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不答反问道:“你可还记得,如今户部尚书的那位大小姐。”
“简延恩之女。”瘦高个说道,“这……年岁差的有些大了。你莫不是弄错了?”
听到了这里,段翮的呼吸一顿,心中隐隐猜测到赵淮之定亲的人,手上一抖,差些就拿不住杯盏。
“就是定下了简家的这位小姐。”胖子说道,“这位简家小姐还没有及笄,这婚事自然就要推迟了。”
果然是简宝华。
段翮的眼闭上,想要从位置上站起来,不继续听这消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离开座位。
“就算是没有及笄,世子爷的年岁也不小了,早些成亲也是常有的事。”瘦高个说道。
“齐家人是不干的。”胖子说道,“你忘了我同你说的?我母亲那边与齐家有些交情,齐家人对他们家的女孩儿是最上心的。”
另一人此时恍然,“是了,如今的简夫人是肖氏,我都忘了这位简家大小姐的生母是齐家人。先前你也说过,原先简大人在外为官的时候,女儿是养在齐家的。”
“齐家把简家的姑娘看做眼珠子似的,简大人也疼爱女儿,这婚事在有些人的眼中算是一门好亲事,在他们的眼中可不一定。”说到这里,胖子的声音不由得压得低了些。
此时段翮的手捏住了杯盏,茶水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胎瓷壁传到了他的手心,烫的有些发疼,他的手却把杯捏的更紧。
“是啊,江宁王妃想要把王府里的大公子记在自己的名下,只怕对世子爷心中就有不满,我听说,还没有及冠的时候,放浪形骸,之后又是荒诞不堪了很长一段日子……”
“可不是,还听说青楼的妓子为他拈酸吃醋。世子爷我远远瞧过一眼,也不知道他去青楼,是青楼的人嫖他,还是他去嫖别人。”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发出了暧昧的笑。
此时段翮的手心已经是被水烫的有些发疼,眼底隐隐有血丝。
他的心尖尖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要做了那般不堪之人的世子妃。
啪
手中的杯子生生被他捏碎,碎瓷片碰撞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吓了旁边的人一跳,见着了段翮惨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看着门口,私下里议论了几句,又开始继续刚刚的话。
“少爷!”书童见着了段翮的手,面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等到书童摊开了段翮的手,见着被沸水烫的手上发红,两块碎瓷片插·在他的手心之中,一双腿都是软的。
“隔壁就是回春堂。”书童连忙说道。
“弟弟一会儿就要开来了。”段翮摇摇头,“你让人请大夫过来。”
他只想多听一听旁侧人的对话。
书童低声说道:“公子,你又是……”
段翮的眸光是说不出的冰冷,“若是你不想做书童,我同母亲说一声就是了。”
书童听到段翮的话,不敢违背,脚下生风一般,就冲出去要去找个大夫。
一边跑着一边想着,自家的公子当真是自虐,一开始的时候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若不然……只怕早就同简家大姑娘订了亲,哪里像是现在这般,听到她的消息,生生捏碎了杯子。
“怎么了?”段瑜进入到茶楼的时候,就见到了大夫正在给兄长处理手上的伤口。
那大夫的手上一抖,把褐色的药粉洒在段翮的手心上,段翮的手腕上还有几根银光闪闪的长银针,一层层用纱布裹好手上的手,大夫不急着去掉银针,显然银针的作用是用来止血的。
而段翮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任由大夫动作,他的一张脸没有丝毫的血色。
“怎么了?”段瑜问道,“怎么伤了手?”
“没事。”段翮不想多说,“一时失手。”
书童知道段翮的心思,也知道段瑜的心思,此时他旁边的两人仍是滔滔不绝,说着江宁世子与简宝华的婚事,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那简家的长女应了她的名字,如宝似珠,华光斐然……”
段瑜忽然听到了简家长女几字,心中一动,知道了兄长失魂落魄的缘由。
想到初见简宝华时候,她肤如堆雪,眉若柳叶,星眸似海,菱唇微翘,如果兄长没有那般喜欢她,或许他也没有必得的决心,等到知道了段翮的心思,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落在了简宝华的身上,觉得妻子就应当是也只能是简宝华。
前两年,九皇子同他说过,他们兄弟两人莫要相争,简宝华要做他的侧妃。段瑜在心中认定了九皇子是君临天下之人,与他相争的心思就淡了,前些日子,母亲送来了通房丫鬟,尝了鱼水之欢后,对简宝华的心思就更淡了,只觉得昔日里对她的痴念,曾说过非她不娶,是镜中花水中月,恍如隔世。
如今段瑜见到了段翮的模样,心中只觉得哥哥的痴念有些好笑,笑他看不穿,走不出。
段瑜想到了这里,自顾自端起了茶水,此时也知道为何是请了大夫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兄长要等自己,只怕是为了听到简宝华的消息。
“所以,世子爷想要娇妻在怀,只怕还要再等一等。”
世子爷?
段瑜的眼不由得瞪大了,怎么换了人,不是九皇子?
江宁世子分明有了未婚妻,怎会是简宝华?
段瑜直接站起身子,走到两人的面前略一拱手。
那两人吓了一跳,听到段瑜开口说道:“刚刚听两位说得是世子爷要娶妻,还定的是简家长女?”
那两人相视一眼并不说话。
段瑜笑道:“我刚过来坐下,就听着两人高谈阔论,言语之中说得是江宁世子定下了简家长女,我记得世子爷定过亲,是杨家女,怎的换成了简家长女?”
瘦高个笑道:“定下杨家女已经是老黄历了,杨氏是个福薄的,已经去了,世子爷新定的亲事是太后娘娘做主,就是简家长女了。”
胖子微微颔首,“正是这样。”
段瑜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两人经过段瑜的打搅,也正好说够了事,就离开了茶楼,段瑜见着两人离开,此时大夫也取下了银针,准备离开。
大夫走后,段瑜开口说道:“哥哥,为了一个女子,你至于吗?”
“如果不至于,当初你为什么求着让我让你。”段翮抬起头看着段瑜,眸色沉沉。
段瑜嬉皮笑脸说道:“哥,你也知道我那时候年岁小没什么见识,刚从外祖家中回来,我那时候皮猴一样的,经过她才知道男与女的区别,觉得她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人了,一见着就失魂落魄了。”
伸手揽住了段翮,凑到他耳边说道:“哥,你也别念念不忘了,就算是没有江宁世子这一会儿,她也要嫁给旁人的。如果跟着九爷了,你见着九爷岂不是不自在?如今也好。”
怎么会也好?
段翮的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明明她已经答应了他,明明他差一点就可以让母亲登门提亲的。
抬头的时候忽然见到那倩影,身子一僵。
他听不到段瑜的滔滔不绝,心中和眼底只有那窈窕倩影。
……
那是简宝华。
第165章 太后懿旨
“这个你用着好。”周若苒拿出了紫玉芙蓉耳铛比划在简宝华的耳侧, 对着她挤挤眼,“这紫玉的成色好,承得你肤白。等到世子哥哥下聘的时候, 你就带上这个。”
简宝华哭笑不得, 拿出一个坠儿、拿出一个发簪,周若苒都是兴致勃勃, 带上一句, 这适合小定的时候带上, 世子哥哥一定会喜欢云云之类的话语。
刚开始的时候,简宝华还有些不自在, 等到周若苒说得多了,就只是无奈浅笑了。
逛过了街,便到东郊的天仙楼里吃茶,天仙楼是江淮之人新开的楼,用的是江浙之地吴侬软语的侍女, 手臂挽着如烟的披帛, 面上带着浅笑,那柔而媚之感就如同这里的吃食, 带着食材自有的清香, 软绵到入口即化。
周若苒一口喝了夏日里的果茶, 笑眯眯地看着简宝华, “我是当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你竟是与我表哥有缘分。”
她从娘亲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手中一抖, 银制水果叉撞在了瓷碗上,表哥与简宝华,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太后娘娘怎么做了这样的主?
周若苒一开始是有些着急的,还是娘亲劝住了她,“毛毛躁躁的。”用手帕擦了女儿的嘴角,“你忘了世子先是进宫见了太后,而后太后娘娘特地点了简宝华入宫,褒了她医术仁心,然后才做主了这婚事。”长公主见着女儿仍是迷茫的模样,好笑说道,“我知道你和简家的丫头关系要好,太后娘娘在你心中就是那般乱点鸳鸯谱的人?”
周若苒摇摇头,听了娘亲的话,仍是觉得脑子里像是浆糊一样,这两人怎么就被送作一堆?
长公主含笑道,“你的世子哥哥心中有简家姑娘,简家姑娘也是愿意的,所以才有了太后做主。”
周若苒的眼一点点亮起,像是夜晚的华灯初上,星星点点亮在她的眸子深处,“那真是太好了。”她本就与简宝华亲近,简宝华嫁给赵淮之,与她更是沾亲带故,今后还可以时常走动。
“你呀。”长公主的手指点在女儿的额头上,分明和简家的大姑娘一样大,还是小孩子的心性,要给女儿定下什么样的人家,她得好好想一想。
果茶里融了香蜜,瓷勺耐心地把蜜化开,“我娘刚开始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太后娘娘乱点鸳鸯谱呢。除了我,还有没有人被骇了一跳?”
简宝华轻快地说道,“头一个自然是我爹爹了。”
简宝华想到自己回去告诉了简延恩这个消息,他表情十分复杂,阴晴不定,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又是皱起眉头,一会儿死死看着她,一会儿又把目光放得远,走路的时候还顺拐了起来。
周若苒凑到简宝华的身边,少女馨香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我也觉得简大人被吓了一跳。”她笑嘻嘻的。
她是简宝华的好友,是赵淮之的表妹,都觉得他们两人要定亲的事奇妙的很,更何况是简大人?
“你同你爹爹说了世子哥哥的名声不堪,不知道是谁做出来的,他的品性很好。”周若苒摇着简宝华的手臂,“万万不要让你爹爹听那些闲言碎语。”
“自然。”简宝华点头,眉眼都温柔似北地的春。
在最后一次给和妃娘娘治病前,父亲都对赵淮之的印象很好,知道赵淮之提供了四时庄子,安排了父亲隔着天棚与自己见面,只怕父亲就猜到了赵淮之的心思。
只是,简延恩没有料到的是,赵淮之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娶简宝华为侧妃,而是正妃。
简宝华想到了那一日的自己同简延恩说起了赵淮之应下自己的分府而局,不纳妾的承诺,父亲的神色复杂。
他长长的叹息,让简宝华心中忐忑。
简延恩的手抚着女儿的发,“我最怕的就是他不诚,既然有诚心,那便是好的。只是,你年岁小,就算是下了定,我也准备留你到及笄。”
“都依爹爹的。”简宝华心中一松,灿然笑道。
简延恩见着女儿的模样,只觉得女大不中留,忽的明白了为何当年自己上门见齐家老太爷的时候,他总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如果此时赵淮之站在他的面前,他只怕也会如此。
周若苒听着简宝华的话,想着沉稳儒雅的尚书大人顺拐的模样,咯咯地笑着。
“其他人呢?”周若苒追问道。
简宝华顺着一路说过去,祖母、外祖母、外祖父、舅舅、舅母……等到桃花流水蒸鳜鱼这道菜上来的时候,已经说到了最后的简宝珍。
简宝珍跟着她从九皇子的府邸回到简府,肖氏一开始的时候还是想着把简宝珍送到庄子里,还是祖母摇头否了这桩事,简宝珍在女院之中已经修习六年多的时间,临末离开到底有些可惜了。
简宝珍听到她与赵淮之的定亲的消息,笑着说了一句恭喜,还送了自己绣的绣件,那庄子上短暂的日子镇住了简宝珍,加之九皇子府邸的事,让简宝珍清楚地认识到如果没有简家人,她什么都没有。得罪了简宝华,她才惊觉第一个对付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生母肖氏,肖氏的做法简单,偏生每一步都几乎要把她逼上绝路。
简宝华略过了一些,大体说了简宝珍被肖氏逼着去了庄子,庄子清苦,简宝珍一下就受不住了。
周若苒想了想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这个妹妹挺奇怪,心气儿太高了。”
显然,周若苒想到了在女院时候简宝珍的表现。
“那是因为看穿了。”简宝华温声说道,“如果一开始没有发现,掏心掏肺的对她,她这般替自己谋划,指不定是有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