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模模糊糊地思索了会儿,窝在姜珩怀里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稳。
姜珩拉上被子将人捂实了,小心翼翼地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跟着闭上眼。
隔日沈止起了个早,身边是意料之中的空空荡荡,
他呆坐了片刻,起身时沈秀秀又过来粘着。见过来的只有沈秀秀,沈止有些诧异:“二弟呢?”
沈尧和沈秀秀在一起时总是斗嘴斗个不停,其实感情极好。沈秀秀身体不好,沈止不在时都是沈尧护着她,谁敢说一句玩笑话,沈尧都会直接冲上去,拼命似的打一架。
倒是难得看到他们分开。
沈秀秀轻哼一声:“一大早的,那个什么晋王就来了一趟,说是出京去狩猎。天寒地冻的,二哥还跟着去了,还不准我跟着。”
沈止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沈尧同姜洲相处愉快……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且不说姜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皇位的惦记有几分,光是他的母亲是常贵妃这一点,就注定了以后是对立面。
往后若是撕破了脸,感情上是一回事,姜洲若是利用、加害沈尧,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里慢慢想着,决定等沈尧回来就同他说一下利害关系,揉揉沈秀秀的头发,笑道:“等秀秀身子好起来了,大哥也带你去打猎。”
沈秀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哼哼说着“大哥最好”,从怀里摸出一个绣得精致的香囊,递给沈止,眸中盛满了笑意:“这次换了个提神醒脑的香料。”
沈止接过,一瞬间有些失神。
上次那个……给了姜珩,那时候以为姜珩是个姑娘,既然他睡得不安稳便给了他,也不知道姜珩收哪儿去了。
用过早饭,沈止陪沈秀秀在亭子里下棋。亭子外下着簌簌小雪,银装素裹,亭子内红泥小火炉,热腾腾的水汽冒出,仿佛驱散了一冬的寒凉。
你来我往地过了片刻,沈秀秀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撇撇嘴小小声道:“大哥每次都不让我一让的,人家是女孩子,输成这样可丢人了。”
沈止失笑:“还要我怎么让?”
若是对上姜珩,那才叫人哭都哭不出来。
他思索着,含笑道:“有一个人,同我下棋从不留情,将来秀秀若是有机会,可以试试同他对弈。”
沈秀秀抿了口热茶,舒适地眯起大眼,有些好奇:“谁啊?居然能赢过大哥?”
沈止温声道:“你大嫂。”
“噗!”沈秀秀一口茶喷出去,刷地站起来,看着笑得悠然自得的沈止,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什么?大、大什么?”
沈止摸出帕子递给她,冷静地重复确认:“大嫂。”
沈秀秀顿时就有种小孩子被抢了糖的错觉,委屈巴巴地凑到沈止身边:“大嫂……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好吗?”
姜珩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前的姜珩骄矜贵气,天真烂漫,像是一颗甜到心的糖。现在的姜珩虽然总是冷面对人,可两人相处时那些不经意的细节都处处透着温柔。
想起那日姜珩眸中仿佛流动着星光,低声说的那声“你是最好的”,沈止心中柔软,眉目含笑:“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秀秀磨磨蹭蹭地坐回去,认真考虑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可是之前都没听大哥说过……莫非是寒门女子?”
“唔,不是。”沈止避重就轻,面不改色地道,“他很害羞。”
“那……嫂嫂对你好吗?”
沈止对上沈秀秀清澈如水的眸子,眉眼一弯:“待我自是极好的。”
沈秀秀嘟嘟嘴:“大哥都这样说了,看来是很喜欢大嫂了……得亏沈尧不在,不然他得拆了这亭子。”
突然得知大哥“有主了”,沈秀秀也没心思再下棋了,指尖戳着一枚棋子发着愣。沈止觉得可爱,逗了她两句,转头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秀秀,今日起来,枕边还有东西吗?”
沈秀秀摇摇头,疑惑道:“真不是大哥送的?今日门边挂着两只草编的蟋蟀。”
沈止摇摇头,心里倒好奇起来。
这大冬天的,阿九是跑哪儿寻了草来编蟋蟀的?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忽地有下人跑来。临近年关,朝中反而更忙,沈唯风忙得不见人影,府中的大小事便都落到了沈止头上。
沈止笑道:“怎么这么急,该不是又有哪位贵人将近了?”
“大公子料事如神!”来通报的下人也跟着笑起来,“昭王殿下来了。”
太子、安王、晋王都来过了,如今昭王也来了,外人恐怕都得瞠目结舌。
沈止也有些诧异。
姜珩这时候不是应当刚下朝吗?过两日就是宫中大宴,届时会宴请文武百官进宫贺新年,大小事宜够宫里的诸位忙到宴至的,晋王年纪小做不了什么,听说安王都被拉到礼部去做事了。
沈秀秀是知道从前沈止同姜珩关系好的,只是自从沈止大病失忆后,沈尚书就禁止他们兄妹提及往事,听到姜珩来了,有些好奇。
沈止按按她的头,想了想,温声道:“秀秀,在这等会儿,大哥很快就回来。”
沈秀秀乖巧点头。
沈止便跟着去了前堂,一边走一边心想:姜珩这是忽然听他爹的话,走正门来了?
想着想着,不由失笑。
再怎么觉得讶异,到了前堂,沈止还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姜珩,身边跟着阿九。
他故意肃容,庄重地行了大礼,奉上热茶,垂着眼也不看姜珩,含笑开口:“不知昭王殿下将近,有失远迎。”
姜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漠然地“嗯”了声。
不知道的人还真要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冷淡。
看了两人卿卿我我十几日,知道殿下恨不得把人捧到手掌心宠着的阿九默然别开目光。
沈公子,装什么,您的嘴现在都还有点肿。
沈止不知道阿九在想些什么,面上依旧是礼貌而疏远的客套笑容,同姜珩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才随意说了几句话支开沈府下人,悠闲地坐在椅上喝茶。
姜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喉结动了动,觉得有些渴。
他垂下眸子,忍住把沈止的衣袍撕了的冲动,调整了会儿情绪,还没开口,沈止就凑过来,笑道:“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姜珩毫不客气地把他按到怀里,也没再进一步,嗅到熟悉的气息,安心又舒适,低声道:“忙了多日,早上忙完最后一点,得闲就过来了。”
沈止颔首,拉着他往自己院子里走,回头看阿九踯躅着不知要不要跟来,温和笑了笑:“阿九呆着做什么?平日里的机灵呢?”
阿九连忙跟过来,摸着头嘿嘿笑。
出了门,沈止就放开了姜珩,持着一副端正守礼的模样,带着两人穿过回廊,直至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垮了脸色,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往亭子里走。
沈秀秀等了会儿,见沈止终于回来了,欣喜地从亭子里跑出来:“大哥!”
目光却在下一刻就落到了阿九身上,呀了一声:“怎么是你?”
外头寒风瑟瑟,沈止淡笑着把她推进亭子里,道:“这是昭王殿下身边的一等侍卫,武功高强,秀秀不是最佩服武功厉害的人吗?”
沈秀秀面带怀疑地看了看阿九。
阿九丢了平日里的机灵,嘿嘿傻笑,脸上都泛了红晕。
姜珩暼了眼自己的得力属下,看出了门道,也不点破什么,微微颔首,态度虽然不至于柔和,也没那么冷淡:“沈小姐。”
沈秀秀的目光这才落到姜珩身上,眨眨眼,俏丽的脸上也没什么畏惧之色,乖巧地行了一礼。
沈止坐到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琢磨了会儿,别有用心地开了口:“姜珩,陪我妹妹下一局棋,如何?”
姜珩侧头看他,虽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沈秀秀自然也没意见。
两人端正地对坐,姜珩也没开口提让子,只是让沈秀秀执黑子。
沈止坐在姜珩背后,有意无意地用干净的鞋面偷偷蹭姜珩的背,悠悠想:等待会儿姜珩赢得干脆利落,惹小妹生气了,就让阿九上阵。
然而事与愿违。
姜珩同沈秀秀下了许久还不见分晓,沈止看得直犯困,没过多久便坐着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到了屋里,姜珩坐在床边,听到动静侧过头,眉目安宁又沉稳。
沈止趴到他肩上,眯着眼道:“我怎么又睡着了……你和秀秀谁赢了?”
姜珩淡淡道:“平局。”
“……”沈止想到自己被欺负得痛不欲生的那段时日,纠结了一会儿,有些委屈了,“怎么同我妹妹下棋时你留手,同我下棋时就毫不留情?昭王殿下,下官很难过。”
姜珩捏捏他的脸,附过去亲了他一口,道:“因为她是你妹妹。”
“那我?”沈止指了指自己。
姜珩顺着握住他的手指,含了含白皙的指尖,面色平淡:“你是我的,我只欺负你。”
沈止被这毫无逻辑的歪理弄得有点懵,又听姜珩慢慢道:“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下棋都让着你。”
沈止:“……”怎么老是绕到这茬上来。
第37章
沈止沉默了会儿,往后退了退,心里还惦记着沈秀秀和阿九,想了想,轻轻踢踢姜珩:“哎,阿九呢?”
“陪着你妹妹。”姜珩也不恼,伸手抓住他作乱的脚,轻轻摩挲了他白皙的脚背片刻,忽然道,“再过两日宫中有宴。”
沈止头疼,他容易犯困,可这种大宴又不可能不去。
姜珩的话不多,静坐片刻,压着沈止附过去同他厮磨片刻,低声道:“最近不能过来了。”
沈止抱着他的脖颈眨眨眼:“不是刚忙完吗?”
“户部的人阳奉阴违,遮遮掩掩的,有点难缠。”姜珩说着,见沈止有些疑惑,才想起忘记解释了,低声道,“皇上吩咐我同锦衣卫暗查假银票的事。”
“暗坊不是已经被捣毁了?”沈止还记得姜珩曾经带他去过一个大宅子秘密见了个人。
姜珩摇摇头:“前两日户部回收官银,发现了几百张假银票,都是新印的。”
假银票的风声若是流出去,恐怕各大钱庄都会开始拒绝收官银。
沈止想了想,问道:“锦衣卫查的都是哪儿?”
上次是五军都督府自行领命去抓了一批批印制假银票的,这次锦衣卫出马,反而比五军都督府效率低,听着就让人想笑。
“街头巷尾的小地方。之前都是在外头查,这次还未出京,京中未必不会有问题。”怕会擦枪走火,姜珩亲亲沈止的额头,放开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