瑜的娇弱构不成什么威胁,来人冷冷冷一声,将手一甩,差点没把她摔个大跟头。
敏瑜捂着喉咙干咳几声,好不容易把憋住的那口气给顺过来。斜眼看去,来人还在冷冷盯着她。
敏瑜心里一恼,也有些不高兴了,反正她一个东西也没拿,一个东西也没偷,这人无缘无故就给她来个锁喉,她还正有话要说呢。既然有人说他是东家,她干脆来个声东击西,甩袖气愤道:“你们东家约我来谈生意,怎么就是这么谈的吗?”
她说时眼睛尽管盯着来人,果不其然,来人的眼眸一眯,像是很吃惊的样子。不过他反应极快,当即就冷笑起来:“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说东家约你谈生意,那我倒要问问你,站在你面前的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敏瑜佯装不屑,轻笑道,“我只和你们东家打交道,至于那些小喽啰,我可没耐性应付。”
“你!”来人让她言语激恼,冷不丁近前一步,几乎又要抓住她的脖子。
敏瑜这回学机灵,忙向后一避道:“大胆,凭你也想抓我?”
来人伸出去的手一愣,倒真让她唬住,片刻回过神,却颇觉羞恼,一把扯住敏瑜的手腕气道:“好你个大胆狂徒,你若当真是东家请来的贵客,又岂会躲在这里偷偷摸摸?”
“谁……谁躲在这里偷偷摸摸,我螃蟹宴喝多了酒水,出来找不到茅房不行啊!”
要说胡搅蛮缠,她虽然比不上湄芳,却也深受湄芳影响,多少有点无赖架势。
只不过她原就生的秀美,兼之骨骼伶俐,纵是扮作男儿,形影之间仍可动人心魄。尤其是做这等无赖姿态,当真有小儿女的剔透与活泼。
来人让她的胡搅蛮缠一时迷住心神,抓着敏瑜的手不觉就是一松,敏瑜瞅准机会,哪里还敢让他抓住第二回。一吐舌,跐溜就想从他身边绕过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不动则罢了,这一动又把那个假东家的火气勾起来了,开业这么长时间,还是头一回尝到被人戏耍的滋味,不由他不生气。
“小贼,哪里跑?”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容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容
他果然如敏瑜所想,是个身手极好的人,不过一闪神的功夫,敏瑜就再次被他抓住了脖颈。
她呼吸不过来,只好对他拳打脚踢,无奈她的力气实在太微弱,即便是打在那个人的身上,他也丝毫不觉得痛,倒是诧异手下的肌肤实在滑腻。
滑腻的不似寻常男儿……
大抵是存了心软,来人微微压低声音,又问:“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此?”
敏瑜卯着力气冲他翻了翻白眼,她可没有跟野蛮人说话的习惯。
来人让她的白眼瞪得一阵恼火,抓住她脖颈的手不期然一紧,敏瑜嗓子眼里唔唔两声,这下可真是没法说话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一时陷入僵局。院子里唯一一个还亮着灯的屋子,在这万籁寂静的时候,却隐然有了些动静。
敏瑜耳边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叹息,又似乎只是庭院里的风吹过而已,只见屋子里的灯光闪了闪,竟比先时更加明亮。一道人语,便在此刻传了出来:“向午,别伤了她,让她进来吧。”
“是。”听到了屋子里的传话,向午尽管答应得有点不甘不愿,却仍是极为恭敬的领命,松开了桎梏敏瑜的手。
敏瑜再次咳嗽几下,喘口气对着向午冷哼了一声,便向那亮着灯光的屋子走去。
就在她脚步临近的刹那,屋子里的人好像是有了感应一般,也打开了房门。
就着亮光,敏瑜看清了屋子里的人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她怎样都料想不到,站在面前的人会是九阿哥——胤禟。
那个秀美过人,温雅过人,被湄芳和自己私下戏称为皇室赛潘安的胤禟。
“你……你刚才不是走了吗?”
刚才她分明看得见胤禟是跟着胤禩胤祐走出去的,怎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
胤禟唇角轻动,抬手却做出请的手势:“夫人,还请屋里说话。”
敏瑜顺应进了屋,胤禟随后关上房门,敏瑜回眸时看着向午在门前如老松入定,岿然不动,想必是要看守住自己,以防有所异动的吧?
轻轻落座下来,胤禟指一指桌上的杯子问她:“要喝茶还是果汁?”
敏瑜一愣:“不是吧,你果汁都有?”
胤禟让她的惊讶逗得一笑:“果汁做起来有什么难的,我若是拿一瓶可乐给你,你才该惊讶。”
“那就不是惊讶,而是该惊吓了。”敏瑜低低切了一声,一个湄芳都够她头疼的了,万万想不到又添了一个穿越而来的九阿哥。想想历史上老八和老九的基友情,再想想湄芳和老八的一往情深,她胳膊上的汗毛都几乎要倒立了,有了湄芳和九阿哥这么两个开挂的人,八阿哥何愁不夺得皇位?
她原先还只盼着客来居的老板只是个没什么身份地位,就是个有俩臭钱的商人而已,万万想不到,会是个阿哥。
偏偏这个阿哥没感受到她的一点点压历山大,反是真的从柜子底掏出一个瓷瓶来,递给她道:“石榴汁,前儿收石榴的时候留了几个好的榨出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敏瑜看了看他一眼,接过瓷瓶拧开木塞,顿时一阵甜香扑鼻:“你加香料了?”
胤禟摇摇头:“放了一些糖而已。”
敏瑜耸耸肩,喝了一口,品味再三,对着胤禟竖起大拇指来:“不错,不错,简直开了果汁界的先河。石榴汁?亏你想得出来!”本来嘛,石榴籽儿又小又多,她前世就没听说有石榴汁的,难为他能想得出来。
胤禟欣然接受了她的夸奖,也坐下来,轻轻一叩桌面:“夫人怎会找到这里来?”
敏瑜斜眉望他:“夫人,夫人,你叫得倒是顺口,装蒜的本事也厉害得很。”
胤禟莞尔抚额:“夫人此话何意?”
“何意?”敏瑜禁不住冷笑,“九阿哥,你在宫里长大,我也在宫里长大,自小的时候,我带着你们几个玩得那些游戏,什么一二三木头人,斗鸡,格子跳,哪一样不是后世的玩意?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宁愿跟着我做游戏,也没表现出来你压根就知道这些游戏的来历,也压根早就知道了我的来历。”
“夫人愿意教,愿意带我们玩,胤禟岂有不从夫人之说?要说装蒜,那夫人可真是冤枉胤禟了。胤禟不知夫人从前如何,但是胤禟从前每日都以学业事业为重,从来没和朋友们一起玩过木头人斗鸡的游戏,若非夫人所教,想必胤禟至今也不知那些个游戏都是后世所传。”
他言语悠然,并没有被敏瑜揭穿之后的尴尬,反而说到玩游戏的时候,隐隐的还似乎有些留恋。
敏瑜哑口无言,缺少童年的孩子她不是没见过,可是却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这么没童年的,连游戏都没得玩?
她不说话,胤禟便接着道:“对了,还不知夫人到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专为找我而来?”
“可不就是为了找你?”敏瑜指指外头,“你在客来居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烛光舞会,又是自助餐的,想不叫人注意都难。不过,说是找你却也不全对,我来……原本只是想见一见故乡的人罢了。再有,也是想完成湄芳格格的一个心愿。”
“帮她找到她哥哥,是吗?”胤禟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
敏瑜蓦地转过头去,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不会……就是湄芳的那个哥哥吧?”
胤禟放下杯子,不置可否。
敏瑜看着他淡然安宁的神情,一瞬间竟有股怒火从心中升腾而起:“你当真是莫博桑?”
“怎么,夫人觉得不像吗?”胤禟笑笑,带着惯有的贵族子弟的闲适。
“像你妹啊像!”若非极力忍住。敏瑜恨不得将手中的石榴汁一骨碌都泼他的脸上去,“你可知湄芳找你找的有多苦?只因为她坚信在车祸的时候,你同她一样没有死,同她一样穿到了这个世界里,她就开始四处显摆自己的能耐,为的不过是想引你出来相见。可你都做了什么?你避而不见,任由她到处疯癫,任由她出尽百态,瞒着自己的身份,你对得起她的苦心吗?”
“我对得起如何,对不起又如何呢?诚然湄芳出尽花招,没有找到我,可是不是找到夫人你了吗?夫人待人至诚,待湄芳更如姐妹,那么找不找得到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我不是她哥哥,你才是!”
敏瑜简直要被他气得憋过去:“她从始至终要找的都是她哥哥,我不过是巧合,是意外!胤禟,我想不通,她是安亲王府的格格,你是宫里的阿哥,相认了能有什么差错。她继续当格格,你继续当阿哥,将来彼此间有个照应,不是更好吗?”
“更好吗?呵呵……”胤禟音线低沉,若有似无的笑着摇摇头道,“夫人当真觉得我和湄芳相认以后会更好?咱们先抛开八阿哥同湄芳的婚事不谈,设若我一早同湄芳相认,凭湄芳的性子,势必与我十分亲近。一个王府的格格,与宫里的阿哥走得亲近,你以为结果会如何?”
“会……呃……”敏瑜张口结舌,的确,湄芳是个性情女子,从她不避嫌,执意要在自己出宫后还往来频繁一事上看,她很大可能会如胤禟所言,与他亲近非同寻常。这样一来,只怕湄芳被指婚的就不是八阿哥,而该是九阿哥了,到那时岂不是横生一出悲剧?
“不过,现在湄芳和八阿哥已经订下了婚事,这回你总该相认了吧?”她没办法,只能如此相劝。
胤禟再次摇摇头:“不可,不可,此时就更加不可与她相认了。”湄芳的野心,旁人不知,作为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却深知她是最护短最吃不得亏的女子。若是湄芳只是个寻常格格,嫁给八阿哥倒可安安稳稳当上几年八福晋,偏偏湄芳来自后世,来自那个遍知前朝各个历史的时代。
八阿哥的下场,他和敏瑜知道,湄芳当然也知道,九子夺嫡,成王败寇,八阿哥就是其中败掉的一个。湄芳既然是要嫁给八阿哥,必然做好了要辅助八阿哥的准备,他迟迟不敢同湄芳相认,甚至早先三番四次阻拦湄芳和胤禩婚姻,都是害怕湄芳有朝一日会行大逆不道的心思。
很可惜,天不从人愿,她和八阿哥的婚事,经过层层波折,最终还是确定了下来。而他,自此也就收起了要同湄芳相认的心思。他实在不愿自己现今的身份和存在,会给湄芳辅佐八阿哥登基增添心理筹码,从而引起更大的骚乱。
他宁愿这一世她只嫁个平常人,幸福过完这一生,如今这个愿望落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敛集钱财,收纳各路豪杰,以备将来九龙夺嫡时,给湄芳和八阿哥留一条后路。
只是这样的念头,想一想都觉心惊,他自然也就不愿意跟敏瑜详说了,只是点到为止:“她为八福晋,我为九阿哥,岂有与兄嫂亲近之理?”
敏瑜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经他提醒,不觉出声笑道:“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理由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约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约定
光是想想前世的哥哥变成了今世的小叔子,都觉带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