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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望夜将军。
    薛望夜到来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某种大红冠子绿尾巴的禽类家畜。只见他红锦缎绿裤子,脚上蹬了双镶金靴,再加上头上那顶束发金冠,活脱脱一只披了油亮花羽毛的大公鸡!
    遗憾的是,这只“大公鸡”丁点儿不神气,反而含胸耸肩垂着头,手中牵着条瘦骨嶙峋的癞皮狗。那狗的胆子比它主人还小,见周围人一多,就耷拉下脑袋,紧紧贴住主人的腿。主人往左,它绝不往右,亦步亦趋,不离不弃。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慢慢吞吞,唯唯诺诺。
    这场景虽然早已司空见惯,众人却还是忍不住替薛老将军惋惜。薛老将军乃当朝开国大将,一生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若是知道他死后,唯一的儿子变成了这副畏首畏脑的样子,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唉,想想也是可惜。你说好好的一个不世天才,十二岁就挣了军功的少年将军,怎么就一夜之间吓破了胆,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呢?
    有人心生怜惜,便开口叫了一声,“望夜将军!”
    是的,将军府自从那件事后便一落千丈。几乎人人都敢“亲切”地称呼他“望夜将军”,而不是少将军或者薛将军。然而可笑的是,仅仅只是一声叫唤,那望夜将军竟吓得浑身一抖惊恐四望,脖子恨不能缩进肚子里去。那癞皮狗更是相当应景地呜咽一声夹紧了尾巴,抖着狗腿颤颤巍巍,将主人的神情动作学了个十足十。
    众人见状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声,正要打趣几句,却被尖尖细细的太监声音打断: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于是,一番叩拜行礼谢恩之后,众人打起精神,各就各位。而那刚才赚足了目光的一人一狗,也迅速溜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龙威凤仪之下,谁也不敢马虎。即使千般不乐意,众人也不好哭丧着脸。所以转瞬之间,御花园内便欢声笑语,盛况空前。百花丛中,有人挥墨赋诗,有人高歌起舞,和着袅袅琴音,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
    然而帝后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坐太久就离席而去。他们一走,场面更加和谐自然。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毫不遮掩地将目光放到了七公主身上。
    七公主今日着一身粉装,脸上罩了纱,怀中抱了只雪白的波斯猫。
    觥筹交错中,她乌发如云,肌肤胜雪,一个人静静端坐在亭中一角。众人只是远远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只是,掀开面纱之后,那张脸肯定会破坏周身的风华吧?
    窃窃私语之际,有人慢慢走到了七公主所坐的亭中。待看清那人之后,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右相宋御!
    刚跳完湖的宋御,再次碰到七公主,会发生什么呢?
    在座之人不由得精神抖擞,个个伸长了脖子耳朵。
    让人遗憾的是,七公主的所坐的亭子离人群较远。即使竖起了耳朵,也完全听不清楚……
    “此时此刻,右相大人还敢靠近本宫,就不怕流言蜚语么?”七公主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如同两弯柔柔的月。饶是宋御见惯了美色,也被对面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晃了一晃。
    他收敛心神,若有所指道,“错了,正是由于众目睽睽,微臣才敢上前行礼啊。”
    “哦?此话怎讲?”
    宋御见七公主慢悠悠给猫儿顺毛,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因为众目睽睽之下,公主殿下不会将微臣拍进湖里。”
    七公主终于抬眸,眼光闪了闪,笑眯眯道,“本宫手无缚鸡之力,哪能将文武双全的右相大人拍进湖里?若非右相大人您迫不及待往湖里跳,本宫也不至于阻拦不及啊。”
    “非也非也,公主殿下不拍微臣下去,微臣也想不到要跳个湖的。”宋御被说破也不尴尬,彬彬有礼地笑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
    七公主笑得更好看了,回道,“彼此彼此。”
    远远看去,一个行礼,一个免礼,言笑晏晏,再正常不过。也只有亭子里的人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口蜜腹剑。
    宋御走后,冬青愤愤不平,“这宋御好大的胆子,一个闲言碎语的罪魁祸首,也敢来见公主殿下。依奴婢看,该找人好好揍他一顿,揍老实了才停。”
    “他是特意来告诉本宫,我们二人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要怪谁。”
    冬青几乎要跳起来,“谁说我们殿下不想嫁……”
    话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不对,赶忙捂住嘴,偷眼去看公主。
    只见,七公主一反刚才那副淡然自若,算计人心的模样,只默默垂着头,一心一意地摸猫。那张脸则隐在面纱下,全然看不清神色。
    冬青不知怎的,心头有些微酸,“公主殿下,奴婢不明白。既然喜欢,您又为何要将他推入湖中呢?”
    公主不答。
    静候一旁的秋瞳见状,回道,“明眼人都知道,陛下看重宋御,想将他选为七公主驸马。事关终身大事,见他几次三番装傻充愣,殿下当然要试探一二。此次意外闹得满城风雨,宋御若是有心,定然不会将谣言放在心上。而殿下那轻轻一拍之下,他不但不会掉下湖,反而可以借机表明真心。谁知,那宋御不但不为所动,反而借坡下驴,顺便来了一个推波助澜……”
    “宋家果然不愧为当今第一世家,连陛下和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冬青扭过头,朝远处的宋家人群横了一眼。
    这次,七公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猫。再次抬头的时候,她眸光明亮却冰凉,好似撒了一层霜,“他既无心我便休!”
    她挺直腰板,将头昂得高高的,“本宫若是喜欢,绑也要将他绑回去。若是瞧不上眼,不喜欢了,拍进湖里又有何妨?”
    说完,她拂袖而起,目光越过推杯换盏的宴席,落在了远处的一个角落。秋瞳随之望去,见那边并无异常,只是有一人穿得花花绿绿金光闪闪。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远远瞧去甚是醒目。
    “殿下,那边好像是……”
    “他果然来了。”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七公主嫣然一笑,“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差点把今日的重头戏给忘了。秋瞳,吩咐下去,不要让本宫等太久。”
    “是。”秋瞳立即朝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耳语道,“按原计划行事。”
    那人点头,不露声色地领命退下。
    此时场中杯盘狼藉,七公主看了看天色,便绕过白玉石桌走出亭子,准备领着人离开。却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声尖叫,引得众人纷涌而去。
    七公主顿了顿,发现那嘈杂处正是宋御所去的地方。犹疑间,远处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不少人捂住鼻子嘴巴纷纷后退,匆忙让出了一条路。然后,有一人面色铁青,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七公主定睛一看,乐了。
    只见一向风度翩翩的宋御,浑身污秽,锦衣上挂满了青青黄黄的不明物体。随着他的走动,一股酸酸的馊臭味儿扑面而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经过她们面前的时候,宋御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秋瞳差点笑出了声来,死死捂住嘴才算是忍住。
    七公主惊奇不已,不知哪位高人有这个本事,把宋御整得如斯狼狈。瞧那模样,好似气得头发都要根根竖起来……
    “公主殿下!”跑去瞧了个究竟的冬青很快回来了,笑得前俯后仰,“简直大快人心,那宋御太倒霉了,走着走着,突然就被人狠狠抱住,吐了一脸一身……”
    “谁这么大胆?”秋瞳目瞪口呆。
    “不管是谁,惹了宋御那只狐狸,不死也要脱层皮。”七公主回想起宋御刚才那副尊荣,默默为另一人掬一把同情泪。
    不料,冬青连连摆手,幸灾乐祸道,“殿下不用担心,那人可是薛望夜,宋御堂堂右相,难道还要跟他计较不成?再说了,那望夜将军也只是喝醉了,无心之过。”
    “薛望夜?”七公主秀眉高挑,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妙啊,果真妙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了,竟然还有人在等我,幸福到发晕~
    欢迎老盆友和新盆友!
    第3章 对峙
    七公主离席而去的时候,众人还沉浸在酸臭的呕吐味中。
    谁也没有发现,那个罪魁祸首薛望夜,早已不知去向。
    而御花园中的红男绿女,如坐针毡地熬到了夜幕初垂,便作鸟兽散了。渐渐地,偌大的皇宫陷入了重重黑色。只余一轮弯月,照在了一张醉醺醺的男人脸上。
    那脸棱角凌厉,有一双薄厚适中的唇。分明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却偏偏与怀中的癞皮狗一齐口水横流,满脸哈喇子。锦缎华服套在他身上,丁点儿都不高贵,反而透出一股穷酸相来……
    秋瞳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着急。她不清楚薛望夜是不是个妙人,但她敢肯定,他当下的情况相当不妙。
    因为,那一人一狗面前站着的,是面如铁黑的大公主。
    “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公主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身份,好大的狗胆,竟敢找宋大人的麻烦!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大公主是帝后的第一个孩子,与他们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荣宠也格外多些。也正因如此,她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堪称宫中泼辣第一人。就连同样受宠的七公主,她也从来不放在眼里。尤其在听说皇帝属意宋御为七公主驸马后,更是炸了毛一般地跳了起来。用冬青那粗俗的话来讲,大公主自那之后就如同不受控制的疯狗,百般作对,千般挑衅,见了七公主就恨不能咬一口。
    原因太简单了。因为,大公主自从懂事之后,就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宋御。这件事,对全天下的人来说,都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于是,百花宴上宋御被薛望夜吐了一身的事情,便让大公主发了雷霆之怒。原本等着过几日去找麻烦,孰料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从母后处请安出来,就碰到那个望夜将军。
    “好不容易把醉死过去的薛望夜从百花宴弄出来,才刚刚扔到那里,大公主就到了。而且果然如殿下所料一般,她要对薛望夜动手。”秋瞳见状,忍不住嘀咕,“不过,大公主也太小题大做,自作多情了!”
    “这有什么?只是为了宋御打他一顿而已。”一旁的冬青见怪不怪,凑过来耳语道,“你没听说么,永德侯府的二小姐还曾为了宋御,甘愿进宋府为奴为婢呢!”
    “真的假的,那难道不是谣传吗?”
    见秋瞳难得目瞪口呆,冬青洋洋得意,“为宋御疯魔的女子千千万,这样一比,大公主还算是存有一丝理智了。”
    看着不远处大公主破口大骂的样子,秋瞳不太赞同,“若说理智,恐怕谁也不及我们殿下。”
    “我们殿下却是理智过了头,”冬青叹了口气,道,“殿下让我们守在这儿又不说要干嘛,难道是要我们欣赏那望夜将军挨打?”
    同样的话,秋瞳也问过七公主。可是她当时避而不谈,反而笑眯眯道,“放心吧,不管薛望夜是不是那个人,他都不会被人打死的。”
    果然,大公主怒喝之下,也没人敢真的动手打。一个个垂着头,站得远远的,“公主殿下,望夜将军乃是陛下亲封,奴婢们不敢啊。”
    这话事出有因,说来也是话长。
    薛望夜是个不成器的,不招人待见又胆小如鼠,偏偏家里有个厉害至极的祖母。那祖母乃是先帝的表姐,当今陛下的表姑母。虽有个“表”字,却对当今陛下有救命之恩。每每孙子受了委屈,便要去金銮殿上大哭大闹一回。几次下来,皇帝陛下被闹得脑仁疼,又无可奈何,只能老老实实将薛望夜护住,不许任何人动他一根毫毛。
    大公主想到此处蛾眉倒蹙,凤眼圆睁,怒道,“你们不敢,本宫敢!”话落,抬脚就往薛望夜脸上踹去!
    说时迟那时快,适才还在睡梦中流口水的薛望夜,竟在脚离他脸三寸之近的时候突然跳了起来!
    “哇呀杀人啦杀人啦,救命救命啊!”
    他几乎在一瞬间一蹦三尺高,看都不看眼前之人就连吼带叫,“嗖”的一声窜到了墙角里瑟瑟发抖。那狗跑得比它主人还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它就已经夹起尾巴躲在了草丛里。
    这一切说起来慢,却只发生在弹指之间。大公主都没来得及惊讶,便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吓得软倒在地!待到她被下人扶起回过神来,那一人一狗早已缩在墙角,正抱着一歪脖子老树,两眼水汪汪地盯着她……
    此情此景,大公主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短时间内不知如何发泄,便随手抓了块石头,恶狠狠地扔了过去。只可惜,金枝玉叶的力道不大,那石头别说人和狗,连棵草都没被砸到。
    秋瞳和冬青躲在暗处拼命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天呢,尾巴翘上了天的大公主也有这么一天啊!虽然大公主在自家主子面前也没讨到过便宜,但见她被个草包气成这样实在是太开心了!
    两人正幸灾乐祸呢,场中情况又变了。
    原来,大公主怒极之下冲了过去,飞起秀腿就是一脚!
    这一脚是冲着薛望夜的脑袋踢的,虽说女子无力,但若是被踢中,脸上也是要挂点彩的。偏偏薛望夜躲在角落里,这一脚,避无可避。
    秋瞳二人担忧不已,既怕他反抗会把大公主得罪太狠,又怕他不反抗会被踢傻掉。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那薛望夜不躲不闪,也不反抗,反而迅速站起,然后一个饿虎扑食,死死抱住了大公主的大腿!
    大公主美目圆睁,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薛望夜自顾自嚎啕大哭了起来!
    “媳妇儿呀,原来你在这儿呐,想死我啦!”
    大公主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薛望夜糊了一腿的鼻涕眼泪。更可恶的是,那条狗也有样学样,颠儿颠儿地蹭了上来。眼看它那身血水脓包就要粘到自己身上,大公主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尖叫道,“快,快拉开!”
    几个宫女太监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连忙拔腿冲了过去。然后拉人的拉人,拖狗的拖狗,七手八脚手忙脚乱,转瞬间滚成了一团。
    “混账混账!本宫要挖了你的眼珠剁了你的手!”大公主已经气哭了,脸挂泪珠,衣裙上一片狼藉。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站在远处喊得凶狠,再也不愿靠近半寸。
    事实上,连冬青都知道,大公主并不能把薛望夜怎样,无非是过过嘴瘾罢了。同样,大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也清楚这一点。她一边替大公主擦眼泪一边劝,“公主殿下息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快消消气,先回宫再说。这是皇宫内院,若是被人发现您与个外臣独处一隅,对您的名节不利。万一传出去被宋御大人知道了……”
    果然是大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只最后几个字,便戳中大公主心事,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指着薛望夜说道,“薛望夜,你给本宫等着。”
    只是,话音未落,大公主等人也尚未转身,薛望夜就抱住身边的癞皮狗哇哇大哭了起来,“阿财阿财,本将军的媳妇儿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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