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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祖父。”她惊喜地叫着,奔了过去,仰着头看着齐琅, “你怎么来了?”
    “宋家吃饭的点十几年都没有变过。”齐琅笑眯眯地, 伸手想要抱起简宝华,简宝华往后退了几步不让他抱。
    “宝丫头都不同我亲近了。”齐琅埋怨说道。
    “谁说的, 我去打他的板子。”简宝华让外祖父牵着自己的手, 年岁大的人腰身不好, 她可不想累着了外祖父。
    段翮坐上马车的时候,忍不住撩开了帷幕, 见着了暗色之中,一老一小亲昵地行着。
    段修和坐在段翮的身侧,同他说道:“到了书院,好生读书是第一位的,若是遇上了不懂的, 要及时去问……”同段翮说起了课业, “岑儿晚些时候也要入学,他年岁比你小, 你要多照看他。”想到了段岑, 段修和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妻子对两个孩子, 过于娇宠,前些日子段岑更是闹着要同妻子去江南探望外祖。段翮的性子温顺,还没有被宠坏, 段岑被妻子宠的是无法无天,加之下了江南,两位长辈对嘴甜的段岑只怕更是宠爱,恐怕更不好教导,他实在是有些头疼。
    段翮应下父亲的嘱咐,马车的远去,让他听不到女童的声音。怀中摸着他想送而不得的琉璃纸镇,心中失落。
    “我带你去看花灯。”齐琅说道。
    “好啊。”简宝华弯起了眉眼,宋府外的红灯笼里透出的光,照了地面上的路。她都忘了转眼每月的十五,是没有宵禁的,东西两市悬着各式的灯笼,热闹好看的紧。
    “外祖父,你蹲下些。”
    简宝华见着齐琅的披风系带有些松了,对着他招招手,她的手指灵巧地给齐琅系好披风的系带,祖孙两人并没有坐上马车,而是慢慢行着,权做消食。
    吴生被她寻到,没有了后顾之忧,简宝华在华灯下笑得灿烂,她的手中拿着琉璃走马灯,并不多精致的做工,却是极其精巧的设计,转动外层,琉璃灯上的图案便动了起来,跳跃的烛火下说不出的好看。
    简宝华拿着这灯,路上的孩童总是盯着她的灯,心中艳羡的狠,抓着身边长辈的衣袖,闹着也要一盏琉璃走马灯。
    若是有人来问在哪里买的,齐琅总是笑眯眯的,说道:“这灯可买不着,前头的卖灯的摊位那里,谁在一刻钟里猜中了十五个灯谜,就可以得了灯。这是小丫头自己猜中的。”
    简宝华见着外祖父得意,便也笑嘻嘻,“一两银子可一试。摊主说,我可是猜的最快的。”
    外祖父为她骄傲,她也不吝于在人前表现,笑得是灿若春花,灼灼其华。
    提着灯,牵着外祖父踏月而归。
    影子被光拉得斜长,好似她已由孩童抽条到了豆蔻少女,行走的欢快,好似跳着舞。
    “宝丫头今天心情很好?”齐琅问道。
    “是啊。”简宝华仰头说道,满脸的笑意。
    熟悉的府邸已经在眼前,鎏金的齐府两字在红灯下耀着悠悠的光,想到亲人在里头等着,简宝华脚下的步子越发轻快起来。
    ………………………………………………………………………………………………
    还没有到进学的时候,解决了吴生的事,简宝华在府中的日子轻松而惬意。
    通常而言,早晨洗漱过后,简宝华便同外祖母那里请安,若是天气好,简宝华便和外祖母外祖父一起晒太阳。
    “宝丫头,女儿家家的,晒黑了嫁不出去怎么办?”齐琅故作忧虑地同简宝华说道。
    简宝华脆生生地说道:“嫁不出去,我就一直待着这里。外祖,你要赶我走?”
    “我赶谁也不能赶你。”
    因为是女儿家,到底不能让简宝华晒得太黑,最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赶简宝华回屋。同汤圆玩一阵后,便会练字。倒不是要练得更好些,而是捡起先前练过的字,让笔触多一些稚气。就算是这样,简宝华仍然得了齐老太爷精益了的评价。
    吃过了午饭,简宝华会四处行走消食,走上没多久就午睡,午睡的世间不会太长,睡醒了,通常染春在房里打络子或者是做绣活,简宝华看些书,练字的时候不方便抱着汤圆,下午看书的时候,汤圆玩累了,便会窝在简宝华的膝头,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期间,姑母还来拜访过一次。
    淅沥沥的小雨之中,姑母屏退了其他人,同她说了父亲再娶的事。
    ……
    “我同你说了他的苦衷,你万万要理解,你爹爹心善,总不能眼睁睁见着那肖氏自尽。”
    “别担心,就算是娶了继室,你仍是你父亲心里头第一位的。”
    ……
    窗虽然敞开着,细雨却吹不进。细若牛毛的雨下的耐心,一点点将芭蕉叶上的污泥洗的干净,还了叶碧翠的绿意。宽大的叶片小心翼翼收集雨水,积累的多了,叶片悄然弯下,叶尖坠下剔透的雨珠儿。
    “姑母,你觉得肖氏做得对吗?”简宝华开口,声音里也仿佛带了阴雨之中的清冽。这些日子,她面上更瘦了些,眉眼之间的镇定与从容,有了上辈子依稀的面容。
    “什么?”
    “你觉得,肖氏这样做,真的合适吗?”简宝华看着姑母,“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总是攀附他人而活。”
    “她自小被人这般教导,定了性。”简琦说道。
    简宝华看着简琦,对于肖氏,祖母不喜,便是因为她总是攀附他人而活,肖氏以为祖母是因为她再嫁的身份而瞧不起她,实则不是。肖氏的一方天地太过于狭小,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身为女子,总是要依附他人才能活的。
    前世的简琦,被夫家休离,自然是回了家的。简宝华在许久之后才知道,那时候的肖氏是瞧不起这位被赶回家的小姑子的。简琦如此同情肖氏,能够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肖氏却少了待简琦的一份宽容。
    祖母在世的时候,倒也罢了,祖母去后,父亲入狱,她为了父亲入了九皇子的府,姑母大抵一直被肖氏影响着,一直到简宝华无意之中发现,肖氏对简琦态度上的轻慢,几乎毁了简琦。那种轻慢微不可查,并不是生活上的苛责,而只是一种带着一种怜悯的情绪。那种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自得,我有丈夫有孩子,而你是被休回家的小姑子,孑然一人。
    那时候的简宝华已经为太后,大梁的江山实际上是她掌权,曾意气风发的姑母,她才恍然发现她变得沉默而自卑。她曾以为是因为宋文清的缘故,才发现,实则是肖氏的态度。姑母做错了什么?错的是宋文清,是李莹。肖氏凭什么心底瞧不起姑母?
    “姑母,你真心善。”简宝华轻声说道,她待李莹好,结果引狼入室。她也同情肖氏,回去的时候反而劝说母亲接受肖氏。
    简琦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子,仿佛是一位历经人生百味的老者,评价她的一生。而她的面前,分明是两只脚晃动,膝上卧着猫儿的小丫头,头上梳着双丫髻,发带因为她晃动的身子也微微晃动,坠着的银铃发出细小的声音。
    “肖氏做得不对,她的婆婆哪里能卖她?”简宝华说道,“这是违了律法的,没去想法子解决,只想着寻死,还要拖着女儿寻死。遇上了事,好似总是说,我的命苦,我有什么法子呢?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或者是垂着泪,让人来解决。”
    简宝华说得太过于生动,让简琦也难免想到美人垂泪,说自己没法子的画面,转了话题,“你讨厌肖氏?”
    “喜欢亲近不起来。”简宝华的手锊着猫儿的毛发,她的眼微微眯起,“有祖母坐镇,她照料父亲就好,做好简家的主母就成,她只是我的继母,不是吗?”肖氏虽然不好,她此时的腹中大约有了她的嫡亲弟弟,父亲有一个嫡子总是好的,更何况,父亲已经娶她,便不会将她休离。如果她重回儿时的时间再早一些,许是会想法子让父亲避开肖氏,现在木已成舟,她便放下那些事罢了。
    先前她与简宝珍在一处,也觉得肖氏有些可怜,祖母对她过于苛责。现在来看,祖母只是怒其不争,并没有对肖氏做什么,她只是做出委屈的神情,惹得自己可怜。简宝华的手一顿,她尚未见到肖氏,那前世最后的情绪影响了她,今生,肖氏怕是得不到她这里的怜悯了。
    简琦与宋文清两情相悦,琴瑟和谐。简宝华的话太过于冷酷,让她皱起眉。但一想好似也是这样的道理,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姑母。”简宝华笑着说道,“我知道父亲要娶继室了,我会敬她,就够了,不是吗?”
    简琦只得点头,肖氏毕竟只是继室,让简宝华过于亲近她,好似也不对。
    “父亲什么时候会到?”
    “大约就是这几日了。”简琦说道。
    第31章 堂审(上)
    简宝华还没有等到见到父亲, 便先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公主府邸的帖子。
    周若苒的不定性也体现在她的信中,横平竖直最基础的做的不好,写到撇捺, 总是迫不及待要开始下一个字, 字带着舒展不开的卷曲,幸而用的是用红线标好的信笺, 大体看上去还算是齐整。这封信还有许多的白字, 周若苒不会写, 就在纸上画一个圈。
    简宝华看着觉得有趣,嘴角不由得翘起, 手一下又一下抚着猫儿的头。
    在屋内的柒夏看着简宝华,她坐在长廊里,怀里头抱着猫儿,没有看信之前,足尖点地, 藤木摇椅晃晃悠悠, 哪里像是个孩子?看信的时候,倒是不晃着摇椅了, 挺着脊背, 认真地看着信, 偶尔嘴角翘起浅淡的弧度, 长睫轻颤着,眼角也流露淡淡的喜色。
    她这般的作态是极美的,柒夏得承认。自从病后, 小姐忽的吃的少了,动的多了,圆润的面颊消瘦下来,蜕变出美来。以前的小姐生的好,她是知道的,大抵只能当做一个孩童,如今怎的都不能只当做孩童了。
    柒夏的双手托腮,看着简宝华,想到自己在家里学着简宝华的作态,只换得了兄长的大笑。柒夏不死心,在娘亲那里特地试了试,一样惹得她笑出了声。“娘,我和小姐做得一模一样,你怎么总是笑我。”她那时候不服气的对娘亲说道。
    柒夏想到娘亲笑道:“小姐的性子沉稳了下来,你还是个孩子似的,怎么会学得像?快别学了,惹人笑话。”
    “我怎么就惹人笑话了?”
    “学了不合适的,自然就惹人笑话了。”她的嘴撅起,自从小姐大病一场后,性情就忽的变了,她忽然就成长了起来,沉稳地肖似染春,她仍然蹦蹦跳跳,就惹得小姐生了厌。
    柒夏想到这里,表情更是恹恹,小姐是有些厌了她的,都不肯带着她出去,娘亲同她说了,以后若是想出府,让兄长带她就好,就不要同小姐出去了,小姐结交的都是贵人,她若是在贵人面前出了差错,可要挨板子。
    她只是见了江宁世子,见过了郡主,怎么就惹祸了?
    柒夏看到给简宝华端水的另一个小丫头,心中是郁郁,那丫头叫做颂秋,是新提拔的,她娘老子的意思是,等到小姐去了书院,她就可以不用伺候小姐,可以回家了。
    柒夏本是倚着窗的,心中郁郁地用指甲扣在窗扉上。总是说做丫鬟命都是主子的,还是不做丫鬟好。可是不做丫鬟,她哪里能穿这般的衣裳?手腕上坠着银环,是小姐赠与她的。镂空的花朵簇簇,有的打着骨朵,有的开的艳丽,这般的工艺,也只有霄汉阁能够制的出来,就算只是银镯子,自己家里是决计不肯买给她的。
    不做贴身的丫鬟了,当真好吗?她当时看着娘亲期盼的眼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简宝华看过了信,便站起了身子,“走了,”简宝华两只手抱在猫儿的前腿下,把它抱到空中,猫儿悬着后腿,异色的双眸无辜地看着她,发出了软软的“喵呜”的声音,简宝华的声音轻快,“去见见你的兄弟。”
    同外祖母说过后,下午便去寻周若苒。
    “你来了。”带着汤圆到了长公主的府上,简宝华便见着了站在周若苒身后的一个女童,收回了视线,蹲下了身子,把门栓打开,汤圆仍然是缩在其中不肯出来。因为汤圆的性子胆小,生怕在路上,汤圆就跑了出去,简宝华特地让人做了带门的用竹枝撑布的篮子,关着汤圆。
    “别怕。”周若苒也蹲下身子,抱着元宵,把它的半个脑袋伸到小门里,“元宵在呢。”
    尹馨悦的一双眼则是在简宝华的身上停驻,她一直为自己的容貌自得,想到周若苒说简宝华生得好,她口中应着,心里头是不服的,谁知道见到了简宝华,才觉简宝华的美。她的眼并没有比自己更大一些,并没有比自己的鼻小巧些,唇也并没有更红一些。组合而成的面容却是让人说不出的美,见之忘俗这四个字,她原本以为是诓骗人的说辞,见了简宝华,心中却自然而然浮现出这四字。
    “汤圆的性子怎么这么胆小。”周若苒见着汤圆不出来,“你要不把她掏出来。”
    “若是你的元宵,你舍得?”简宝华白了她一眼。
    周若苒低头看看元宵,这猫儿笨又软,前两天被她一不小心踩到了尾巴,也只是叫了一声,并没有咬她或者是挠她。这样的小笨蛋,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生的又好看,她怎么舍得?于是摇摇头,也不逼着简宝华去把汤圆弄出来。
    “元宵是它熟悉的,一会儿就出来了。”简宝华说道,“这是尹姑娘?”
    尹馨悦是清歌的女儿,周若苒在信中提过她。尹馨悦于周若苒大约就像是柒夏于她,不相同的是,柒夏是没兴致去学什么字的,在家被娘老子逼着识字,尹馨悦与周若苒一道,同女师傅学得认真。带动的周若苒也认真了些。
    尹馨悦笑着点头,“简小姐,喊我小悦就好。”
    清歌的曲子唱的曼妙,长公主十分喜欢,加上清歌面上的怪症,在外卖唱也是艰难。就干脆接到了府中,给固定的月钱,清歌只有一女,便是尹馨悦,也接到了府里。尹馨悦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是会看人眼色的。她生的好,在周若苒的面前表现的极为乖巧,就让周若苒点了尹馨悦同她玩。
    长公主见着清歌的眼底有些不愿,心中反而点头,若是清歌让女儿签了卖身契,她反而要瞧她不起。周若苒的身边还有其他的丫鬟盯着,尹馨悦便成了她的半个玩伴,尹馨悦甚至也得了机会,同周若苒一起识字。
    尹馨悦深知自己身份的低微,命运全握在旁人的手中,尽心学本事。如此带动了周若苒,让长公主更为满意。
    说话的功夫,汤圆终于伸出了脑袋,它嗅了嗅元宵,元宵亲昵地蹭着它的头。
    周若苒瞧着笑了起来。
    简宝华是个爱猫,周若苒也喜欢猫,唯有尹馨悦对猫儿并不大喜欢,见着两人用彩色的鸡毛逗着两只猫儿,笑得跟什么似的,也跟着笑,只是心中却并不大喜欢猫儿。
    逗着猫,蹲的腿都麻了,周若苒又带着简宝华踢毽子。
    简宝华笨手笨脚踢不了几个,惹得周若苒咯咯笑着,“我这里可有一个高手。”她指的就是尹馨悦。
    尹馨悦踢毽子着实踢得好,像是丈量过,每一下都踢得一般高,还能够玩花样,毽子灵活的飞向她想要飞去的地方,稳稳的停在她的脚背、足尖或者是脚侧处。
    先是逗猫,踢过了毽子,又是翻花绳,最后回到了屋里,周若苒摆弄起首饰来,竟是想要给简宝华梳发。
    “郡主,江宁世子来了。”
    “表哥来了?”周若苒的眼睛一亮,就想往外走。
    “先净手。”简宝华拉着周若苒,让她先洗手。
    听到了江宁世子,尹馨悦的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她从娘亲的口中知道,一开始能够在凌云阁唱曲,全然是因为江宁世子。她们得以在长公主的府中安顿下来,也与江宁世子有干系。她的心中对江宁世子是说不出的感激,可惜她从未见过。
    尹馨悦是从头至尾没有抱过猫儿的,见着简宝华与周若苒热热闹闹的一起洗手,显然是要一起去的,周若苒更是对简宝华说道,“也不知道他骑了烈焰没有?上次一起骑马进城,很是威风。”
    简宝华并没有提醒周若苒,就算是没有骑烈焰,府里头定然也是有其他的马,赵淮之对周若苒恐怕很是头疼,今个儿是为何来访?简宝华有些好奇。香胰子在她的手心里翻滚,揉搓起细细小小的泡沫,把香胰子放到一边,指尖搓着指头的夹缝,每一处细小的地方。吴生的身份应当已经核实了,什么时候能够开堂,是回到吴生的老家审理,还是在京都审理?她有些想要问问赵淮之。想到了堂审,又难免想到了田家的事情来,从柒夏的口中知道,田家姑娘田薇倩仍然是死了,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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