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安亦无言。
李忆便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走出屋子,他却并未远离,而是在掖庭令的引导下,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隔开两间屋子的墙壁上,靠墙皆放着一架穿衣镜。此时这边屋子的穿衣镜里,赫然能看见那边屋子里的情形,亦能清晰听到那边屋子里的声音。
紫苏向方锦安深深跪拜下去:“君侯......”
“快别这样叫了。”方锦安玩弄着自己的护甲道:“若我还是阿绣,此时便该对你行叛主之惩了。你应该庆幸,我已经不是阿绣了。”
“叛主?”紫苏闻言抬头,眼眶里已然盈满了泪水:“紫苏从未想过要背叛君侯啊!紫苏,紫苏做错了什么?就是因为紫苏的身份不如君侯高贵,便合该受着这些指责吗?”
方锦安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做错了什么?时至今日,你竟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紫苏那泪已经下来了,口齿却是丝毫不含糊:“紫苏知道,君侯气紫苏受太子殿下恩宠。只是无论如何,紫苏从不认为自己做错。太子殿下,他是君侯都心折不已的男儿啊,这样的男儿,他说喜欢紫苏,紫苏能有什么办法?!还是说,就因为太子殿下是君侯心尖上的人,所以即便太子殿下喜欢的是紫苏,紫苏也必须对太子殿下退避三舍?君侯,你认为这样对紫苏公平吗?从小到大,你口口声声说紫苏与你是一样的人,便是这么个一样法吗?!”
方锦安竟给她逼问的无言以对。“一直知道你口舌厉害,我总算也领教了一回。”她扶额起身:“我倒是成了那个错的人。”
她踉跄离去。
“派人护送太子妃回东宫。”李忆冰着脸走出去,吩咐一句外面候着的掖庭令,然后踢开了隔壁的门。
紫苏刚款款站起身,悠然掸着身上尘埃。不防被这巨大的踢门声给吓了一跳。
“肃王殿下?”紫苏不解他为何出现在此,只敏捷地又跪倒。
“你刚才的话,本王都听到了。”李忆大马金刀地坐下,嘲讽地看着她:“好一个没有办法,好一个理直气壮。”
“殿下在偷听?”紫苏警惕地抬头:“恕罪妇直言,这是太子殿下的家事,殿下插手,却是有些不太妥当。”
“不妥当?”李忆的眼神空洞洞的,在昏暗烛光中显得尤为可怖:“诚然,本王做的不妥当的事儿多了去了。就比如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皆是从太子真正的心上人那儿偷来的,这件大不妥当的事儿,本王不是也没跟太子揭发吗。”
紫苏一听这话,脸上才有点惊慌之色:“殿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锦安就是方锦绣,这事儿不仅你知道,本王也知道。”李忆俯身,靠近她一点:“但思慕于她的太子不知道。”
“太子之所以宠幸于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方锦绣的侍女,对不对?你知道了他这份心思,却把真相牢牢藏了起来,对不对?他之所以认不出安安就是阿绣,你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对不对?”
随着他一个又一个发问,紫苏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瘫软下去。
“你说,要是他得知真相,以他的性子,会怎样对待你呢?还有你的儿子呢?”李忆最后一句,终于让紫苏溃不成军。
“不要!不要!求殿下不要!殿下既然也隐藏着这真相,定然,定然也不想让太子知晓吧?殿下想要我做什么?”她哆哆嗦嗦地问。
李忆心中不得不佩服这女人,这般处境了,仍能保持理智。不愧是能把方锦安坑的毫无招架之力的女人啊!“你老老实实回答本王几个问题。”他坐正了身子,冷冷道。
“殿下请问。”紫苏镇定了一点儿。
“安安向来行事谨慎,她不可能没向太子言明自己真实身份吧?这其中,可有何误会?”李忆问。
“君侯在出嫁之前,的确曾给太子殿下写过一封信言明真实身份,并询问他是否愿意娶她。”提及此事紫苏也面露迷茫:“明明太子殿下收到了这信,也写了回信愿意娶她——所以君侯一直以为太子殿下是知道她身份的。我也是后来被太子殿下宠幸后,才发现他并不知道她君侯的身份。我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难不成信被人换掉了?”
“竟有此事?”李忆暗忖必得去查一查这封信了。
又问:“太子便是不知道安安就是阿绣,然而看在安安是阿绣妹妹的份儿上也不该厌恶安安至此,这又是什么原因?”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的,听太子殿下提起过。”紫苏低声道:“当年阿绣中毒箭后,神医皇甫极恰游历北疆,主动上门要为阿绣诊治。殿下应该知道,阿绣的身体,从不让外人诊治的。不过也是相见了一面。阿绣死讯放出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太子殿下遇到了皇甫极。言及阿绣的死,皇甫极却是个喜欢多想的,说他观面色,阿绣病情绝不至死,都是因为安安想要嫁给太子殿下,阿绣为了满足妹妹心愿,又顾及天下大势,怕是自己存活于世,安安不能顺利嫁进来,便是嫁进来也会被顾忌,故而一意求死。他说的言之凿凿气愤填膺的,不由得太子殿下不信。所以太子殿下一直当是安安害死了阿绣的,故而厌恶她至深。”
“竟是如此!”李忆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上一世方锦安死后,李悯为何天上地下的追杀皇甫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木有六千,自我打脸,明天继续努力。
计谋
若说这皇甫极是故意为之,那倒也冤枉他。李忆和皇甫极有过交往,他知道皇甫极的为人,医术是没的说,但是心性却极不成熟,老大个人了,说出的话往往如同十几岁的少年郎一般。这般心性,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神医也就罢了,偏还就爱妄论朝政,指点江山。
李忆想着以后见了他一定要提醒他,闲的没事儿的话多钻研钻研嘴贱如何医治。
“殿下,”紫苏轻唤道:“我所知的一切已经都说了,殿下您.....”
李忆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她:“本王会信守诺言,守口如瓶。只是如若以后,你还敢做叛主求荣的事,就休怪本王不客气,剥了你的这层皮!”
“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紫苏伏倒在地,瑟瑟发抖。
李忆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紫苏慢慢起身,好一阵才止住身体的颤抖,眼眸里却漫起无边的怨恨。
“凭什么!”她喃喃自语,一拳拳砸在地上。
“是,下官明白,哦,夫人在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传来细碎的交谈声与走动声。很快门再次被推开,露出掖庭令唯唯诺诺的脸来:“夫人,太子殿下来看望您了!”
紫苏闻言抬头,眼中的怨恨转瞬消失殆尽,代之以狂喜与柔弱。“殿下!”她膝行迎上疾步走进来的李悯。
“快起来,紫苏,让你受委屈了。”李悯俯身扶起她,眼神中说不完的怜惜:“父皇还在生气,孤挨到这时候,才能偷偷过来看你一眼。”
“妾没事,只是焕儿,焕儿他怎么样了?他不见了妾,定要啼哭的!”紫苏急急地问。
“按照父皇旨意,送到了章华殿,”李悯道:“不过你放心,有他的奶娘和可靠宫人照料,不会有事的。孤一有时间也都去陪他。”
“太子妃,太子妃娘娘定会嫌他吵闹吧?”紫苏怯怯地问。
“管她作甚。”李悯不以为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