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委实没想这么多,就是何老娘与沈氏想的这些益处,何子衿也是回家后才想明白的。她倒不是看不清被太皇太后召见的好处,只是从没想过要这么干罢了。
然后,她无意中竟然干成了。
何子衿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心人觉着她太会钻营啥的了。
这担忧眼前也顾不得了,何子衿得提点一下阿曦进宫时要注意的礼仪。阿曦的礼仪都是纪嬷嬷一手教导出来的,不过,她是头一遭进宫,何子衿难免要细说与闺女一些小细节或是小窍门什么的。
还有时常去慈恩宫的娘娘们,譬如,苏太后娘娘,还有就是太妃太嫔。住在慈恩宫的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再有就是宗室里的几位大长公主。给阿曦做了回进宫突击。
阿曦进宫的事,朝云祖父也知道,朝云祖父没觉着有啥需要叮嘱的,不就是进宫么。
倒是纪嬷嬷心细,与阿曦道,“太皇太后最喜欢女孩子。”
所以,阿曦这进宫,绝对是事前做足了功课的。
尽管做足功课,但,踏入巍巍皇城那一刻,阿曦还是为这巍峨的皇家气派所震憾。不过,她只是用眼尾余光扫一扫视野范围内的风景,不要说进宫,就是去别人家做客,也没有东撒西看的,那就太失礼了。
阿曦有些紧张,不过,她也是自小念书的孩子。而且,阿曦这少年教育,都是纪嬷嬷一手栽培,纪嬷嬷就是太皇太后派给朝云师傅的,可见纪嬷嬷本就是宫内的嬷嬷。且,不是寻常的嬷嬷。因为,阿曦小时候念书都有一部分是纪嬷嬷指导过的。纪嬷嬷非但识字,她是真□□过书的。在宫里,识得字念过书的嬷嬷,大都是有品阶的。
何况,阿曦的主要教育人可是朝云祖父,这位贵族中的贵族。
还有她爹,这位先生乃探花出身,而且是注重家庭子女多过差使官职的人,江探花在家庭上花的心思绝对比在官职上的多,可想而知对儿女的教育多么看重。
还有她娘,这位女士自身经历就够写本书了。
所以,阿曦尽管出身只是寻常中阶官员之女,她受的教育绝对可以与公府侯门家的千金相比。此时,阿曦也展现出了多年的教育成果,即便有些紧张也没影响到她的仪态,阿曦那种浑然天成的落落大方,绝不是短时间内的训练能有的气质。
哪怕与楚郡主交情不错的嘉纯郡主心下都得说,江姑娘论身份比不得楚郡主,但要论相貌,还真不比楚郡主差。
太皇太后对阿曦的观感显然也不错,她老人家神色和缓,十分温和,令阿曦到近前说话,仔细打量了阿曦一番,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何子衿笑,“她与她哥是龙凤胎,小时候俩人生得最像,长大了还是阿曦要柔美些。”
阿曦这当事人都给她娘夸得不好意思,想着,难不成她娘在太皇太后面前就这么夸她的?唉哟,她娘可真是太不谦虚了。
太皇太后对一畔的一位发若霜雪的老嬷嬷道,“嬷嬷看,这孩子生得,是不是与行云少时有些像。”
行云是谁,何子衿就不晓得了。倒是那位老嬷嬷眯着眼望向阿曦,笑道,“江姑娘一看就是性子柔和之人,江侯爵性情强横,虽相貌有些肖似,因性情不同,这样看倒也不大像了。”
太皇太后一笑,“也就嬷嬷说行云强横了。”
何子衿此方明白,江行云说的就是巾帼侯了。原来,巾帼侯闺名行云二字。
太皇太后与这位老嬷嬷闲话两话,就与阿曦说起话来,问她初来帝都可适不适应帝都的生活气侯,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菜。阿曦从来不是个扭捏人,便照实说了,这孩子完全继续了她娘讲故事的天分,一件小事都能说得妙趣横生。阿曦多是说北昌府的生活,北昌府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叫她一说,简直是天堂一般,用阿曦的话说,“一开春,河水一解冻,草儿绿了,花儿就要开了,每天都能听到布谷鸟一长一短的唱歌。田里麦苗返青,田野里还有许多野菜,一簇一丛的往外冒,趁着早春,掐些尖儿来吃,虽是野菜,也是极鲜的。待得夏天,北昌府夏天可凉爽了,我们从来不用冰,瓜果梨桃的都熟了,果子多的吃不完。秋天更不必说了,山里的药材,乡间的野味儿,就是市场上,也是什么都有。而且,北昌府离榷场近,北凉还有更远的白蛮国的商贾会来到榷场进行贸易,我还会说几句北凉国的话和白蛮国的话。”她还给太皇太后学了几句,不想太皇太后竟懂北凉语,还与阿曦用北凉语交谈几句。阿曦别提多惊讶了,更觉太皇太后学识不凡。
苏太后等人都道,“母后这样的学识,我朝开国从未有之。”
太皇太后道,“年轻时闲着无事,略学了一些,并不精通。”
苏太后笑道,“母后学识渊博,举朝皆知。这世间,我还真不晓得有什么是母后不晓得的。倒是这丫头,小小年纪还通外族语,颇是难得。”说着,指了指阿曦。
太皇太后笑,“是啊,所以我常说,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学些东西不是坏事。”
阿曦忙谦道,“臣女是因以往家里离得榷场近,有地利之便,才侥幸学了几句。其实,学得很一般。”
太皇太后微微笑着,“话是用来说的,会说就不错。”
太皇太后还道,“江恭人会不会说北凉话。”
“臣妇都是让阿曦给我做个翻译。”何子衿连忙解释“翻译”的意思,“臣妇不懂这个,因阿曦能听懂,就是偶有与北凉人打交道,让她在中间,给我们做个……解释。”
何子衿把翻译的意思跟太皇太后解释清楚,太皇太后点头道,“翻译。五方之民,言语不同,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翻则有传递之意。翻译,这个词很好。”
太皇太后看何子衿一眼,表示赞赏。
何子衿很是惭愧,想着,她就是嘴快用了前世的名词。结果,给太皇太后这学识渊博的一解释,就觉着,翻译这词,是当真不错啊~
太皇太后与阿曦说话不长时间,就让何子衿去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了,阿曦也跟了她娘一道。
太皇太后似是有些累了,连苏太后等人一并打发了各自歇着去。
待人皆告退,唯那位发若霜雪的老嬷嬷依旧坐在太皇太后身畔,并未离去。良久,太皇太后方道,“江恭人看江姑娘的眼神,像在看无价珍宝。”
老嬷嬷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她低声道,“母亲看孩子,都是这样的眼神。”
太皇太后轻叹,“是啊。”我不再记得我的母亲有没有这样的看过我,但她为我付出性命。她对我的爱,爱逾性命。只是,我多么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这样的历经艰辛困苦,而今,何其寂寞。
☆、第474章 帝都风云之二十六
第474章
阿曦还旁听了一回她娘怎么教大公主与嘉纯郡主练拳脚的, 然后, 阿曦就明白了,她从小到大受到的就是公主郡主级别的武先生的教育了。完全与她娘教她的没什么差别嘛。
不过,虽然她娘武功就是如此了,但,她娘十分会说话, 不管什么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来。而且, 大公主与嘉纯郡主也很好相处, 阿曦年纪稍大些,时不时陪她们说说话, 气氛倒也不错。
待母女俩回家, 何老娘正眼巴巴等着呢, 见阿曦回来,忙问她给太皇太后请安可还顺利。阿曦笑, “老祖宗放心,都好。”
何老娘让丫环拿点心给阿曦吃, 又问她具体面见的事。阿曦平生头一遭见太皇太后这样的大人物, 心里自然也是想说一说的, 她想了想, 道, “太皇太后相貌端严,我以为太皇太后肯定是头戴凤冠身着凤袍的,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儿, 她老人家可简朴了,就簪了一支白玉凤头簪,穿着亦不华美,可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坐着,便极有气派。”
“那是!”何老娘很认同阿曦这话,点头道,“太皇太后哩!”这样的身份,能不气派!
沈氏也好奇呢,问外孙女,“太皇太后跟你说话没?”
阿曦道,“说了。就是家常话,我说了一些北昌府的事,太皇太后还会说北凉话,说的可好了。我还跟太皇太后用北凉话说了好几句。”
何老娘一拍大腿,与沈氏道,“果然是多念书有用的。”
在一畔的余幸笑道,“太皇太后年轻时就极有才学,听说,太皇太后少时便通西蛮语。”
何老娘与两个孙媳妇道,“咱家的男孩子都是念书的,如今从阿曦这里得了个经验,以后你们谁有了闺女,也别忘了叫闺女多念念书。”
余幸与杜氏虽有些不好意思,也笑应了。俩人都是有儿子的人,还真是挺盼闺女的。
余幸道,“太皇太后最喜欢女孩子。”
阿曦还命人呈上太皇太后赏她的东西给大家看,有两匹时兴的鲜亮料子,最是适合女孩子穿的。还有一套紫晶梳子,大大小小的梳子有七把,有的可用来梳头,还有一对小发梳,簪于发间可做饰物。
这样精致的物什,人人都说好看。
沈氏与阿曦道,“你自己好生收着,这是太皇太后赏的,出去佩戴亦是体面。”
阿曦高兴应了,做为小小少女,阿曦虽然也很懂事,但能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还是觉着很荣幸的。阿曦一天都是美滋滋的,很是珍惜的收藏起自己的小梳子,双胞胎回家听说姐姐得了赏,过去看时,阿曦还不大乐意,双胞胎说了好些好话,才见到了姐姐的小梳子。
双胞胎之一阿昀赞叹道,“这可真好看。”
双胞胎之二阿晏道,“现在,紫晶的东西市面儿上可不好找,因太皇太后喜紫色,多少年前帝都诰命便人人服紫了。水晶不算稀奇,但多是白水晶、黄水晶,如这样的紫晶,不要说能打磨成梳子折,就是这样大小的料子都极难得的。”
阿昀在一畔点头附和,颇觉姐姐得了好东西。
阿曦心里亦是欢喜,大方的让双胞胎赏玩个过瘾,方令丫环收起来了,打算中秋节再戴。
别看阿曦同双胞胎矜持,得赏赐这事儿,阿曦还特意同祖父说了一回。主要是,阿曦觉着祖父太仙风道骨,多沾些红尘气方好。
阿曦与朝云祖父道,“太皇太后可真有学问,祖父,你知道吗,一个人有没有学问,真是能看出来的。”
看阿曦这样很郑重的说话,朝云祖父笑道,“是啊,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就是这个理。”阿曦摇着小扇子煮茶,道,“以前我都觉着,世上比我娘有身份的人可能很多,但比我娘更有学问的人,我还没见过,这回可算见着了。太皇太后是真的有学问。”
朝云祖父笑,“你娘书是看了不少,琴棋书画,样样平平。”
阿曦道,“有学问不在于琴棋书画精与不精,这些是人们普遍认知上的学问,有些人,可能没念过几本书,但通透豁达,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学问。也有许多女孩子,在娘家时是琴棋书画,嫁了人,这些东西就抛下了,每天困于琐事。像我娘,现在我们都老大了,我娘还每天都会看书,也没有因成亲生子,就把自己变成黄脸婆。今天我见到了太皇太后,我才知道,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气势威严不是摆出来的,是到了那个境界,自然就有的。而且,最难得的是,太皇太后这样的地位,与我说起话来都十分和气,这样的修养,也不是一朝一昔能有的。”
阿曦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敬仰,足足跟朝云祖父叨叨了小半个时辰,煮开了两茶壶,喝罢了朝云祖父。
朝云祖父放下茶盏,道,“怎么也没听你这么敬仰一下我啊。”
罗大儒听这话险没吐出来,很认真的劝朝云道长,“咱们这把年纪,多少还是得要点儿脸的啊。”
朝云道长白罗大儒一眼,这老家伙,就知道拆他台。
阿曦不愧是朝云祖父带大的,肉麻的话不打嗑拌的顺溜出口,“我自小同祖父在一起,耳濡目染尽是祖父的风采,一直敬仰着呢。”
朝云祖父满意颌首,觉着孙女很有见识。
罗大儒于这对肉麻祖孙不予置评。
罗大儒比较担心太皇太后,私下与朝云道长道,“太皇太后不喜曹太后之事,就我这平头百姓都知道了。”
朝云道长道,“你都平头百姓了,还操这心做甚。”
罗大儒不客气道,“行啦,咱们能这么安安生生的,还不全赖太皇太后今时今日之地位。咱们这些老东西,原也没几年好活,难道我是担心你?我是想着,太皇太后不容易。那曹家,原不过一介暴发,只是先时太宗之事,你莫要忘了。”
朝云道长闻听此言,不由皱眉。
说来,朝云道长出身是没的说,他与太宗皇帝是嫡亲的姑舅兄弟。
但在皇家,亲情与权位,还真说不好孰轻孰重。
朝云道长家破人亡,全赖太宗皇帝所赐。
当然,朝云道长因出身缘故,他家的事与国事相干之处也比较多。何况,那样的大家大族,谁家也不是就干干净净的。对于往昔旧怨,朝云道长已是想通了。就说太宗皇帝这个人,斩草还不除根,朝云道长父母都因太宗皇帝而亡,太宗皇帝偏生没对这位表弟下手。
但太宗皇帝做的那些个事,朝云道长也不可能去感激他。就是太宗皇帝自己,虽坐享帝位多年,但最后,父子相残,朝云道长颇觉解气。
如今罗大儒再提太宗之事,无非就是太宗之母胡氏,当年太宗皇帝一朝亲政,胡氏立刻由太妃升做太后,仗着有个皇帝儿子,那些年,胡氏可是没少为难如今的谢太皇太后。
朝云道长淡淡道,“太皇太后不同于我的母亲,母亲生就在权势之中,她得到权势,不费吹灰。故而,难免轻易放手。再者,我母亲当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她是因皇室公主的身份辅政,父亲于权位无意,伯父却一直有逾越之心。倘我母亲坐视此事,难道不做皇室公主,而去做皇家弟媳?母亲当年的选择,说不得对,也说不得错。太皇太后不一样,太皇太后是嫁入皇家的,她执政,名正言顺。至于百年之后,唐时则天皇帝倒是子孙满堂,其后如何?”
罗大儒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有数没数的,到朝云道长这样的身份地位,还真不会将曹家放在眼里。人经的事太多,看事情自然透彻,就像朝云道长提起太宗皇帝,都没以前那种咬牙切齿了。
初回帝都那年,朝云道长还特意去皇陵陪老仇人住了一段时间呢。
如太宗皇帝,又如何,终不过黄土一抔。
阿曦自然不知道两位长辈这些谈话,眼瞅中秋即至,家里的事现在有她娘和舅妈们,用不到她,阿曦就在朝云祖父这里帮忙,帮着朝云祖父和罗爷爷准备中秋节。
两位长辈的中秋节实在简单的很,走礼的就两家,一家是太皇太后,一家是文康大长公主,前者是朝云祖父的外甥女,后者是朝云祖父的表姐。阿曦帮着对礼单来着,再有就是朝云祖父这里中秋节的准备了。朝云祖父的话是,“随便弄弄就行了。”
“中秋节怎么能随便弄弄啊。”阿曦很不赞同这种说话,她是个认真的孩子,举凡节下要准备的水果干果蜜果果酒菜品之类,无不一一过问,认真极了。
朝云祖父的中秋礼送出去,都收到了回礼。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回礼里竟然还有几样适合女孩子用的东西,朝云祖父都给了阿曦。阿曦觉着很是荣幸,阿曦并不是因太皇太后与文康大长公主的身份而做此想,只是,走礼向来是有讲究的。像熟悉的人家走礼,有时知道你家有小孩儿啥的,送些孩子用的东西,这都是亲近人家的做法。阿曦虽然很高兴收到礼物,但,朝云祖父能有亲近的亲戚来往,阿曦很为朝云祖父开心。
阿曦还邀请阿珍哥八月十六一起到朝云祖父这里陪朝云祖父补过中秋节。阿珍哥自然应了,本来中秋节,阿曦也想阿珍哥到她家去过的,因为阿珍哥都是一个人在帝都,阿曦担心他寂寞,纪珍还是回绝了。虽然家里人都不在,但府中也有父亲给他安排师傅幕僚,中秋节这样的日子,若纪珍不在府里,就跟府里没个主心骨儿似的。最终,俩人约好八月十六去朝云祖父那里过。
中秋节的热闹自不消说,中秋节当天,有诰命的女眷们早早就起床梳洗,吃过早饭进宫给两宫请安,以贺中秋。这是何老娘与沈氏头一遭进宫呢,婆媳俩精神都有些紧张,却又有微微的亢奋,何老娘穿上诰命服,照镜子就照了八回。沈氏则是拉着闺女,悄悄重复了遍诰命请安的流程。见自己没有背错,沈氏这才稍稍安心。
待得收拾停当,就男人们上朝,女眷们进宫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