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刘氏顾不得哭了,急得站了起来。
自家的女儿不能就这么回来,李让性子敦厚老实,哪还能去那儿找这样的人。
单氏直接跳过刘氏,对太夫人劝道:“还得想法子体面些才是,休书是万万不能要的,母亲,国公夫人那边得请人说和。”
她才不管萧锦馨的死活呢,只要能保住永宁侯府的名声,怎么着都可以。
太夫人点了点头,森冷的目光看向刘氏,“银子,产业都得还给国公府,你去办。”
“媳妇一定办妥。可是母亲,媳妇求您,不能不管馨儿啊,她只是鬼迷了心窍,没有转过弯来啊!东西都还,媳妇多年来还攒了些体己,一并都补偿给国公府吧。”刘氏跪了下来,挪着膝盖往前,红肿的眼睛可怜的无助模样,磕头祈求道,“母亲,俗话说,宁修一座庙,不悔一桩婚,馨儿嫁于李家,磕磕碰碰一年多,也着实不容易,就这样散了,馨儿将来怎么办哪!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毁了!您怎能忍心?馨儿,还不知错吗?快求求你祖母啊,女子在世不易,被休弃回来哪还有好日子……”
萧锦馨看着母亲失了所有的体面,哭求,磕头,发髻在大动作之下凌乱,憔悴的脸色,乍看而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哪有之前侯夫人的气派。
身后的靠山似乎瞬间坍塌,露出悬崖峭壁,站在边缘的萧锦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呆愣之下,瞬间崩溃。
“祖母!祖母!馨儿错了!求您,求您救救我,只有您才能救我了,我什么都不要了,都不争了,我安分,我会做好一个妻子,孝悌公婆,服侍丈夫的,我拿宇哥儿当自己亲生的。求您帮帮孙女儿吧!我肚子有李让的孩子,看在他的份上,他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爹啊!祖母!”
“晚了。”太夫人两个字将萧锦馨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看着刘氏道,“去办吧,还能留下些体面。”
顿时萧锦馨瞪大了眼睛。
一声尖叫传来,林曦蓦地起身,跑进了正屋,正好瞧见萧锦馨摇晃着站起来冲着自己一旁的柱子撞过去。
想也不想,林曦一把抱住萧锦馨,不过这柔弱的身板被这冲力一撞,站立不稳朝后倒去。
“呀!”身后传来赵元荣的一声惊呼,赵小世子虽只有十一岁,不过两年多的练武,这力量已是不可忽视,情急之下撑住了林曦倒下的身体。
堪堪站住之后,他才轻松了一口气。再定睛看去,林曦还抱着萧锦馨没放手,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上前就将这多事的姨母给推到一边。上下打量一番,心下安慰,幸好,幸好,他家表舅啥事儿也没有,不然在这父王归来的日子里,林曦磕破些皮,闪了腰,自己必定吃一顿赵靖宜的排骨。
“馨儿!”
刘氏吓懵了,才刚刚回过神来,尖叫一声磕绊跌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萧锦馨,声音发抖,“我的儿,你是要为娘的命啊!”
萧锦馨任由刘氏抱着,苍白着脸色,死死地看着林曦。
“我没事。”林曦顾不得其他,急急地跑向太夫人,一边从腰上解下荷包,掏出一粒护心丹,塞进了太夫人的口中。
“外祖母,别担心,谁都没事儿,你慢慢的,缓一缓……来人,白水,要温的。”
林曦唤了一声,齐妈妈赶紧倒了一杯递过来,林曦接过给僵着手的太夫人缓缓喝下。
“母亲。”
“祖母。”
单氏白氏眼中都露着焦急。
林曦顺了顺太夫人的胸前,慢慢地感觉到老人的身体变软,才舒了口气。
“无事。”太夫人握住林曦的手,“倒是曦儿,你有没有伤着?”
林曦摇头,“没有,荣儿扶住了,都没事。”
“幸好外甥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单氏感慨一声。
白氏也是被唬了一跳,她也是怕府里头没有男人,顶不住才派人请了林曦,却是做对了。
所有的人似乎将那对母子给忽视了。
然而萧锦馨却一直盯着林曦,眼珠子不时地望向赵元荣,小世子望着林曦的目光充满了儒慕和信任。所有的人,甚至刘氏对林曦都是一副感激之情,而对她的目光却是厌恶,无视。
她仿佛被遗弃了,之前的哭求恳切变得毫无意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油然而生,于是她忽然笑了,“哈哈,你们这群傻瓜!不是嚷着家丑不外扬吗?瞧,这个外人,这个外人如今可都知道了。虚伪,真是虚伪,祖母,您可真偏心,我是你亲孙女啊,却比不上这一个外人,说我偷了夫家中饱私囊丢人现眼,可祖母您呢,把产业都给他了吧。长丰银楼我早就看中了,母亲答应送我当嫁妆,可是他一来,就都给他!”
“馨儿,别胡说,那产业都是你姑母留下的陪嫁,自然是林曦的。”刘氏此刻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可萧锦馨根本不听,她看着太夫人铁青的脸色,心中畅快。
看林曦皱了眉头,冷下脸,她扬眉讥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说的就是你,如今想来,你一个病秧子,要在京城之地立足,还真需要点手段。只是那种龌龊的事情,呵,当瞒地很好吗?我都看到了,真是下贱。”
“不许污蔑表舅。”赵元荣当下现出怒容,沉着脸色命令道。
而赵元荣的维护却萧锦馨越发不平。
“荣儿,姐姐拼了性命也要保护你,临死都放心不下,让我好好照顾你啊,我可是你嫡亲的姨妈……”萧锦馨望着眉眼渐渐长开越发有其父神韵,又依稀带着箫锦萍影子的赵元荣,怅然一瞬间便带着愤恨,“可真是没想到,你却为了这样的人里外不分,六亲不认!你可知道你的表舅做了什么?我说出来都嫌脏,想想顾妈妈吧,你可还记得萧锦萍是谁?”
“闭嘴!”太夫人一声怒斥,似乎喊了急了,便是一阵猛咳。
“三妹妹够了!”白氏走上去,扯住萧锦馨,“三妹妹,你犯的错不要再攀扯他人,这跟表弟无关,也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哦,林曦是你的救命恩人,可需要妹妹对外宣扬下这是如何救的吗?”萧锦馨梗着脖子,抬起下巴。
白氏气得眯起眼睛,握住她手臂的手恨不得掐进去。
“妹妹打算怎么宣扬,哥哥倒是要请教请教。”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却是萧玉衡走了进来,他还穿着官袍,看样子没来得及更衣就直接过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永宁侯和萧云宣。
不知不觉中,已是下朝了。
白氏放下手,默默地站着,萧玉衡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儿子只是奶娘看着不放心。”
“恩。”白氏朝公公和四叔欠了欠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身后传来永宁侯的怒吼声,她扯了扯嘴角,讽刺地一笑。
“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带下去,看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看!”
永宁侯极少动怒,这会儿女儿闯出这么大祸,不知悔改还胡言乱语,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萧锦馨咬了咬唇,什么话都没说,那下巴依旧抬地高高的,似乎已毫无畏惧了,又仿若她可怜的那点自尊,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夹着带了下去,头也不回。
“侯爷……”刘氏的声音消失在永宁侯那冰冷冷的目光之下。
之后他不再看她,而是走到了太夫人跟前,满脸愧疚道:“儿子管教不严,养出这等搅家的逆子,让母亲受气,儿子不孝,接下来便交给儿子来办吧。”
太夫人似无力气,摆了摆手,“唉,其余倒罢了,曦儿不过是挂念我这个老婆子,倒也惹了一声腥。”她就着齐妈妈的手喝了口茶,接着看向两个儿子,“我且问你们,云菲的嫁妆产业如此处置,你们兄弟可有异议?”
“自是没有异议,这本就是姐姐留给外甥的。”萧云宣皱眉道,接着看向单氏。
单氏站起身,瞪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这不是一早就说定的吗?还是三姐夫信任永宁侯府,特地托为照看的,如今曦儿大了,自然是要交还。只是……也不知道大嫂是怎么跟馨丫头说的,也太不讲究了。”
刘氏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她并非贪图那些产业,只是有的时候不免多了几句酸话,如今却是辩白不清。
“你也回去,府里事情众多,忙不过来的话,请弟妹帮把手。”永宁侯不客气地道,刘氏的脸色本就苍白,如今是惨白了。
单氏一勾唇,懒得说话。
永宁侯看向林曦说,“曦儿,你放心,舅舅定给你个交代。”
林曦回过神,勉强却怎么也无法心平气和,只是点了点头,“既然舅舅和表哥已经回来了,我这便回去了。记得让祖母小心别再动气。”然后对齐妈妈交代道,“之前的护心丹还有吗?不够了,我命人再送些过来,这里有几颗先收着吧。”
他将荷包交给齐妈妈,又握了握太夫人的手,然后拉起赵元荣便离开了。
“表弟。”萧玉衡唤了他一声。
林曦脚步一顿,回过头。
“待你高中,哥哥再找你喝酒。”
林曦笑了笑,“表哥且等着吧。”
第170章 承诺一言勇往直前
华灯已上, 宫宴初歇。
点点星光围绕当空明月,洒下银辉于院中,那微微酒醺冷风一吹便散了去。
因今日别有客人,林管家便早早地打发了下人休息,院中极为静谧。
赵元荣瞧着自家父王瞅了眼泛着灯光的书房, 皱着眉思索的模样, 暗中撇了撇嘴,心里呐喊:倒是去啊,刀光剑影都来回几趟了, 还怕他手无缚鸡之力的表舅吗?
不过英雄也有气短的时候,当从赵小世子口中得知前因后果, 林曦帮个忙还被波及自身的原因时, 赵靖宜有些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了。
“永宁侯府回来便是如此?”他冷静地问儿子。
赵元荣说:“对,如往常一般,给儿子考校了功课,布置了作业, 就进书房用功了,绝口未提此事。表舅依旧风度翩翩,淡然处之,毫不生气。”
当然也不提您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憋了一股气没撒出来。
赵元荣有些同情地瞧了一眼自家父王。
之前顾妈妈一次当众侮辱林曦, 赵元荣还记忆犹新,而林曦那冷冷淡淡的一句“这是王府,不是林府”差点抹掉了往日情分。而如今, 永宁侯府这一遭,若是让太夫人知晓,就不是顾妈妈那时那么简单了。
林曦关在书房那么久,也没有出来见赵靖宜,想必也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
五年的时间,赵元荣在慢慢成长,如今是个半大少年,对于男女相合天伦常纲,同性乱伦违逆背德之事已是清楚。
林曦与赵靖宜在一起,无论是因为性情相吸还是什么,在他人眼中永远只有一个解释。
“父王……曾外祖年纪大了,可表舅最在乎的是她。”
别人或许林曦不在意,然而在最无助困难的时候给予温暖和保护的长辈,林曦无论如何都不会违逆。
赵元荣清楚,赵靖宜更是明白,“我知道。”
他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便朝着书房走去,然而忽然身后传来赵元荣的声音,“父王,儿子可认定表舅了,若是他不要您了,您,您就是痛哭流涕下跪求饶也要将他留住啊!”
推门的手一顿,赵靖宜回过头,脸色犹如夜色般漆黑,然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马步,一个时辰。”
然后吱呀一声,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赵元荣默默地给自家父王握了一下拳,然后缓缓地竖起中指一根。
赵靖宜不管门外的儿子,在镇定的外表下带着些许忐忑的内心,看向灯光下的人,却不想林曦也正看着他,那双黑眸清澈见底,一时间便相顾无言。
看着这人,赵靖宜紧绷的神情顿时缓了下来,仿佛心中有了着落,然而当顺着林曦的目光落到书桌上,视线又不禁顿了顿。
他忍不住凑近细看,铺满桌面的字迹,从整齐到潦草,凌乱到端方,又随心所欲挥洒,也有一笔一划的规整,清晰地刻画出他的心里路程。
赵靖宜注视着林曦的书法,而后者也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未曾出言打搅。
良久之后赵靖宜缓缓地抬起头,俯下身凑近林曦,直视着他的眼睛,沉下声一字一句说:“我只有一个请求。”
林曦挑眉,“嗯?”
“勿言放弃。”
林曦反问:“哪怕世人诟病,千夫所指,长辈怒气攻心,直言不孝?”
“这些我来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