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简宝华扬声说道,“娘娘见红了。”简宝华看了一眼杨蓉,只觉得她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什么?”王术被吓了一跳,连忙绕过屏风,对着杨蓉行礼之后,给她诊脉。
捏了杨蓉的腕子值周,他的眉心就死死蹙起,对着简宝华说道,“得立即给她施针。”
见着简宝华点头,面色露出一丝为难,低低吼道,“你究竟成不成?”
简宝华看了一眼杨蓉,目光又落在王术身上,“我若是不成,那便不会是我发现了和妃娘娘身上的不妥,也不会晚上的时候王公公披星戴月去简府请我入宫。”
简宝华的下巴微微抬起。
“胞门、子户……”他快速地说道,每说一个穴位,简宝华就在心中过了一遍,想着如何落针。
“记下了吗?”最后王术缓缓说道,“等会落针就是这些穴位。”
简宝华说道,“是,胞门、子户……”简宝华把刚刚王术说过的穴位重复了遍,“王大人,我认为,最后应当加上一位针。落在肩井,《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治五劳七伤,颈项不得回顾,……若妇人堕胎后,手足厥逆,针肩井立愈。”
王术听到简宝华提到肩井,在脑中思虑一番后,清了清嗓子,“加上也可。”心中想着也难怪吉御医会传她医术,此子学医不久,竟也有这般的见识。
热水、软巾、参汤、火烛等物可谓是一应俱全。
简宝华让颂秋给杨蓉褪去了衣衫之后,一边打开药箱,拿出那包金光闪闪的金针来。
金针和银针都可以做针灸来,金针的针感要比银针要强,杨蓉还有疟病在身,需速速落下胎儿,将她浑身的气血收敛,才好再治疟病。相比于银针,此时更适合用金针。
平月替杨蓉解开了所有的衣裳,简宝华开口说道,“娘娘的身上还有别的病症,不好用麻药,娘娘还且忍一忍。”
杨蓉并不是闺阁之中的娇娇小姐,她是不怕疼的,听到简宝华的话,就说道:“我受得住。”
屏风外的王术心中捏了一把冷汗,“简姑娘,切莫让娘娘咬着了舌根。”他原本是有心想要让简宝华落针更稳一些,但想到要是娘娘听到了,只怕要悬着心,就从旁处提醒。
“是。”简宝华在内扬声应道。
颂秋此时给宫里头其他的人喂了药丸,用了驱蚊的香露。
忙过了之后,就在屏风后候着,一双手死死绞着手帕,几乎想要望穿屏风,只看得到烛火之中隐隐在屏风上投的人影,自家小姐捻起了一根针。
扑通扑通,小丫头的心跳得很快,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昏倒。
在颂秋旁边的王术,原本是有些揪心,不至于太过紧张,见着颂秋的模样,也提着心,若不是自己是男子,男女有别,他恨不得自己冲入到屏风内替简宝华施针。
简宝华不知道颂秋和王术两人替她揪着心,尤其是颂秋的脸都开始泛白,她取下了插·在黑色丝绒布上的金针。
羊角琉璃宫灯里的烛火跳动着,这样的橘色灯火下,平月只觉得那双素白的手执着金针,那金针耀得让人不能直视。
三指捻住金针尾端,在火烛上一烤,那金针捻着入了她左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穴位。
随着针的扎入,杨蓉的口中溢出呼痛声。
这疼痛还受得住,她心中想着。
和妃娘娘的呼痛声让颂秋的身子一晃,面色就是一白,好像那针扎在她的身上似的,她扭动着,让绣凳也扭动着。
王术见着小丫头的模样,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要是受不住,就在外等着。”
颂秋咬了咬唇瓣,倔强说道,“我就在这里等小姐。”
颂秋的话音刚落,简宝华的第二针又落下,此时的呻·吟声更大了。
第三针、第四针,等到落了七八针之后,杨蓉的叫声越发密集,此时简宝华在她的口中塞入口塞,免得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杨蓉这才真切地感觉到,随着简宝华落下一针又一阵,肚子里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里头胡乱地揉成一团。
额头出了汗,背上出了汗,想要蜷缩成一团打滚,到底还有最后的理智,只是含着口塞,发出模糊不清的闷哼声。
叫不出声,那闷哼声声声砸在人的心底。
颂秋的那张小脸已经是惨白的如同宣纸一样。
王术被颂秋的模样弄得心烦意乱,“小丫头,既然怕就出去,你弄得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颂秋也终于坐不住了,她想要站起身子,最后只让绣凳在原处挪动了一下,最后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腿软,站不起来。”
王术听到了颂秋的话,气得吹了一口气,唇边的胡须被吹起。
简宝华不知道颂秋和王术在屏风外的事。
她手中的金针捻动着,每当一根金针在火上烤过一番,另一只手就摸在杨蓉的腹上寻找穴位。
转眼间,她的胸腹处已经立了十多根的金光灿灿的针。
“接下来才是最疼的。”简宝华说道,“你忍者些。”
取下了口塞,杨蓉的气若游丝,“还要怎么疼?”她以为已经疼得足够了,谁知道后面竟然还有。
“我要推着你的腹部,给你清宫。”简宝华说道,
“一定要吗?”杨蓉颤着声说道。
“是。”简宝华说道,“如果不把体内的淤血排净,日后会腰酸,此时你用不了清宫的药,只能由着我来推拿,再行针来促进清宫。”
在杨蓉瞪大的眼中,替她塞上了口塞。
王术让人把颂秋送出去,正巧听到了简宝华这一句话,急的几乎要冲过屏风,他的声音都破了音,“你要替她清宫?”
“是。”简宝华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双手伸到平月的面前,由着平月把她的袖子绑在腕子上。
“你在胡闹!”王术的面色铁青,左右走动着,“娘娘现在什么状况,你就想着要给她清宫!”
“正是因为她身子不好,又染了病,所以只能我用手,用针来替她清宫。”简宝华说道,“王大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如果不给娘娘清宫,日后腰酸,腿乏,说不清的麻烦事。”
王术当然知道,只是觉得此时清宫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宁愿先把胎落了,再给和妃娘娘治病,清宫的事耽搁了就耽搁了,或者今后再想其他的法子。但简宝华说出了清宫,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子阻了这事,如果和妃娘娘度过了这一节,今后身子不适,没清宫这一节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从鼻腔里出气,“你都已经开始做了,简姑娘多大的本事,就继续做。”他的声音没什么好气,难怪最后简宝华要加上最后一个穴位,正是配合清宫来用。
王术越想越气,恨不得把屏风上盯出一个洞来。
袖子被绑好,简宝华的手压在杨蓉的肚子上。
杨蓉见着简宝华的手碰触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一丝惶恐,怀孕的人最怕就是碰着的肚子,简宝华的样子明显要死死压自己的腹部,这让杨蓉瞧着就害怕。
简宝华手下微微用力,杨蓉才觉得刚刚的那些痛算不得什么,此时痛的她只觉得身子都要撕裂开,想要喊出来,却被口塞塞住了所有的喊声。
也不知道简宝华用了什么法子,她想要躲开她的手,整个人却动弹不得,由着简宝华的一双手往下推去。
这双白净修长的手,此时在她的眼中成了恶魔一般的存在,每当她的手往下压一分往下推一分,她都觉得有热血涌出。眉心死死蹙着。头上出的汗已经把枕头都湿透了。
杨蓉总觉得自己要死了,谁知道下一刻的时候仍然是那么疼,她还是活着。
每一次退压过后,简宝华还会在她的身上原有扎好的金针捻动一番。
那种酸胀的感觉,让她再也忍不住落了泪。
杨蓉自从过了及笄之年,第一次因为疼痛而落了泪。
她甚至觉得,此时死了也比活着好。
有转念想到了死去的姐姐,她无论如何都得活着,活着惩戒了周家人。
这个念头给了她勇气,让她也觉得下身好像没有疼得难以忍受。
一刻钟之后,杨蓉呼吸虽说弱了些,却没什么大碍。
只是她出的汗已经湿透了整个床榻,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杨蓉的长睫颤颤,简宝华的手最后轻轻一推,她忽的觉得不再疼痛,竟是有一种畅快至极的感觉。
口中低低的呻·吟与之前完全不同,是带着解放的畅快感。
简宝华听到了杨蓉的这声,微微一笑,“已经要好了。”
杨蓉的嘴唇动了动,就算是没有口塞,她这会儿说的话只怕也没有人能够听得清楚。
推拿好了,却还要继续行针。
简宝华对杨蓉腹部上的其他穴位洞然于心,右手与左手此时交叉,右手飞快地拿起针,捻入到穴位之中,左手则是捻动原本就留在胸腹处的金针。
她的动作虽快,却有条不紊,平月给杨蓉擦拭下身的时候,明显觉得血渐渐停了。
杨蓉也觉得自从推腹之后,如今简宝华给她施针不仅不疼,反而觉得腹腔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已经不流血了。”平月见着简宝华已经施针完毕,就开口说道。
“恩。”简宝华净了净手。
“里面已经好了?”王术迫不及待问道。
简宝华想了想,就走出了屏风,“王大人。”
王术见着简宝华,此时她的额头上还有汗水,为了方便行事,一双袖子挽到了手肘处,然后用绳子捆住了长袖,露出了一双莹白嫩生生的手臂。
王术忍不住别过眼,清了清嗓子,“简姑娘,你的衣袖。”
简宝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不妥,幸而不过是露了一小节臂膀算不得什么。她解下了绳,抚下了袖子,因为长时间绑着,袖子都有些皱巴巴的,简宝华对着王术说道,“失礼了。”
“已经清宫好了?”
简宝华微微颔首,见着王术要往里入,伸出手臂拦住了他,“虽说止住了血,但还没有取下金针。等会我……”
简宝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术打断了,“你用的是金针?!”王术的眼瞪大了。
“是。”简宝华说道。
“你用的什么针?”王术说道,“我看看。”
“还请大人稍等。”简宝华从内里取了一根没有用过的金针,递到了王术的面前。
王术拿过了针,垂在捻入到了自己的手心之中,“好针!”他不由得赞叹道,“这针是谁制的?”
简宝华说道,“是友人从泉州送来的。”
“泉州的针难怪了。”王术把针还给简宝华,只是眼睛还黏在这金针上,“难怪你有底气给她清宫,用的竟是金针。”
金针最软,针感也是最好的。
简宝华手中的金针更是他所见最好的金针之一,只要简宝华有些真才实干,认得准穴位,用好了针,同时推拿好了,给和妃娘娘落胎之事,自然是无忧的。
“我得进去看看了。”简宝华温声说道,“才落完胎,如今治疟病的几位药和补气血的药性相冲突,补气血放在第一位,明个儿开始再想法子治疟病。”
王术一愣,简宝华刚刚的疟病两个字如同当头一棒,敲醒了他。
“你等等。”王术见着简宝华要入屏风内,就差点跟了进去,等到临门一脚急急停下,喊住了简宝华,见着简宝华回头,他搓了搓手,“你等一下,你刚刚说是疟病?”
“恩。”简宝华点头,看了一眼杨蓉的方向,杨蓉的状况还没有稳定,她还得盯着,“颂秋那里有几本医书,里面提到了疟病,王大人让去喊一下颂秋,让她把书给你。我还要顾着和妃娘娘。”
“好。”王术说道,“你顾着和妃娘娘就是,我让人……不,我自己去找颂秋那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