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钧回过神来,回想着薛岩刚刚说的那段话,薛岩好像提到了“师父”?他转过头看向正准备跟关靖泽咬耳朵的郑驰乐:“乐乐你过来,昨天是你带那两个娃儿来借书的,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郑驰乐正要跟关靖泽说“机会来得真巧”呢,听到成钧的话后赶紧跑过去说:“我们拜了个师父,跟着师父学医。”
成钧摸摸郑驰乐的脑袋:“师父?你们认了谁当师父?居然把我们学校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收了当徒弟,我得好好认识认识。”
郑驰乐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两眼发亮:“我们师傅叫季春来!”
成钧愣住了,静默片刻才追问:“你师父他多大年纪?”
郑驰乐说:“满五十了!”
年龄对上了!成钧激动地说:“你们师父他现在在哪里?”
郑驰乐停顿片刻,说道:“……在岚山监狱。”
成钧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似的,整个人都定在原地。
当初耿修文病重时据说请了季春来来治,他还想着去拜访。可等他赶到时耿修文已经去世了,季春来也不知去向,问谁都不知道。没想到季春来被人扔进了监狱里,在里头一呆就是那么多年——而且这么多年来季春来就在岚山小学对面,他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那可是季春来啊!
连他大学的老师们都经常惦念着的季春来!
那样的人应该被关在监狱里吗?关他的人才应该进去!
成钧气得声音都在发抖:“耿家也太过分了!”
潘明理见成钧脸色不对,追问:“怎么回事?”
成钧现在对潘明理这种出身的人意见很大,把猎枪扔回他手上说:“你们自便吧,反正你也不在限枪令的限制范围内,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走,乐乐,带我去见你师父。”
潘明理觉得莫名其妙:“喂,我说成钧你怎么还是这怪脾气?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你就这么对待过来找你玩儿的老朋友?”
潘胜男给自家叔叔撑场:“没错,不讲道理!”
成钧说:“那好,你也一起来看看跟你们家挺好的耿家做了什么好事。”他转头招呼其他老师,“你们先回去,回头我们再找校长商量刚才说的事。”
见他神色认真,其他人点点头,目送他们前往岚山监狱。
郑驰乐几人抵达目的地时狱警老杨正坐在那儿打盹,听到脚步声后他警惕地睁开眼,喝问:“来干什么的?”
潘明理笑了起来,“哟”地一声,赞叹道:“老哥你这嗓儿不错,够洪亮,中气十足。”
老杨瞪了他一眼,转头一瞧,瞧见了郑驰乐,登时后脑仁都疼了:“又是你这娃儿,你是老天派来折腾我的吗?”
潘明理掏出根烟递给老杨,然后掏出个证件:“老哥,这是我的身份证明,还有后面这个是对面那学校的老师,至于三个小娃儿嘛,不碍事。我们进去是为了找个人,叫季春来的,你看要登记才能进去还是直接进去,我都没问题!”
他说得客气,老杨也不好直接赶人,等接过潘明理的证件后他浑身一激灵:乖乖,这可是军方的人,谁敢拦!
老杨的睡意全没了:“行,你们直接进去!乐乐你对里头熟得很,你领路就行了。”
郑驰乐点点头,把潘明理几人带到季春来那。
这会儿光线正好,季春来坐在桌前认真书写着,连有人来了也没察觉。
不仅成钧说不出话来,潘明理也有些发愣:季春来今年五十岁,可看上去精神非常好,一点都没有因为久在狱中而颓靡。他神情专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久久没有落笔——他给人的感觉仿佛他呆的不是牢房,而是他自己的书房!
都说相由心生,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
潘明理皱起眉,刚刚成钧说是耿家做的“好事”,莫非这事儿跟耿家有关?
难道这是桩冤狱?
这时候季春来终于察觉有人到来。
他放下笔走到前面,问道:“你们是?”等他目光落在跟着潘明理走近牢房的潘胜男,以为这是带人来求医呢。他仔细观察着潘胜男,等潘胜男接近自己时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小女娃儿,你想不想正常走路?”
潘胜男最不喜欢别人提起自己瘸腿这是事,闻言有点儿不高兴:“不关你事!”
郑驰乐恨不得按住潘胜男让她马上就配合治疗,但一想到师父的能耐又忍住了。
季春来对病人的耐心与细心都是他们始终没学到家的。
果然,季春来没再提起腿的事,而是跟潘胜男聊起天来。没一会儿,好奇心特别强的潘胜男就两眼发亮地盯着季春来,觉得季春来厉害无比。
潘胜男听到季春来走过那么多地方,奇闻趣事也确实信手拈来,自然也就相信了季春来确实治好过很多人,她眼里终于多了几分希冀:“我真的能正常走路吗?”
季春来不答反问:“你怕不怕疼?”
潘胜男说:“不怕!”
季春来说:“不怕疼,我就能让你正常走路。不过你得问问你家大人同不同意,同意了我才能帮你。”
潘胜男满眼希冀地看向潘明理。
潘明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可他并没有高兴昏了头满口答应,他犹豫地问道:“请问您是……”
一听这话季春来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敢情人家根本不认识自己!
他没回答,郑驰乐却替他说了:“我师父叫季春来。”
成钧补充:“就是那个耿家千辛万苦找来给耿修文治病的季春来。”
“这我知道,”潘明理脑袋没转过弯来:“可为什么季先生会被关进这里?”
成钧冷笑说:“这你就要问问耿修武了。”
潘明理沉默下来。
这次他听懂了。
耿家千辛万苦把人找来,后来耿修文没救回来,他就翻脸不认人把人关了起来。
这一关就是许多年。
这事是耿家做得不地道,那时候耿修文都病得那么重了,救得回来是运气,救不回来就是命数,哪能因为这样就让人坐牢?难怪成钧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怒了。
潘明理说:“成钧你别气,我去跟耿修武问个明白——我这就去!直接借这边的电话!”说着他就真的往外跑去。
被扔下的潘胜男有些迷茫,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发展不在郑驰乐的预料之中,但比他预期中还要好,他心花怒放,对潘胜男露出友善的笑容。
关靖泽脑海里“叮”地一声。
警戒度又一次刷刷刷地拔高。
果然是威胁!
第33章 别扭
耿修武的这一天过得不是很愉快。
他一大早去见耿老爷子,结果收获的自然是训斥一通。他今年四十二岁,比早逝的大哥要小两岁,从小耿修文就是众人学习的榜样,而他家老爷子教训他最多的一句就是“瞧瞧你大哥……”
耿修武那时候很想不开,妒忌自家大哥妒忌得要死,常常借口回去看外公外婆跑去华东省玩儿。
他也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潘明哲兄弟。
潘明哲跟他大哥一样是家中最出色的一位,可潘明理跟潘明哲的关系却好得不得了,最明显的就是潘明理疼潘胜男那个劲头,比潘明哲还像她亲爹!
虽然现在明面上跟他打交道的都是潘明哲,可耿修武跟潘明理的关系更铁,他们是一起扛过枪、一起睡过大通铺、一起吃过一碗饭的好哥们。潘明理那豁达的脾气是最让耿修武服气的,这家伙没什么心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认定自己是对的就死不悔改,发现自己是错的就虚心面对,耿修武可以心平气和地在众多质疑中扛下耿家这个担子,少不了潘明理的开导。
他的能力固然比不过死去的大哥,可他真要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差劲,他们还会把耿家交到他手上吗?
潘明理说得对,拿出事实来反驳外面的质疑声才是最有力的反击。
回到住处后接到潘明理的电话,耿修武阴郁的心情也消散了一点儿:“潘明理,难得你小子肯打电话来啊,有什么事儿?”
潘明理说:“是有事儿,我现在在岚山,来找成钧。”
听到成钧这名字,耿修武脸色不大好:“成钧那家伙对魏其能还真是死心塌地。”
潘明理说:“瞧你说的什么话!成钧是看在他老师的面子上才跟着魏其能干的,魏长冶才刚死你就对魏其能打击报复,你说他能不帮着魏其能吗?成钧那个人认死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当年我们好歹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非要弄到老死不相往来有意思吗?”
耿修武不说话。
耿修武当初跑去华东省念书,成钧也寄住在他亲戚家,三个人确实是好兄弟。正是因为感情好,所以当初接下耿家这个重担后耿修武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成钧来帮自己,潘明理要顾着自己家,成钧却是不用的。
结果成钧不仅没来,还跑去帮那时候被许多耿家人视为眼中钉的魏其能。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这着实伤了耿修武的心,听到岚山这个词就觉得憋闷,听到成钧这个名字就更难受了。
魏其能需要他帮忙,他就不需要吗?
耿修武说:“我这个老朋友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这个老朋友我也不想认了。”
潘明理知道这事儿不好劝,一个不好连自己都会卷进去。他说道:“我不管你们了,随便你们。我要跟你说的事不是这桩,我想跟你说的是季春来的事。”
耿修武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季春来是谁。
他皱起眉头,潘明理突然提起这人做什么?
等等,岚山!耿修武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迟疑地问:“那个季春来,他不是还在岚山监狱里面吧?”
潘明理:“……”
这家伙该不会是忘了?
沉默良久,潘明理说:“你给下边打个招呼,要不然那些想找季春来救命的人恨死你。”顿了顿,他补充,“……说实话,我真怀疑你是怎么玩转耿家的。”
耿修武“啪”地挂了电话。
潘明理把听筒挂回去,摇着头说:“还是这脾气。”
他们三个人少年相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各奔东西,这两个人却还是没变过。成钧一样认死理,耿修武一样容易受激,他依然夹在中间两边都不受待见。对于潘明理来说,要是将来哪天三个人可以重新坐在一块好好地聊聊天,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潘明理回到季春来那,正正经经地替耿修武向季春来道歉,用比较委婉的理由把真正的原因带过去了。最后他郑重地说:“到时修武他一定会亲自来向你赔礼。”
季春来还没说话,成钧已经冷笑着说:“潘明理,你和稀泥这么多年就不觉得烦吗?”
潘明理看着成钧:“成钧,你和修武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成钧脸色发冷:“他做的那些事把老师辛苦营造的好局面全毁了。”
潘明理也被他撩起了火气:“那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他当时忙得焦头烂额,身边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能撑下来已经很不错了!你知不知道你当初选择帮魏其能而不帮他有多伤他的心!”
成钧沉默下来。
郑驰乐向关靖泽投以询问的目光,关靖泽用口型跟郑驰乐说悄悄话:“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