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望夜等到五公主转过脸来, 认命地闭了闭眼, 暗道:怪不得自己找不到,她竟然早就躲到了里面!不过,谁能想到,一向文文弱弱的五公主会躲到男人的床底下去呢?!
不行,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薛望夜拍拍蹲在身边的阿财,阿财正挤在他身边看得起劲,突然被拍抖了一抖,有点委屈地转过脸来看他。薛望夜没好气地揉了揉它脑袋,“你一只黄毛老狗看什么看, 又看不懂!”
阿财立马翻了个白眼, 吐出一截舌头。薛望夜怒了,揪住它耳朵压低声音斥道,“丑死了,不准翻白眼!快, 去把弯弯带来!”
阿财原本很不高兴,听到“弯弯”二字突然竖起了耳朵,不等薛望夜指挥,就摇着尾巴窜了出去……
薛望夜目瞪口呆,等他回神往里看,却发现五公主竟然已经坐在马风云床边,正温温柔柔伸出手抚摸马风云剩下的那条胳膊……
怎么回事?
薛望夜摸不着头脑,马风云也愣愣的。原以为五公主肯定听到了自己与父亲的对话,要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么看来,大概自己误会了,她根本没听见?想到此处,再回忆起五公主对自己的执着,马风云简直高兴得要飞起来,喜极而泣道,“阿五,你快救救我啊!我那父亲,实在太狠心了!”
五公主放下他的胳膊,笑靥如花转过来看他,“别怕,我帮你。”
马风云双眼放光,喜不自禁,便想去亲一亲近在咫尺的美人儿。谁知那美人儿眼眸一冷,转瞬捂住了他的嘴巴!马风云大惊,刚要叫喊,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扎进了他的右臂上!
“呜!!!”
五公主翻身坐到马风云身上制住他,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一手狠狠搅动匕首!马风云疼得眼冒金星,拼命挣扎扭动呼喊。但由于他苏醒不久体力尚未恢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然而里面的声音再轻,外面也听到了动静。只是,守在外面的仆从原本就是要取他性命,听得声音以为马风云又在发疯,便高喝道,“世子爷,劝您想开些,好好吃点喝点,等会儿时辰一到,您也有力气上路!”
马风云浑身一僵,彻底泄了气。五公主死死按住他,沉声道,“你叫啊,叫来外面的人,你死得更快!”
五公主是从晚宴上跑出来的,她到的比平阳侯早一些,正遇上门口守卫轮换,里面的马风云又还未苏醒,便轻而易举地摸了进来。只是还未来得及点灯,马成就带着大夫突然进来了。无处可藏之下,五公主躲到了床底下。她清清楚楚听到马成吩咐大夫将马风云强行弄醒,然后就是父子间那一番精彩绝伦的对话!
马风云涕泪横流,满眼恳求。他这才知道,原来再娇弱的女人,一旦怨恨起来比恶鬼更可怕。五公主目眦欲裂,嘴角却带着笑容,“昨晚那个自称是月娘的人找到我,她说了一堆你的坏话,可是我不相信。今日,我想了一整天,虽然越想越觉得月娘所言非虚,却还妄想找你求证。可是你瞧,我都听到了些什么……”
马风云闻言呜呜直哭,拼命摇头。
五公主看在眼里,终于承认自己是瞎了眼。这种心思狠毒又懦弱无能的男人,竟是她心心念念想嫁之人?!她有些恶心地撇过脸,冷冷道,“马风云,你是不是不想死?”
马风云眼泪鼻涕哗啦哗啦地涌出来,忙忙点头。
五公主道,“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一件事情,我就想办法保你一命。”
见马风云想也不想迅速点头,五公主立即抽回手。甩掉手上被沾上的眼泪,她不慌不忙地下床站好,对床上之人道,“适才在你尚未苏醒之际,马侯爷对下人吩咐过,说是等他去与‘那位大人’打声招呼,就会让人通知外面守卫立刻将你处死。所以,你现在还有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希望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马风云一只胳膊被砍,另一只被刺伤,疼得瑟瑟发抖窝在床角,答应得非常爽快,“我说,我什么都说!”
“刚才我没听错的话,马侯爷说昨晚半夜月娘前来行刺于你?”
马风云点头,咬牙切齿道,“那臭婆娘竟然没死,还想加害本世子!结果被人逮了个正着,若非她张口就说自己知道了祖父留下的秘信,并将事情透露给了一位贵人,父亲早就将她杀了!没想到的是,父亲将她关押起来严刑拷打,她就是不肯说出那位贵人的名字,真是一身贱骨头啊!”
薛望夜听到此处,双拳捏得嘎嘎直响。五公主更是气得双目赤红,她飞快冲过去一把拔出了马风云肩膀上的匕首,用刀尖指着他的鼻子恨声道,“你始乱终弃便罢了,还要将人活埋,简直畜生不如!马风云你竟然还有脸骂她,你再骂一句试试?!”
匕首突然拔出,溅了马风云一脸的血。可是此时此刻,他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哆嗦道,“我不骂不骂了,阿五……哦哦五公主,五公主你想知道什么?”
五公主现在觉得多看他一眼,多听他说一句话都是脏了眼睛和耳朵,于是问道,“我想知道,马侯爷适才所说,那个关押月娘的红楼是指什么,在哪里?”
“红楼是父亲偷设的刑堂,就在平阳侯府内,平时有专人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
五公主眉头微蹙,“你是说,马侯爷将月娘连夜送回了侯府?”
“听父亲刚才所说,应该是这个意思。”
五公主点头,将手中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后,转身往门帘处走去。
马风云见她要走,不禁唤了一声,“五公主,你说话算数,一定要救救我。”
五公主头也不回,伸手就去撩起门帘……
薛望夜看到此处急得满头大汗,他怎么也没想到五公主会大摇大摆走出去!他脚下一错,飞身跃到正门,正准备将门外守卫引开,却听身后有人突然娇呼一声,“哎哟好疼!”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很响。五公主在里面听到后停下了手上动作,而薛望夜和那三个守卫则齐齐循声去看。
只见,七公主弯弯不知何时已然赶到。她佯装摔倒在地,一手抓着秋瞳,一边蛮横叫嚷道,“这里是哪家营帐,竟然不将石头清理干净害得本宫跌倒!冬青,还不去请父皇过来!不好好出口气,本宫今夜就坐在这儿不走了!”
冬青闻言称了声是,转身就跑。
守在门口的三人见状不由得齐齐发愣。天下谁人不知道陛下宠爱七公主,若她真要找麻烦……三人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将军府的薛望夜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指着他们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把侯爷叫过来!速度要快,若是慢了,后果自负!”
三人中领头之人闻言忙忙称是,指了一人前去找马侯爷,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弯弯面前请罪,“公主殿下饶命,小的有罪,马上把这些石头弄干净。您稍等片刻,侯爷马上就来。”
事实上,那地面上光光整整,别说石头,连颗泥巴疙瘩都没有,只有零星几篇树叶子……
弯弯摆明了就是找麻烦,一副本公主今夜不爽快偏拿你们撒撒气的模样。她纤纤玉指指着唯一一个还站在马风云营帐门口的侍卫,喝道,“你,也给本宫过来。”
那人愣了愣,犹豫地看了眼营帐,然后快步跑过来,躬身行礼道,“叩见七公主殿下。”
弯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扶着秋瞳站起来,指着面前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道,“你们俩,一起给本宫唱首歌。唱得本宫高兴了,就放你们一马,若是唱得本宫不高兴了,哼哼……”
薛望夜差点没笑出声来,真亏她想得出来!
眼看着俩护卫扭捏半天后,终于傻兮兮地唱起来,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挪到马风云的营帐门口。
“五公主殿下,快出来!”
薛望夜高大威武,挑准了角度一站,将那俩护卫的视线完全挡住。如此,五公主顺利溜了出来。薛望夜见状挡着五公主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啊呀五公主您怎么也来了,来得正好,快去劝劝七公主殿下,让她早些回去歇息吧!”
五公主从善如流,慢条斯理过去劝了弯弯。弯弯见五公主安然无恙,松了一口,便随五公主一道准备往回走。
两个侍卫抹了抹额上汗珠,不约而同朝五公主感激一笑,然后回身守到营帐门口。
五公主根本等不及回到行宫,拉着弯弯疾走两步站到阴暗处,迫不及待道,“弯弯,你救救月娘吧!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怜女子,昨夜我竟然还将她赶走了,都是我的错……”
薛望夜比五公主更着急,简单向几人说明了下当前情况,道“我刚才也听到了,月娘被马成抓进了侯府严刑逼供,必须尽快救出来,否则……”说着,他朝五公主行了一礼,“公主殿下仁慈,我替月娘谢谢您。”
说实在的,薛望夜都有点不认识这位五公主了。刚才与马风云对峙,他甚至看到了弯弯的影子。五公主虽然温和,却并不傻,只一眼便看出薛望夜在想什么。于是,她握紧弯弯的手,叹息道,“猫和老虎待久了,就算成不了老虎,也多少沾了些脾性。”
弯弯见她终于醒悟,欣然而笑,正想讨论下月娘的事情,却闻马风云账内骤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
“那是马风云的声音!”
五公主话落,不由自主地跑了过去。弯弯见状点了点头,与薛望夜、秋瞳一起随后跟上。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见两位公主循声赶来,对视一眼后倏然闯进,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帐内的那张大床上,马风云横身而卧,仅存的废手中抓着一样血淋淋的事物!
“啊!”五公主吓得陡然尖叫,倒退好几步!弯弯一边抱住五公主,一边眯眼去看。这才发现,马风云手中所抓竟是一条血肉模糊的人腿!而更让人诡异的是,那条腿是属于马风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小天使想象力丰富,相信作者君,已经非常非常克制了,很多重口和诡异的都不敢写。据说作者君上一本的时候,有人好几天不敢上厕所。所以放心吧,这本真的很温和很温馨很柔软,如果还是害怕,赶紧抱住我!保护你们保护你们(*  ̄3)(e ̄ *)
第34章 三十四章 报应
月明星稀, 夜风拂面。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哼唱声,咿咿呀呀,婉转幽怨。本该是柔情百转的曲子,偏偏将在场众人唱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薛望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一面命秋瞳去通知刑部,一面支使其中一个护卫前去找御医。秋瞳领命而去, 那守卫却磨蹭了许久。也是, 对他来说, 马风云是原本就要被处死之人, 不用他动手是件好事儿。
就这么磨磨蹭蹭一拖再拖, 太医等人赶到的时候,马风云当着他们面,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马风云死了,至死还牢牢抓着自己的那条断腿不放。那场面, 相当诡异可怖。
五公主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虽然面色惨白,却一直咬牙站在原地不动。也就是说,她眼睁睁看着马风云死在了自己面前。她不走,弯弯自然也不肯走, 只陪她站着不说话。而弯弯不走, 薛望夜也就理所应当留了下来。
眼看着刑部的人已经开始勘查,薛望夜引着两位公主站到了边上。那边,早有人简单安放了几张椅子。弯弯扶着五公主坐下,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只张嘴叫了声,“五姐姐……”
“你放心,我没事。”五公主回过神,拍拍弯弯的手背,道,“这是报应,他死有余辜,我不会伤心的。我只是想替那个月娘看看,看他是怎么个死法。”
对于月娘一事,薛望夜虽然心急如焚,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平阳侯府毕竟是侯府,他总不能直接杀进去找人吧?无奈之下,他适才觑了个空,寻人联络了雷鸣,希望他的人能盯紧平阳侯府,若是看到月娘一定要鼎力相救。这时,他听到五公主所说,便想到了之前在营帐外偷看到的一幕,不解道,“五公主殿下想得开就好,薛某还以为您与马风云达成交易,要想方设法救他一救呢。”
五公主双唇毫无血色,显然是连续受了惊吓精神不好,但对于薛望夜的疑问,她还是耐心解答,“之前所谓交易,无非是为了骗出月娘的下落,马风云作恶多端,我不杀他就已经很好,怎么可能还去救他?”
“其实,若非弯弯刚才突然出声,我会直接出去。”她见弯弯与薛望夜不约而同望向自己,勉强笑道,“当时一气之下想得简单,想冲出去用公主的身份挑拨离间,逼得门外守卫尽快将马风云杀了!现在想想,我真是愚蠢,想得太简单。若我就那么冲出去,不但会惹上是非,还会引起马成的注意。到时候,马成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出,我已经听到了他们的一部分秘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我肯定要麻烦缠身……”
五公主想明白后有些后怕,再回眸看到远处营帐里的情景,更是有点腿软。弯弯站起来挡住她的视线,“快别看了,将这个人忘掉吧。还有,五姐姐你的确是笨,明知道他亲爹要杀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自找麻烦?”
弯弯这么一说,五公主更觉惭愧,轻声道,“我当时是气狠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时的情况,弯弯已经从薛望夜处听说。自己的这位五姐姐是什么脾性,她再清楚不过。当时能与马风云周旋一二,已经算做得很好,弯弯又怎能怪她呢,于是心软道,“没关系,现在他死都死了,不用再担心了。”
话音才落,在营帐内打探情况的秋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脸色苍白道,“公主殿下,不好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薛望夜与弯弯异口同声。
秋瞳看看不远处的营帐门帘,又看看五公主,然后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奴婢一两句恐怕说不清楚,不如薛将军前去营帐问一问。”
薛望夜看了眼两位公主,心想营帐内污秽血腥,便点头准备过去。弯弯见状拉住他,“你一个人去问,人家不一定认真答,我跟你一起去。”
五公主一听两人都要走,白着脸强撑着站起来,“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害怕。”
“我让秋瞳在这儿陪你?”
“不,反正也很近,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薛望夜与弯弯对视一眼,道,“好,那你等会站在我们身后不要乱看。秋瞳,你照顾好五公主。”
秋瞳称是,五公主则紧步跟上。
几人再次回到现场,营帐之内的人便有些惊奇。里面带头之人乃是刑部尚书卢悦,见状连忙上前劝阻,“两位公主殿下,此地污秽不堪,二位不如移步外面休息一会儿。”
按理这种凶案现场,刑部尚书不必亲自来看,但坏就坏在凶案发生在春猎,影响极其恶劣。堂堂刑部尚书,在皇帝面前当然要事必躬亲,以示重视了!
弯弯闻言客客气气道,“卢大人不必担忧,马世子虽与我们不熟,但曾经与皇室有过婚约。我们既然正巧路过遇见,便想问一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凶手可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卢大人也不必拘礼,直说便好。”
卢尚书一迭声称赞了七公主,然后唉声叹气道,“马世子之死,实在诡异至极啊。”
“哦,此话怎讲?”
“微臣命人在他打翻的饭菜里,查出了剧、毒。仵作刚才已经简单验了尸、体,果然发现马世子中了毒,虽然不深,但与饭菜里的毒应是同一种。”
弯弯闻言与五公主对视一眼,暗道这饭菜中的毒多半与马成有关。弯弯心中了然,脸上却佯装惊讶道,“这么说,马世子是被毒死的?”
卢尚书又叹了口气,“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殿下,您请看。”说着,他引着弯弯走了几步,靠近马风云的尸体,道,“殿下看到了吗,马世子胳膊这里,被人插了一刀。据伤口推断,应是被一把匕首所致。”
话才说完,弯弯与薛望夜齐齐变色,而五公主更是脚下一软差点跌倒。这刀口,他们三个都很清楚,是五公主亲手所为。
卢尚书却不知其中缘由,自顾自转身去指马风云的断腿,道,“可是事情还没完,殿下请看这里的刀口。刀口平整光滑,应是被锋利至极的兵器一下砍断。显然,这个虽是刀口,却与胳膊上那处完全不一样。而刚才,我们已经找到了凶器。”说着,他唤过身后仆从。那仆从双手端了一个极大极宽类似盘子的东西,躬身递到几人面前。
弯弯等人定睛一看,发现盘子里放着一块发黑的铁块。铁块大概有三个巴掌那么大,颜色深黑,隐隐透出红光,看着颇有些分量。卢尚书指着那铁块道,“几位不要小瞧了这铁块,这铁块虽黑漆漆的,但却是世间罕见的玄铁。玄铁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十分锋利,非常稀有。”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马风云手中的断腿,道,“马世子这条腿,就是被这玄铁所断!”
弯弯与五公主不可置信,薛望夜拧眉沉思,道,“这铁块其貌不扬,竟能将马世子的腿一下砍断,乃是稀世神兵。那凶手真是阔气,竟然不带走直接留在了这里?”
卢尚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的确奇怪,这玄铁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放在床上,好像被人嫌弃,丢掉不想要了一般。不过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薛望夜听到此处环顾四周,接口认同道,“的确,最奇怪的是,营帐外站着守卫,凶手是如何走到里面杀人,杀了人后又是如何逃跑的呢?”
卢尚书道,“是啊,殿下刚才说,你们是第一时间冲进营帐的,仅次于那两个守卫。而那两个守卫与殿下所说一致,说冲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连只苍蝇都没有。可是,马世子究竟是如何被人砍掉了一条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