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坐了会儿,又爬起来蹲着,借着酒劲,委屈地在地上画圈圈。
姜珩看他这一身酒气的,非生气不可。
沈止想了会儿,又觉得不对。
说让他以后不许在外头喝酒的姜珩已经忘记他了……虽说现在的姜珩同以前的区别只是缺了块记忆……还是很让人难过。
想想真是更委屈了。
难过着难过着,他的身子跟着头一歪,蜷缩成一团在小榻旁边,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姜珩掀开帘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脸色薄红的沈止抱着膝盖睡在小榻下,披头散发的,安安静静的,乱发下隐约可见额头那块泛着红,领子散开了,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
姜珩沉默了一下,钻进去,小心把人抱出来了,扭头看了眼流羽,冲他点点头,便转身抱着人大步流星地回房。
屋中有点药膏,姜珩面无表情地药膏给沈止抹好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其他的地方,见没再磕着碰着了,脸色才稍缓。
过了会儿,有下人送了醒酒茶上来,他本想叫醒沈止,看他睡得熟,又有点舍不得,干脆便亲自一点点喂了他。
天色已经暗下来,姜珩把玩了会儿今日不知从何处找出来的如意结,点了灯,拿了本书,静静地坐在桌边看。
喝了好几日淡月开的药方,沈止嗜睡的毛病好了些,没过多久就醒转过来,睁开眼茫然了会儿,扭头看到姜珩,僵了僵,又偷偷闭上眼。
刚闭上眼,嘴唇就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姜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装睡?”
沈止睁开眼,见到近在咫尺的清艳面容,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往床上一按。姜珩也不反抗,任由他把自己拽上去。
沈止没别的动作,整个人趴在姜珩身上,在他颈窝蹭了蹭,开口时带了点撒娇似的鼻音:“寻玉。”
姜珩按住他不安分的脑袋,嗯了声。
沈止抱着他,喃喃道:“我好困。”
姜珩道:“……”
沈止:“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姜珩面无表情地抬起他的脸,道:“不解释一下?”
沈止含着泪:“困。”
姜珩有些疑惑,捏捏他的脸:“醉了?”
“嗯。”沈止乖乖点头,心里纠结不已。怎么都忘了以前的事了,还揪着他在外头喝酒不放。
姜珩盯着他看了会儿,声音淡淡的:“那我来帮你醒醒酒?”
沈止干笑,讨好地胡乱亲了亲他的唇角下颔:“你二哥同我‘一见如故’,非要拉着我去喝酒,你大哥也插了一脚,我能当面拒绝太子和王爷的话?”
姜珩皱眉,显然是在琢磨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沈止含笑道:“好了,我也没缺胳膊少腿儿,太子殿下估计同安王殿下一样想给我个教训,只是两位要给的教训不同。淡月还把太子殿下吓跑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姜珩无奈,狠狠揉了他一把,才松了口气,道:“她身上还有其他蛊虫,我大哥从小就怕虫子。”
太子殿下怕虫子?
沈止扑哧笑出声,乐不可支地笑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下的身体被他蹭得有了变化,连忙翻身下去,额头还有点疼,顺口嘀咕了一声。
姜珩保持着被他压倒的姿势,重新把他拉下来抱着,修长的手指在他额角抚了抚,冰冰凉凉的倒是挺舒服。
沈止蜷在他怀里,问道:“安王这是怎么了?忽然来找我麻烦,怎么说也该有个由头吧。”
姜珩道:“他想入户部,被陛下否决了。随即想进兵部,被你爹上书婉拒了。”
沈止:“……”
难怪那么苦大仇深的。
姜珩继续道:“陛下的身子是真的不好了。”
沈止疑惑地“嗯”了声,姜珩一下一下地顺着他柔软的长发,垂下眸子,看不清眼底神情:“昨日……他宣我进宫,说话时忽然就倒下了。”
圣上喜怒难辨,近来做事也愈发奇怪,表面上看着身子骨不错,实际上陈疾旧疴积了几十年。
昨夜突然倒下了,姜珩想暂避,不想圣上让他侍奉在床前,喝了药,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慢慢说起很久以前的事。
这位承苍最尊贵的帝王,毫不避讳地说起多年前同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势的事,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代价是被一支毒箭射中,深入骨髓的剧毒,日夜折磨他到今日。
姜珩像是有些冷,抱紧了沈止,面无表情地道:“姜渡的母妃这些年,一直在用药帮他压制毒性。压了这么多年,也该快到爆发的时候了。”
沈止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道:“所以他一直护着姜渡母子?”
想了想,他又道:“看来在牢中中毒一事,不过是他自个儿在唱大戏了。可怜了那两个无端受灾的狱卒。”
不过虽然护着姜渡母子,皇上似乎也无扶一把姜渡的意思,这些年来漠不关心,同时不时就赏赐点东西到晋王那儿形成对比。
沈止开始有点怀疑皇上对姜洲的宠爱是假的——姜洲看来是挺讨人喜欢,但架不住有那样个亲娘。
陛下冷心冷情,能纵容着常贵妃害死杜皇后,甚至可能发现常贵妃派人出京追杀姜珩兄妹俩也不动声色,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真心喜欢谁。
或许他要的就是看到这几兄弟自相残杀,然后选出一个足够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姜珩没说话,过了会儿,他才又淡淡道:“他说他对不起我母亲。”
沈止道:“为何……忽然对你说这些?”
“老了吧。”姜珩凉凉地看了眼窗外,对着的正是皇城的方向。
或许是良心发现?是行将就木前幡然悔悟?
他只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好笑和讽刺。
烦心事太多,姜珩轻吸一口气,抬眸看沈止,心情好了点,压下了烦躁的情绪,亲了亲他的颈侧,道:“以后姜渡再来你面前讨嫌,尽管不用理他。他要是敢做什么妖,我给你压回去。”
沈止听得笑起来:“嗯,下官就靠昭王殿下做主了。”
姜珩将他压在身下,看了他一会儿,理了理有些乱的乌发,道:“静鹤,相信我。”
沈止微怔,心想大概姜梧也同姜珩推心置腹了一番,轻轻拍了拍姜珩的背,点点头,微笑着换了话题:“流羽怎么会来?真是办事,怎会那么恰巧地就在雅间前路过了?”
姜珩犹豫片刻,道:“我不放心。你不在府里……我便派他在你身边守着。”
沈止毫不客气:“浪费人才。”
姜珩有些不悦,咬了口他的下唇,算是惩罚,“对你,怎么是浪费。”
沈止唔了声,心下温暖,眯着眼闲适地道:“过两日秀秀会回来,阿九若是得空,就去看看她罢。小姑娘好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这么分开也挺不开心的。”
姜珩应了。
沈止想了想,又道:“让流羽一直跟在我身边也不好,他……”
话未说完就被堵了回去。
姜珩剥了他的衣物,摸到那片温热滑腻的肌肤,在上面留了几个清晰的印子,道:“尽提他们,就没注意到我们在做什么?”
沈止眨眨眼:“昭王殿下对下官耍流氓,下官喊破喉咙也没人能救啊。”
说着,笑盈盈地用脚蹭了蹭他的腰,主动缠上去,亲亲他的下颔:“轻点,明日还要上朝。”
姜珩垂眸看他作,微蹙着眉,动作一点儿也不轻。
沈止喘着气,朦胧想到姜梧的话,在姜珩耳边蹭了蹭,幽幽道:“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何不是个姑娘呢。”
姜珩:“……”
姜珩道:“你长得更好看,比我更适合当姑娘。”
第55章
隔日一早,姜珩特意没叫醒沈止,准备替他告个病假。他前脚出门,沈止后脚就爬起来跟上,腰酸腿软地撑着去上朝。
在宫门前相遇时,姜珩的眼神有点复杂。
沈止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露出个礼貌的笑,拱了拱手:“下官见过殿下。”
两人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在早朝上碰到,姜珩默默盯了他一会儿,冷淡地点点头。
在外人面前总不能太亲密。
沈止拱了手,便笑眯眯地觅了脸熟的同僚一道。
姜珩便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沈止身形修长,偏向单薄瘦弱,脊背挺直,便像青竹秀挺,煞是好看。
明明昨夜才贪婪地把人欺负了一通,现在看着,想到其中滋味,还是觉得有些躁动。
姜珩揉揉额角。
淡月那个奇怪的蛊,真是要命。
因着昨夜姜珩说的话,今日上朝,沈止特意偷偷打量了圣上好几眼,除了脸色有些恹恹的,依他粗浅的医术,也着实看不出还有哪儿不对。
沈止内心颇感复杂。
他是站在姜珩这一边的,怎么看都觉得奇怪,陛下倒是励精图治,政绩不断,可薄情太过,未免寒凉。天家之人,似乎非要活得不痛快,教身边亲近的人也不痛快,才能治好江山社稷。
许是沈止几次三番打量过去,皇帝察觉到了,淡淡地看过来,惊得沈止连忙低下头。
皇上倒没什么表情,表情淡淡的移回目光。
近来齐鲁多马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贼窝匿在山中,很是难寻,附近百姓不堪其扰。须知马贼向来残暴,路过村子都要屠杀殆尽,这批马贼尤甚,连当地的地方官都压不下。不早点解决,也是一毒瘤。
皇上看了折子,沉吟片刻,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
也是怪异,几个皇子全部被允许上朝听政,圣上跟巴不得他们势均力敌打起来似的。
姜洲也回来了。
沈止自然地扭头看去,目光滑过低眉顺目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殿下,在姜珩身上凝了凝,才落到姜洲身上。
看小王爷那副依旧天真烂漫的模样,沈止有些怀疑他离开京城去剿匪,其实是军队带他出去游山玩水。
圣上都看过来了,八成是想让自己小儿子再去一趟。
出乎预料的,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思忖片刻,便开口道:“太子,马贼狡诈凶残,你可愿领命前去?”
姜梧依旧低着头,语气清淡得不行:“回陛下,旧病复发,恐负圣意。”
竟是直接就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