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温柔地笑了笑,便看向了薛瓷,道:“十二娘且去外面等一等吧!”
薛瓷倒是没怎么犹豫地便点了头,乖巧地出了偏殿。
待到薛瓷出去了,薛璎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她看着裴氏,道:“母亲怎么会突然把十二娘记到名下?我进宫之前,六姨娘不还在家里面耀武扬威,母亲难道都忘了?”
裴氏微微蹙眉,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这样做,自然也是为着国公府考虑。我亲生的就只有你和三娘,你进了宫,三娘嫁入了陈国公府,若以姻亲算……也实在单薄了些。”
薛璎仍然是拧着眉头,道:“那母亲带她进宫做什么?她不过就是一个庶女,进宫来,不是丢人了吗?”
裴氏些微有些诧异,她抬眼看向了薛璎,语气也有些冷淡了,道:“既然已经记在我名下,还说什么庶女呢?母亲自然有母亲的打算,娘娘便不用多操心这些了。”
薛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嘲笑了一声,道:“难不成母亲是想送十二娘也进宫来?是不是母亲觉得我这几年在宫中不够风光,想再送个女孩儿进宫来和我争宠?”
裴氏惊讶地看着薛璎,道:“娘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家里面有你一个在宫里面,还送别的女孩进来做什么?”
薛璎面上明明白白写着不信,只道:“这些年母亲进宫来也只是与我随便说几句话,余下便只是送银子,旁的半点也不关心,而父亲明明是国公爷,又大权在手……可我偏生只是个昭容,母亲和父亲是不是嫌弃我在宫中拖了后腿了?”
裴氏并不能太理解薛璎在想什么,她皱紧了眉头,冷声问道:“娘娘怎么会想到这些?”
薛璎抿了嘴唇,好半晌只盯着裴氏,忽然眼泪又是大滴大滴往下掉,却是哽噎道:“母亲出去吧!我没有什么话想和母亲说了!”
裴氏还想说什么,薛璎却转了身,快步消失在了内殿的帷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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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宫宴吃得裴氏很不是滋味。
上头刘太后和颜悦色,张皇后也是温柔大方,裴氏作为卫国公夫人本应当是开心愉悦的,但因为薛璎之前的那番话,她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可毕竟是在宫里面,就算心中不高兴,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裴氏仍然是打起精神,与旁边的命妇们谈笑风生,又把薛瓷介绍给了旁边的人认识。
跟着陈国公夫人一起进宫来的薛瑶便恰到好处地起到了中间人的作用,她便带着薛瓷一起见过了诸多的夫人,开口便是用自家妹妹这样的称呼,这便让薛瓷在众人当中多了几分瞩目。
宫宴进行到了一半,忽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内侍,口中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圣上这会儿往长乐宫来了,说要来给太后娘娘敬酒呢!”
刘太后于是笑道:“这腊八节,怎么不是来敬一碗腊八粥呢?”
这话一出,殿中的众人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今上赵玄便带着内侍宫人们浩浩荡荡从外面进来,只见他穿着朱红的常服,并没有穿着龙袍那样繁复的大礼服,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身材颀长,唇红齿白,眼眸狭长上挑,面上带着笑,于是便少了那天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多了几分平和和温柔。
赵玄一进到殿中,整个长乐殿都安静了下来,然后便是整整齐齐地行礼,和赵玄身边的内侍叫起的声音。
薛瓷好奇地偷看了一眼,还没看个明白,便被薛瑶拉了拉袖子,示意她收敛些。
只听赵玄笑道:“来给母后敬酒。”
刘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儿有心。”
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走路的声音,倒酒的声音,然后大概是刘太后喝了一口,便又听到赵玄道:“母后这儿宾客众多,我在这里,可是扫母后的兴致了。”
又是好一阵沉默,刘太后道:“倒不是怕皇儿扫兴,只是你丢下了昭阳殿一大堆人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玄笑了一声,道:“这便过去了。”
然后便是外面的内侍叫起,一行人往外走。
又是一阵让人觉得有几分窒息的沉默之后,刘太后开口道:“大家别拘束了,皇帝已经走了,大家便和之前一样开心玩乐吧!”
薛瓷听着这话,才松了口气,她看向了旁边的薛瑶,只见她也和自己一样。
“在宫里面万事要小心。”薛瑶小声叮嘱道,“尤其是圣上,他和太后的关系有时融洽,有时就如今天一样,尴尬极了。你且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遇到这情形,低着头装作自己不存在就行。”
薛瓷受教地点了头,便又跟着薛瑶一起,和旁边的人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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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忽然上面刘太后突然开了口,却是向裴氏说道:“卫国公夫人的两个女儿我都见过,都是极好的,宫里面的薛昭容才貌双全,陈国公府的薛夫人也是聪明伶俐,今日方才听说卫国公夫人又带着个漂亮的女儿进宫来,怎么不给我这老婆子看一看?”
薛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形,就被薛瑶拉着到裴氏身边去了。
裴氏给了薛瑶一个赞许的神色,拉了薛瓷的手上前去给刘太后行礼,笑道:“这是我们国公府的十二姑娘,年纪还小呢,明年才及笄,今年于是便带着出来走动走动,将来也好说个好亲事。”
刘太后看着薛瓷,眼中带着笑,道:“卫国公夫人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这一个尤其标致,这还没张开呢,就已经能看出今后是要如何美艳动人了。”
裴氏忙道:“长得好看倒是其次,臣妇教导她的也是妇德妇言,将来好做一个合格的媳妇呢!”
刘太后笑道:“这倒是了,这世上对女人苛刻,好媳妇倒是比好相貌更重要了。你这十二娘的样子我一看就喜欢,不如过年的时候送进宫来,陪着我这老婆子玩耍几日?”
裴氏顿时觉得意外,她握了握薛瓷的手,随即笑道:“那便是我们家十二娘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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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后,裴氏沉默地带着薛瓷出宫,在马车上心事重重。
她一边心烦着薛璎那让人无法理解的奇妙想法,一边又琢磨不透刘太后究竟想做什么,于是只沉默着看着车窗外面那一直没有停下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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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薛璎为毛会这样,咱们放在后面慢慢解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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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各异
回到卫国公府,裴氏便叫人把薛春回从书房请来,说起了宫中的事情。
薛瓷原本有心避让,却被裴氏留了下来。
裴氏道:“这事情你得听着,若是过年时候你一定要进宫去陪着太后,这些事情你便必须要弄得清楚明白。”
薛瓷闻言,仿佛是被裴氏这样的说辞所影响,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一会儿,薛春回便从书房过来了。他比裴氏回来稍晚一些,这会儿衣服还没有换,穿着的还是进宫时候的大礼服。
“夫人说是阿璎的事情,我便直接过来了。”薛春回除了最外面的那件黑色的裘衣,随手交给了门口的丫鬟,“她在宫中怎么了?是受欺负了还是受委屈了?”
裴氏一边请薛春回坐下,一边道:“今日太后恩典,允了我与阿璎在偏殿见面说话,因为十二娘跟着我,阿璎便认为我让十二娘认在名下,是为了送十二娘入宫去。我也不知阿璎这是怎么了,只是这想法,我也是不明白,怎么她就会这么想?”
薛春回眉头拧了起来,看了一眼薛瓷,问道:“宫里面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氏道:“不曾听说宫里面今年有什么大事,故而我便想不明白阿璎这么说究竟是为什么。”
薛春回思索了一会儿,道:“阿璎进宫五年,与我们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兴许是在宫里面受了委屈又无人诉说,今日便说了些气话?”
裴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若有委屈,明明白白说便是了,何苦说这些话?她往家里递话说要银钱,我也是从来没有含糊过,说给就给的。她今日说什么‘这些年母亲进宫来也只是与我随便说几句话,余下便只是送银子,旁的半点也不关心,而父亲明明是国公爷,又大权在手……可我偏生只是个昭容,母亲和父亲是不是嫌弃我在宫中拖了后腿了?’你听听,这话说得,好像是我们故意让她去了火坑了——当初若不是太后发话,何至于要送她进宫去?”
薛春回沉吟片刻,道:“我明日想法子去探听一下,或许是宫里面的确出了什么事情吧!”
裴氏点了头,又道:“太后今天又发话,说让十二娘过年的时候进宫去陪她——最近朝中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薛春回想了想,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仍然还是在对北边用兵,大概明年开春的时候会让我带兵北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忽然有些自失地一笑,道,“太后对我们家还是忌惮多。”
裴氏听着这话,倒是松了口气,道:“若是因为这样,我倒是放心了,若真是要让十二娘进宫,我竟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叫旁人知道了,还说我们家卖女求荣,送了一个又一个。”
薛春回转头看向了薛瓷,道:“进宫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太后既然说让你陪她,你安安心心陪着就是了,不要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等我从北边带兵回来,你也应当可以出宫了。”
薛瓷在旁边听得原本有些一头雾水,这时候薛春回突然对着自己说话,于是急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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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瓷要进宫去陪太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国公府的后院。
这次不仅仅只是四姨太太俞氏错愕以及怒火中烧了,薛瓮几乎都要把牙齿咬碎,十姑娘薛瓯的母亲三姨太太罗氏也是心中不平。
俞氏还好些,有薛碹在旁边劝了,于是只在屋子里面撕了几张手帕,生了闷气,然后就捏着鼻子往薛瓷屋子走了一趟,送了些糕点吃食说是恭喜她能进宫去,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四艳院继续生闷气。
薛瓮则是差人去往庙里面给冯氏送信,她自己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于是只能求冯氏给个好办法——她倒是恨不得这次进宫的是自己,若她能进宫,就能一飞冲天,哪里还需要在六艳院憋屈?
而罗氏思来想去,就直接来见裴氏了。
罗氏生了两个女儿,稍大些的那个已经出嫁了,稍小的这个十娘薛瓯还没定人家——薛瓯和薛瓮和薛瓷都大,但因为先头那个嫁得不好,罗氏对十娘是不敢再贸然相看,于是便拖了下来。
“太太若是要送了十二娘入宫,岂不是给宫里面的大姑娘平添阻力?”罗氏见到裴氏,便开门见山地开口了,“咱们家有个大姑娘在宫里面做昭容已经十分荣光了,再让十二娘进宫去,反而不好看。”
她们并不知道薛瓷要进宫究竟是为什么,此刻说的话听在裴氏耳中,便觉得有些好笑。只是裴氏并不会去解释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并不想对罗氏这样的姨太太多说这些,于是道:“这些道理我比你明白,你且说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吧!”
罗氏小心地看着裴氏的神色,道:“奴婢明白太太的用心,也是为了国公府着想。十二娘聪明伶俐能为太太所用,焉知将来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呢?十娘比十二娘稳重,相貌也不差,太太也不必一直把目光放在了十二娘身上。”
罗氏这样直接的话语,听得裴氏倒是一笑。她倒是不怎么计较罗氏这样的直接,这些年罗氏在后院中十分低调,不惹是生非,她也不怎么讨厌她。但不讨厌归不讨厌,喜欢当然也是谈不上,裴氏道:“从前我就说过,你们子女的婚事自己来把握就足够了,我是不插手的。”
“太太……”罗氏听着这话,便觉得有些难为。她放低了姿态,已经把话递到了裴氏的嘴边,为什么裴氏仍然是不松口呢?
裴氏看着罗氏,又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事情,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事情多得很。”
罗氏无奈,于是只好退了出去。
离开正院往三艳院的路上,罗氏便碰巧遇到了从五艳院出来的薛瓮——或者说是守株待兔在那里等着她的薛瓮。
薛瓮已经从冯氏那边得了回信,此刻便是等着罗氏的。
冯氏在信中说,她一人在后院当然是孤苦无援,只能找个同盟了,而后院中能用的,可能和她一起的,只有十娘薛瓯,所以她便在这里等着罗氏了。
“三姨娘。”薛瓮上前去行了礼,“好久没有看到十姐姐了,十姐姐最近还在屋子里面做绣活吗?”
罗氏眼睛眯了眯,大约也猜出了薛瓮的来意,便笑了笑,道:“是呢,也许久没见到你,要不要到三艳院来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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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知者
在罗氏眼中,在薛瓮眼中——或者说在卫国公府后院的姨娘庶女们的眼中,进宫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加是一件值得炫耀值得骄傲的事情。
进了宫,意味着从此之后就能飞黄腾达,意味着马上就能乌鸦变凤凰。
进了宫,意味着从此以后就翻身做了主子,可以为所欲为,不再受气。