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道:“家里面孩子渐渐都大了,姑娘们倒是不用太操心,到了年纪,说了亲事,给一副嫁妆嫁出去也就行了,只是那些姨娘所出的儿子该怎么办?这一年年的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虽然男孩比女孩能晚一些,但又能晚到什么时候?成亲之后,是住在府里,还是住在别处?我倒是想做个好人让他们一个个都住在府里面,只是这国公府也不足够住那么多人的。”
听着这话,薛春回摸了摸下巴,道:“我恍惚记得你与我说过五郎和六郎的婚事,六郎成亲之后肯定是要住在府里面的,五郎……啧,当初要是不顾着老太太的面子就好了,现在省多少事。”他嘟哝了一句,最后拿了主意,“五郎成亲之后,便在外面置了宅子,分出去单过吧!家里头的庶子之后都按照这样的分例来,成亲了就分家出去过,成家立业,也总不能呆在家里一辈子。”
裴氏嘴角翘了翘,道:“那我便先找人去外面找个合适的宅子。”
“也不用太大了。”薛春回道,“五郎身上又没个功名,分出去单过了又能有多少钱养下人?便找个两进的小宅子就是了。”
“那也太苛刻了吧?”裴氏忍不住笑了一笑,“他们在府里面住的地方都比那种大了。”
薛春回倒是很坚持,道:“若是想住大宅子,自己上进了再置换便是了,我们又没有拦着他们不许换个大的。若他们一时愤愤,觉得我们苛待他们了,那便自己找个更好的。”
话说到了这里,裴氏也不再多劝什么,只把这些让绿桑记了下来,吩咐她记得去办。
薛春回又道:“找宅子的事情便不用让你费心思了,一会儿让薛旦去办了就是,他常常在外面行走,这些他办起来也熟练。”
裴氏点了头,道:“这便交给老爷了。”
薛春回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这日子过得也是艰难,家里面不得安宁,朝上不得安宁,也不知什么时候有个安宁啊!”
裴氏并没有去问朝上的事情,只是笑道:“家里怎么不安宁?老爷回来,难道不是畅享天伦之乐么?”
薛春回道:“倒是想含饴弄孙,只是六郎都未娶妻,我此刻也是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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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姨太太万氏是在四姨太太俞氏那里说话的时候得知了薛春回和裴氏已经定下了庶子成亲之后分家出去单过这个消息的。
万氏自然也是当年老太太给薛春回安排的姨娘,她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于是非常得老太太的欢心——曾几何时,老国公夫人还想过让万氏取代裴氏,只是种种规矩之下,未能得偿所愿。
薛家五郎薛砾与六郎薛玮同年,只比薛玮大了一个月,亲事已经定下了,裴氏也许诺了要找个好日子让薛砾成家。万氏是万万没想到,这忽然之间薛砾就要被分出去,心中颇为恼火了。
俞氏倒是心若明镜,道:“这事情约莫还是和五姨太的事情有关了,大约太太是觉得我们事多,所以便出了这么一招。”
万氏满腔怒火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有些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道:“老太太不在,我们不过都是半个下人,又能怎样呢?”
俞氏听着这话,想到了已经死了的小俞氏,又想到已经送去了庙里面的冯氏,心有戚戚,道:“谁说不是?看来以后只能靠着太太过活,讨好了太太,才有好日子过。”
听着这话,万氏倒是有些不以为然,道:“十二娘讨好了太太,也没见着给个好亲事,那种色中恶狼,被随便撩拨一下就意乱情迷的也被当做是好郎君呢!”
俞氏噗嗤一笑,心上又松快了些许,言语中带着几分恶意,道:“那可没法子,当初我与十二娘说过了,让她不要去正院,在六艳院好好待着,既然我都开了口说亲事的事情,难道不给她帮忙处理了?她不乐意听,非要去攀高枝,现在倒是好了,亲事没了着落,后面还不知道太太要怎么对待她呢!”
万氏道:“不就是跟当初你妹子一样?不愧是亲生的。”
俞氏道:“就当看个乐子了,就算她回头来求我,我也是不会帮她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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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仍然是热得人懒洋洋的。
被万氏和俞氏说得凄惨无比的薛瓷,此时此刻却是在跟着裴氏学着看管家处事了。
裴氏一边让绿桑在旁边说了后院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向薛瓷道:“你将来若是嫁到别人家里当太太,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肯定也多得很,你也不小了,这时候便要学着看着,可不能等到了别人家里,便慌忙火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薛瓷应了下来,道:“是,我都听太太的。”
裴氏笑道:“那你且说说,方才绿桑说的万氏和俞氏的事情,你怎么看?”
薛瓷想了想,道:“二姨娘和四姨娘所说的,也不过是她们的猜想。我犯不着去相信这些,也不用去理会这些。她们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嘴上说什么,是不用理会的。”
裴氏点了头,道:“是,正应当如此处理。你将来当家作主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只要她们没有胆子真的去做,嘴上说什么,压根儿不用去管了。”
薛瓷受教地点了点头,心中感激得很。
裴氏忽然有些感慨地笑了一笑,道:“你的大姐和三姐当初我都没有这样细细地教过这些,一则是想着她们出身好,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没人敢亏待,没人敢欺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们的身份就足以压住了。你虽然也是国公府的姑娘,可这世上有人就是喜欢计较嫡庶,看着庶出的,便喜欢刻薄对待。我能教的只有这么多,将来也会尽可能给你找个更好的,只是能过得好还是不好,便要看你自己了。”
薛瓷忙道:“太太的心思我明白的,请太太放心,我并不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
裴氏笑了起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否则又怎么会教你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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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而过,酷热的盛夏在立秋之后渐渐变得绵软了,晚上的时候开始有凉爽的感觉,中午的太阳也不似之前那样炙烤。
薛瓷便是这个时候跟着裴氏一起,去了一趟陈国公府上的花会。
这年头女人的交际便是在各种各样的花会宴会中进行的,当家主母们常常会带着自家适龄的女孩子们参加这样的花会宴会,女孩子们也是在这样的场合找到自己的好朋友手帕交,继而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友谊。
从前裴氏参加这些宴会时候,薛璎未进宫薛瑶未出嫁的时候,是带着她们,后来是带着娘家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带过自家那些庶女,这次带上了薛瓷,在外人看来,是非常罕见的情形了。
薛瑶在自家园子里面看到裴氏带着薛瓷过来,也是意外,口中笑道:“没想到母亲竟然带着十二妹妹来了,我还想着今天母亲要是一个人来,我就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对母亲撒撒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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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
立秋前后天气还热,还远远没有到桂花开的时候。
水中的荷花还在绽放,木槿开得正热烈,秋海棠也是极尽妩媚。
薛瑶亲自带着薛瓷去见了人,又介绍了好几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儿认识,见她们能聊到一起去,便不再事事都跟在后头,转头找了个树荫坐了,和裴氏说起话来。
“十二娘倒是乖巧,母亲不如干脆就记在名下了。”薛瑶出嫁之后,在陈国公府与自己的夫君相处极好,但也不再是从前那样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懂得了许多人情世故,“那样她身份也会比现在高一些,将来婚事也好说。”
裴氏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道:“也想过的,且再过段时间吧!前些时日家中事情多——你是知道的,家里面那么些姨太太,嘴皮子碎。”
薛瑶挨着裴氏坐着,道:“我从前没出嫁的时候,总想着母亲对后院太过宽松,那么些不知死活的姨太太,不一个个都收拾了,留着做什么?等到我出嫁了,方才明白母亲的不得已。我婆婆现在对我虽然是好,可我想想,若是将来她给我夫君塞个女人什么的,我还能怎么办?”
裴氏摸了摸薛瑶的头发,道:“上回听你说,你们家是打算让你和窦小郎分家到外面单过的,怎么又不见动静了?”
薛瑶抿了抿嘴唇,扫了一眼周围,见旁边并没有人了,才悄声开口道:“大哥的身体最近越来越不好了,大嫂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的……我与窦麟原本是准备好了分出去,连宅子都看好了……这样情形……”她并没有把话说得透彻,但是裴氏已经明白了。
裴氏皱了皱眉,道:“上回瞧着大郎的身体倒是很好的,怎么会突然就……?”
薛瑶沉默了一会儿,道:“其中缘由国公也没说过,据窦麟说,是大哥在外面冲撞了贵人。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那位?”裴氏也是皱眉,“可那位是不会出宫的吧?”
薛瑶只摇头,道:“那便不知道了,这事情在家中神秘得很,其中究竟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裴氏眉头紧锁:“既然这样,你也且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薛瑶道:“这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母亲放心吧!”
裴氏轻叹了一声,又摸了摸薛瑶的头发,道:“原想着是陈国公府中关系比我们府里简单,窦小郎的人品也好,你嫁过来不是做宗妇,便能自在逍遥一些,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薛瑶听着这话,便笑着靠在了裴氏的肩膀上,道:“我明白母亲的意思,若不是母亲当初千挑万选,我哪能现在过得快活呢?就算是现在,我也是过得自在逍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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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便是陈国公府上的花会,薛瑶又是陈国公夫人的儿媳,是不能缺席太久的。她与裴氏说了一会儿话,便起了身去招待旁人,又怕薛瓷被人欺负,便打发了个人带着她去找了裴氏。
薛瓷被带着回到裴氏身边的时候,双颊微红,嘴角上翘,显而易见的开心。
裴氏正在和其他的夫人们说话,见到她过来了,便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然后向身边正在说话的那位夫人道:“这是我家十二娘,从前年纪小,不曾带出来让大家见。”
薛瓷听着这话,一时间倒是觉得意外又激动,她乖乖地在裴氏旁边坐下,又听从她的意思给旁边的夫人们见了礼。
这些夫人们在一起说话,无非也就是各家家事,又或者说起京中时新的种种。薛瓷从未听过这些,倒是一时间听得怔住了,她长了这么大,才忽然有了一种除了国公府之外,外面世界还是缤纷多彩的感觉。这么一想,她便发起了呆,一直到裴氏在她手上拍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而这时候那些夫人们已经散去,但却还只是中午。
“去给你三姐姐打个招呼,我们就要回家去了。”裴氏道,“我在外面等你。”
薛瓷愣了一下,问道:“太太不过去吗?”
裴氏笑了笑,道:“我已经和国公夫人说过了,这会儿陈国公家里面事多,你就过去打个招呼回来就行。”
薛瓷恍惚觉得方才自己发呆的时候错过了些什么事情,但听裴氏这么说了,也不再多纠结,就跟着丫鬟去见了薛瑶。
薛瑶见到薛瓷过来,倒是露出了一个有些懊恼的神色,她拉了薛瓷的手,道:“太太打发你过来的吧?你去跟太太说,让她不要担心了,这府里面的事情我能处理好的。”
薛瓷愣愣地点了头,又被薛瑶塞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才去了门口上了马车。
裴氏见到她带回来的这么些东西倒是笑了笑:“你三姐送的这些东西,一会儿你直接拿回你房里用吧!”
“不是给太太的吗?”薛瓷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裴氏命马车往卫国公府走,然后才道:“方才你在想什么?都没听到他们下人哭嚎的那一嗓子,他们家大郎窦麒走了么?”
薛瓷羞赧地低了头,道:“真没听到,听着太太和那些人说京城里面的事情,便没有在意。”
“陈国公的长子没了。”裴氏淡淡道,“过两日我们家也要派人来祭拜,不过那是你六哥的事情,你倒是不用跑一趟了。”
薛瓷眨了眨眼睛,半点都没想到自己发愣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偷觑了一眼裴氏的神情,大着胆子问道:“那……三姐夫以后就要当陈国公吗?”
裴氏摇了摇头,脸上笑容还是淡淡的:“这爵位能不能传下来,得看圣上的意思——这些事情你现在还不懂,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薛瓷的确是似懂非懂,但她还是记住了这句话,然后默默地看了一眼窗户外面。
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鲜活的市井,几乎让她转不开眼睛。
裴氏道:“等过过年的时候家里开了宗祠,就把你记到我的名下来。”
薛瓷顿时一惊,转头看向了裴氏:“太太……这……这可以吗?”
裴氏一笑:“当然可以,只不过这事情你现在不要说给旁人知道。”
薛瓷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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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国公府之后,裴氏去找薛春回说起了陈国公府上的事情,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需要薛春回来出面处理。裴氏又说了要把薛瓷记到自己名下,薛春回自然是没有异议,只说了等过年之前开宗祠就行了。
而薛瓷回到了自己房间,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四姨太太俞氏。
雪环颇有些歉意地向薛瓷道:“四姨太太非要进来等着姑娘,我拦不住,便只好让她进来了。”
薛瓷摆了摆手,安抚地拍了拍雪环的手,道:“你去倒两杯茶来,外面天气热,姨娘进来等也是应当的。”一边说着,她便走了进去,向俞氏见了礼,然后坐下了。
俞氏看到薛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浑身上下都已经是府里面最好的衣料和京中最新的样式,顿时脸上神色变不太好看了。她轻哼了一声,道:“十二娘可别光顾着巴结太太,把亲娘的忌日也给忘了。”
薛瓷微微蹙眉,道:“我娘的忌日我当然会记得,犯不着四姨娘跑过来冷嘲热讽。若四姨娘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没有别的事情,便请先回去吧!”
俞氏一愣,倒是没想到薛瓷敢这么顶回来,于是脸色更差了,道:“我好歹是你姨妈,这么些年也是心心念念为着你,你现在巴结上了太太,便是这样对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